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的第一百种方式

    苏国栋把脸凑到镜子前看了看，一只眼睛黑了一块，脸上有青色有深紫，抬起胳膊来摸脸，只觉得全身都扯着痛，胳膊只能平举到胸口。他摸了摸嘴角，那里有一块红肿：“娘的，下手这么狠。”
    记忆里的秦海英，是个温柔体贴包容忍让的女人，怎么到这小巷子里住了几年，怎么就变成了一个泼妇。他想着刚才那一幕，秦海英挥舞夹钳追着他打，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好像要冒出火来，嘴巴里大声咒骂着，原来的温柔可人根本无处可寻。
    “老板，你这是怎么了？”保姆抱着衣裳走进了盥洗间，看到苏国栋的模样，吃了一惊：“老板你是跟人去打架了吗？”
    苏国栋没有回头，只是通过镜子看了那人一眼：“她还没回来？”
    “没有，老板娘还在医院。”保姆把衣裳放到大盆子里，扭开了自来水笼头：“她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呆在家里，天天在医院里守着，毕竟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会不心疼。”
    苏国栋皱着眉头朝镜子里看，目光茫然，现在他已经不再关注自己脸上身上的伤，心里想着的是自己的儿子苏陈鑫。
    苏陈鑫是苏国栋的独生子，当年他跟年轻漂亮的秘书陈艳丽搅在一起，开始还只是抱着玩玩看的心态，可是陈艳丽的肚子大了起来，她神秘兮兮的说拖熟人看了B超，是男孩，苏国栋不免动了心。
    他跟秦海英生下苏萱以后，一直想再生个男孩，就是冒着被罚社会保障金的风险也要生，苏萱三岁那年，秦海英又怀上了，苏国栋的老娘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可万万没想到这一胎竟然是宫外孕，秦海英大出血以后，孩子没了，也被永远剥夺了做母亲的资格。
    苏国栋的老娘从此以后看见秦海英就没过好脸色，总是指桑骂槐的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苏国栋最开始还对秦海英和和气气，可是日子一久，旁边的人说三道四，每年过节的时候亲戚聚到一起，不少人都跟他炫耀自己的儿子，有些当妈的还故意把尿不湿扯掉，让小鸟露到外边给苏国栋和秦海英看。
    苏国栋是他们村里第一个走出去的大学生，也是村子里最被人羡慕的，娶了漂亮的城里媳妇，岳父岳母将省吃俭用攒出来的钱供他做生意，他慢慢的发达起来，开了家小公司，还请了十几个手下帮着干活，一些亲戚眼睛已经红得像兔子。
    没有什么好夸耀的，只能夸耀自己儿子的小鸟鸟了——人家样样比自己强，别的都没法子拿出手，正好苏国栋只有个女娃，这可总算让亲戚们扳回一局，有钱怎么样？媳妇漂亮是城里人又怎样？总得有个带把的来继承这个家业不是？
    每次亲戚来城里一趟，苏国栋就要不舒服一次，他老娘还不住的唠叨：“你到你弟弟那里过继一个，怎么样也有了个后。”
    苏国栋心里头疙疙瘩瘩的，自己弟弟两个儿子都不怎么聪明，又顽皮，每次他们来家里一次，总要丢不少东西，有时候还明目张胆的搂着走，他瞧着就没一根好笋，一点都不想过继放到自己名下来，更何况秦海英也不同意过继：“我们有萱萱不就行了？现在什么年代了，还讲究那些传宗接代？”
    就这样，磕磕碰碰的拖到苏萱读高三，当苏国栋得知了金艳丽肚子里是个男娃，开始动了心思，生，一定要生下来。
    陈艳丽媚眼如丝的逼了过来：“生下来？我没那么傻，躲在角落里见不得人，全心全意帮你养儿子。”
    “给你一幢房子怎么样？”
    “我不要房子，我只要你。”陈艳丽一双手缠了过来，八爪鱼一样抱住他：“苏总，我喜欢你，真的。”
    年轻女孩眼中流露出来的膜拜让苏国栋洋洋得意起来，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还能让二十出头的女孩神魂颠倒，他抓住那涂着红红指甲油的手，“吧嗒”亲了一口：“你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
    陈艳丽摸了摸肚子，笑得温柔：“苏总，我等到五个月，要是你还没解决好，我就去做人流，孩子我是不要的，难道我就为了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赔上我的一辈子？谁会来做接盘的便宜爹？”
    苏国栋看了一眼那张涂得粉白的脸，再想想家中渐渐黄脸的秦海英，朝她点了点头：“你等着。”
    知道女秘书怀上苏国栋的儿子，苏国栋的老娘笑得眼睛都睁不开：“赶紧离婚娶了她回来，这样刚刚好，也不用罚款了，那个陈艳丽不是初婚吗，刚刚好还可以生。”
