不想和你说再见

第40章


  几天后,杜江南那个乌鸦嘴,一语成真一语成谶。
  阮之拿回医院鉴定有孕的报告,心乱如麻。如果是普通的小家庭,得知这样的消息,应该是欢天喜地吧。可是他们不行。
  阮之知道傅长川从未打算要孩子,可
  这个意外之后,她还是试着想要让他接受。
  她有信心,哪怕孩子出生就带着有缺陷的基因,可她一定会做一个乐观坚强的妈妈。
  那个晚上等到傅长川回来,阮之忐忑不安地把报告递给他。
  他看完,沉默不语地回望她。
  阮之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歉意,莫名地有些不安。
  她酝酿了一下午,正要开口,傅长川沉声说:“我知道了。”
  她“哦”了一声,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头发乱乱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鼻尖都是红的。那个瞬间,傅长川忽然有一点动摇,他知道她是个多倔强的女孩,她决定的事,其实哪怕全世界都反对,她都不会放弃。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略有些干涩:“阮之,医生给我打电话了,这个孩子,建议我们不要留。”
  阮之秀眉一扬,她知道他会这样答复,可她并不害怕,孩子是她的,没人可以夺走。
  可是,现实根本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
  “上个月你感冒低烧过,还记得么?”傅长川轻声说,“你吃过两天的药,药里的成分或许会影响到孩子的神经发育,他们不建议保留孩子。”
  阮之一时间就觉得呼吸急促起来,她后退了半步,跌坐在沙发上,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喃喃地说:“可我……只吃了两天。”
  傅长川蹲在她面前,视线恰好与她平行,声音温柔,却又克制着痛意:“小之,我们……不能拿孩子的
  一生做赌注。”他黯然垂了垂眼眸,“我不希望,他像我一样,一出生,就和别人不一样。”
  隔了许久,她终于抬起眸子看他,声音带了哭腔:“可是,这个孩子没了,我是不是以后都没机会当妈妈了?”她伏在他肩膀上大哭,“你说过的,你不想要孩子的。”
  大概这就是被哭得心碎的感觉吧。
  傅长川身子僵直着,头一次不敢伸出手去回抱她,是啊……他不想要孩子,从来都不想要。或许现在安慰她最好的一句话是:“我们还年轻,未来还能再要一个健康的孩子”,可他怎么能说呢?他的血液里就带着残缺的因子——他的孩子,天生就不会健康。
  她细碎的哭声仿佛一把小小的刀子,正一点点凌迟他的心脏。可此刻言语匮乏苍白,他只能摸她的头发,轻声说:“对不起。”
  抱着痛哭的年轻女孩,傅长川头一次对自己的婚姻有了动摇。
  钱?物质?在健康和完整面前,这些又算什么?
  是他太自私,明知自己能给她的这么少,却还是不肯放手。
  这个晚上,她哭累了,在他怀里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她的眼睛依旧红肿着,脸色看上去很糟糕。可她穿戴整齐,带好了所有的资料,说:“我要去医院。”
  那种表情,不是傅长川第一次见到。
  在她拦了飞机之后,他去接她出来,她也是这样,虽然狼狈,可是一张脸干干净净的
  ,满是倔强。
  傅长川知道她不会轻易放弃,陪着她跑遍了容城的各大医院,医生们的建议很一致,因为她服用药物的关系,极有可能对孩子的发育造成影响,建议人工流产。
  阮之想过,如果有一个医生告诉她没有关系,她也会选择坚持。
  可是没有,一个都没有。
  大概,这就叫做绝望。
  她还记得自己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自己的掌心,说:“好,我去做手术。”
  手术安排得很快,隔天就进行。
  进手术室之前,傅长川问医生:“可以陪我太太进去吗?”
  医生犹豫了下,可当他准备就绪的时候,阮之在床上看着他说:“我不用你陪。”
  他正想去握她的手,她却在他触碰到前,将手悄悄挪了挪,缩在了手术服里边。
  护士看看时间:“家属到底要不要陪?”
  阮之闭上了眼睛,没有看他,依然摇了摇头。
  她知道自己在迁怒他,自己无意间吃了药,其实和他无关。可她还是恨他。
  因为他在他们交往之初说过,他不想要孩子。
  现在……就如他所愿了。
  她努力控制呼吸,微微侧过身,眼泪流下来的时候,没有让任何人看见。
  傅长川到底还是没有进去,就这样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他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二十分钟,也或许是一小时,手术室里有了动静,她重新被推了出来。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头发濡湿,紧紧闭着眼睛,显然十分痛苦。
  他只看了一眼,竟不敢再看,仓皇挪开了视线。
  医生走到他身边,安慰说:“没关系的,你们还年轻,下次还会有健康的孩子。”
  健康?
  真讽刺。
  他听到那个词,自嘲地笑了笑。手术室的门又被推开,有护士走出来,他无意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满目的血色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视线里——那是整整一个面盆的血肉,淋漓到他心惊。
  他的病就是受伤后无法止血。小时候不懂事,脾气也犟,不肯承认自己的特殊,摔跤后膝盖流血,就悄悄躲起来,就是不肯找人。等到草地上已经有了一大滩血,黄叔才发现,心急火燎地找医生处理。
  那一次,是他一生流血最多的时候,眼看鲜血汩汩地从血管里出来,仿佛是打开的水龙头,只靠自己,是无法让它关上的。
  那是他一生的缺陷和阴影。
  可是现在,他的妻子,经受了和他一样的痛苦。
  以后,大概也会成为她的缺陷和阴影。
  那种无力和绝望,从每一个细胞蔓延开,傅长川就这样在阮之的病房门前站着,直到优优赶来见到他:“傅先生,你不进去吗?”
  有人陪着,他才敢进去。
  阮之呆呆躺在床上,从她的表情看不出到底痛不痛。
  这个姑娘就是这样,小病小痛她会大喊大叫,可是真正的痛,她会藏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走过去,握住她冰
  凉的手,仿佛没察觉到她的挣扎,牢牢握住了。
  她紧紧咬着下唇,仿佛在克制着自己不要同他说话。
  病房里的气氛蓦然间降到了冰点。
  优优本来在往小碗里倒鸡汤,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说:“之姐,傅先生,我先出去下。”
  只剩下两个人,他就站在病床边,专注而眷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阮之,我们离婚吧。”
  是的,他已经对自己没有了信心。
  他给她的,似乎远远及不上她所付出的。
  他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阮之任何回应,于是放开她的手,克制着自己再回头看一眼的冲动,径直走到门口。
  优优正靠在走廊上,一看到他,立刻站直了:“傅先生,你这就走了?”
  “你陪着她一会儿吧。”他点点头说,“晚点我会让连欢送东西来。”
  “哦……”优优一头雾水,推开房门,却意外地听到被子里闷闷的抽泣声。
  她有些着急地跑过去,想要拉开被子看一看,可是阮之攥得很紧,她又不敢用力,只好轻声细语:“之姐,你怎么啦?”
  阮之没有理她,优优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常识,又劝说:“流产也是小月子,不能哭的!”
  她劝不动阮之,又担心她是伤口痛,只好跑去找医生。结果一拉开门,就看到傅长川站在门口,并没有离开,脸色竟比病房里的阮之还要可怕。
  她停住脚步:“傅先生……你要不要去劝劝之
  姐?”
  他右手捏了一支烟,搓揉得久了,显得有些褶皱。开口的时候,仿佛是花完了积蓄了所有的勇气:“我去叫医生过来,你看着她吧。”
  到底,他也没有在医院里出现。
  而阮之只住了一天,就坚持要出院。
  傅长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公司开会,市场部正在给他汇报上季度的数据,有个数据不理想,下属们也有些忐忑。可是老板仿佛没有听到,就这样放过去了。
  会议是提前结束的,会议室渐渐地变得空无一人,连欢出去后,特意关照了阿姨先不用进会议室打扫。
  傅长川点了一支烟,手机屏幕上,那个名字忽然在屏幕上跳了出来。
  他将还没来得及抽一口的烟摁灭在了烟缸中,深吸了一口气,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阮之的声音已经变得轻快而充满活力:“傅长川,我们离婚吧。”
  那样简单的一句话,几乎令他在这瞬间喘不过气来。
  她在电话那头还有些疑惑:“你听到了吗?”
  他用很慢的声音说:“听到了。”
  “让你的律师拟合同吧。”她依旧语调轻快,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而他竟无话可说,恍惚间想起来,离婚是自己提的。
  巨浪般的后悔瞬间把自己淹没了,只剩下勉强留在空气中的那点理智,如果可以回到那天……他深吸了口气,勉力控制自己,只说了一个字:“好。”
  “行,那我挂了。”阮之爽快地说。
  “
  等一等。”他到底还是说,“你身体怎么样了?”
  “医生说我身体很好,恢复得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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