    苏国栋不放心，亲自联系了香港一家地下鉴定胎儿性别的机构，花了重金鉴定以后得到肯定的答复，陈艳丽肚子里怀着的确实是个男孩，他马上开始神不知鬼不觉的动起了手脚，国栋建筑从一家很赚钱的公司，转瞬成了亏本好几千万，负债累累的企业。
    为了儿子，苏国栋毅然跟秦海英离了婚，离婚第三天，就火速将肚子有些隆起的陈艳丽娶回了家，侯产足月以后生了个大胖小子。
    苏国栋的老娘看到孙子的小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国栋啊，你总算是有后了。”
    自此，苏国栋的老娘马上变了一张脸，原先对着秦海英冷冰冰的那副表情再也看不到，亲自动手给陈艳丽熬汤，炖补药：“艳丽啊，多吃点，多吃娃儿才有奶水哩。”
    满月时亲戚们来喝酒，苏国栋的弟弟弟媳脸色都不大好，两个侄子倒是依旧大吵大闹，还趴到婴儿车前边伸手去掐苏陈鑫的脸，被陈艳丽拿了扫把赶了出去：“什么东西，敢来动我的儿子！”
    苏国栋的弟弟弟媳为此跟苏国栋大吵了一架，只不过到了过年的时候又提着几斤苹果上了门——他们可舍不得苏国栋老娘替他打发的人情，还有两个儿子的过年红包。
    这一晃就是五年，苏陈鑫正在读幼儿园大班，一天跟小朋友玩耍的时候，忽然头晕目眩跌倒在地上，血流如注，把老师吓得慌了手脚，一群小朋友也哇哇大哭起来，躲在老师身后，怯生生的往苏陈鑫那边看。
    等着120来，拉到医院一检查，医生很严肃的宣布：“苏先生，你儿子得了白血病。”
    苏国栋脑袋顷刻间就迷糊了，好像被人打了一棍子：“白血病？严重吗？”
    医生带着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苏国栋：“白血病，你说严重不严重？”
    旁边的陈艳丽发出一种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鑫鑫，鑫鑫！”
    “哭啥呢。”端着盘子的护士走了进来：“这是病房，你这么吵，会影响到别的病人。”她戴着一个口罩，拦住半张脸，看不出来她脸上的表情，但能看到她的眉眼之间有一种不耐烦：“孩子爸，你来帮忙抓着他的手，我现在要跟他抽血。”
    一根橡皮管扎住了苏陈鑫的小胳膊，粗粗的针管晃动了下，苏陈鑫看着那银光闪闪的针尖往这边扎过来，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妈妈，妈妈！”
    陈艳丽扑到病床前边，一把抱住了苏陈鑫，眼泪汪汪。
    医生皱着眉头看了看闹得一团糟的病房：“苏先生，你老婆儿子这样不配合，我们医院是没法子给他治病了，你还是联系下北京上海的医院，赶紧把他送过去吧。”
    陈艳丽跳了起来：“老公，赶紧联系下，我们去北京上海的大医院！这种破医院，你还以为他们能治得好鑫鑫的病？”
    苏国栋看着陈艳丽哭得发肿的眼睛，本来想发脾气，还是压了下来。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这事情果然不假，最近他正在跟林氏洽谈一个大项目，哪有这么多闲功夫去联系北京上海的大医院，更何况医生也说了，这白血病，除非骨髓移植没有别的办法，现在送苏陈鑫去北京上海去，就是浪费钱，再怎么样也要等着骨髓配型成功以后再说。
    进医院就是烧钱，进北京上海有名的医院更烧钱，现在他的资金有点紧，要是和林氏的合作成功了，他还得想办法去贷款，要不是就没法子开工，能省一点是一点，更何况这家医院是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医术在全省排下来都是数一数二的，还有不少别的省份的病人慕名来这里看病呢。
    看了看病床上哭得厉害的儿子，苏国栋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这钱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要能找到合适的配型才好，他跟陈艳丽的骨髓，不一定就能合得上那几个点。
    果然，过了几天，检测书出来了，原来期望的半相合成了泡影，医生建议要给苏陈鑫做化疗：“儿童得白血病大部分都是通过做化疗来治疗的，这个骨髓配型在目前还没必要。”
    “这肯定是医生胡说八道，他们找不到配型的，就只能拿这些话来忽悠我们了。”陈艳丽很固执：“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骨髓配型才能根治。”
    苏国栋心里也暗戳戳的觉得是这样的，陈艳丽说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