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之书

在他面前，天地都会失色。
  可惜整个人是冷冷的，看人的眼神也全然没有感情，除了偶尔露出的愠色和鄙夷，就没有看到过他有其他表情，让陶乐希不由想起小时候阿母经常带去拜拜的那尊美丽的神像。
  “您有什么吩咐？”他双手环胸，用一种认定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藐视表情睨视，丝毫不期待她能说出多么了不起的愿望。
  “哦，等一下等一下，让我把这个保存下。”她的眼睛没有离开电脑，只是用眼角瞟了他一眼。
  漂亮的嘴角抽了抽，竟然敢斜视他，这女人的胆子越来越大，一连好几天像忘记了那样，今天兴致来了召唤他出来，下一秒竟忘了他的存在。
  不是陶乐希故意拖延约定结束的时间，而是她每天下班都在赶着做提神饮料的企划。就连露露的饲料都忘记买，被它吼了好几次才想起来。
  “噜噜，我的愿望是给我泡杯咖啡。”
  “您有认真一点，严肃一点的愿望么？”
  “哦？不行么？那换一个，”她转过来很认真很严肃地说，“给我泡杯特浓咖啡吧。谢谢。”
  噜噜挑眉，神情更冷了。
  “您是不是没有明白的我的力量，我可以帮助您做任何事，达成任何愿望，比如事业上的成就。”
  噜噜的目光落在陶乐希的电脑屏幕上，上面是她打算冲刺一下熬夜完成的PPT。
  “你说的是这个？不行哦，不能依靠别人，阿母说自己的事情必须自己做才行。”他好看的眉毛都要打结了，陶乐希赶忙解释，“并不是我不相信噜噜的魔法，但是我总觉得阿母说得对，如果没有通过自己的任何努力就实现了愿望，那还是愿望么？。”她转了过去继续对着电脑。
  每次拜拜的时候都会祝愿自己心想事成，一帆风顺，但是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也没有一劳永逸，很容易得来的东西，失去的时候也不会伤心。没有什么愿望是许下就能轻易实现的，她早就知道了。
  噜噜静静地望着她小小的背影，她和他从前遇到的所有人类都不同。漂亮的话谁都会说，但是她却说的比所有人都漂亮。天才的魔法师，从来不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就能用魔法实现任何的心愿，所以他觉得无聊了，好久没有用全力去做一件事情。
  陶乐希专注的时候会忘记周围的事，甚至忘记了许愿让噜噜回到自己的卡牌中不要出现占了她的空间。魔法变出来的咖啡不会冷却，他就这么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等着她的下一个愚蠢又简单的愿望，今天也会例行公事地把他赶回去吧……
  《愿望之书》 文/亦落芩
  突然，安静的气氛被手机闹钟划破，露露的吃饭时间到。原本这个时候它应该早就迫不及待地在地上乱转了。陶乐希放下手边工作，起身在没有开大灯的房间里寻找那团小小的身影。
  “露露，你怎么了？”陡然提高的女声，让一边罚站的噜噜眼皮一跳。
  老狗缩在角落，像条被随意丢弃的咖啡色毛巾。它从来不是这样的，露露一直是精力过剩的健康狗狗，就算是不小心吃坏东西拉肚子了也照样活蹦乱跳，丝毫不理到处乱飞的狗屎。
  可是现在，它病了，奄奄一息，虚弱抽搐的身体再不见往日的生气。陶乐希吓坏了，在这个城市，露露等同于她唯一的亲人。
  “保健卡保健卡……”她颤抖着到处找医保卡，“不对，露露是狗狗，不需要保健卡。”陶乐希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心里慢慢回忆最近的宠物医院。
  她在暗仄的房间里一个人颤抖，双手紧紧抱着露露，忘记了身后有一个号称无所不能的魔法师的存在。
  只要回过头，对他说出心愿，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关键时候她想不到要许愿呢？噜噜无言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从不主动引导人们去许下愿望，贪婪的心总有无尽的欲望。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感到自己被轻视了，被侮辱了。
  蓝色的眼睛像是冰冷的琉璃，在渐渐沉入黑暗的空间里，越发显得冷漠无情。
  陶乐希终于查好地址，将露露用毛毯裹住，慌张出门。她走得太急，想不起没有开灯的房间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人。
  夜色中的街道车来车往，天上飘着小雨。陶乐希在车辆中穿梭，企图拦下那些远离她的出租车。
  急刹车的尖锐声音穿透夜空，让喧嚣的街道有了片刻的宁静。
  “陶小姐？”驾驶位上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盯着距离他的前车灯仅仅2公分的陶乐希。她为什么总是要做一些危险动作？天晓得要不是他反应快放下手刹，这小女人早就被撞得飞出去横尸街头。
  “夏，夏先生，对，对不起。”
  陶乐希脸色苍白不是因为险些葬身于他的车轮之下，而是源于她怀中正在失去的生命的恐惧。
  “怎么回事？”夏衍下车，检查她是否受伤。
  “救，救露露……拜托你，救救它。”不能哭，她强忍着眼泪不让自己的视线模糊，颤抖的声音满是惊慌。
  看了眼她怀中奄奄一息的泰迪犬，夏衍了然。
  “上车。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他的声音有一种令人信赖，令人镇定的效果，让陶乐希从慌乱中清醒。长时间一个人生活，她早就习惯了各种突发事件来袭，所以没有关系的，这次一定也能和露露一起挺过难关！
  经过抢救，露露脱离了危险。幸好他们及时赶到老露露才捡回一条命。从它小小的胃里竟挖出一个钥匙环两把小汤勺和一张扑克，作为主人的陶乐希当场被狠狠批评了一顿。
  “狗狗的年纪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善待它。贵宾犬最害怕寂寞，你这个做主人的为什么不能好好照顾它，如果真的没有时间，干脆就不要养狗狗！”孙医师向来不是暴躁的人，但是暴躁起来不是人，特别面对是半夜三更把他从暖被窝里吵醒就诊的宠物主人，哼哼，他没有喷火飞刀机枪扫射算他们走运。
  要是记得买狗粮就好了，狗狗乱吞东西的情况很常见，但是露露都是爷爷的年纪了，吞咽功能不良，除了肚子里那些让它难受的异物，卡在喉咙里扑克，才是真正几乎要了它命的东西。
  呃……扑克牌。
  “糟糕，忘记了！”陶乐希的表情又是一僵。
  回到家已是凌晨4点，没有开灯的房间一片漆黑，她摸索着安置好露露，走进散发微弱光线的书房，电脑的前面坐着一个人。
  “您回来了。”男人背对着她，头也不回。闪动的荧光映在他俊美的侧面，显得清冷而妖媚。
  丢他一个人在家等门，陶乐希的心中升起一股内疚。况且噜噜和她根本不熟。
  “噜噜，你可以回去了。”
  “嗯？”难得他没有立刻消失，还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陶乐希疑惑地打开大灯，发现一幅很诡异的画面。
  穿着中世纪哥特风格繁缛奢华长袍的高大男子，窝在她渺小的笔记本电脑前浏览网站。修长的手指上套着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的美玉扳指，灵活地操纵鼠标。
  她凑近了。噜噜竟然聚精会神得在看土豆网台湾综艺节目，里面的小S和李宗盛正夸张地谈论怎么将平胸变成很凶很凶的马里亚纳海沟。
  陶乐希额头出现三条黑线。
  “噜噜，你在看什么？”
  他懒得回答她的蠢问题，页面一切，竟是她的开心农场，噜噜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偷光了所有列表人物的菜……那些都是他临时建的小号，陶乐希的友人表里原本空无一人。
  陶乐希终于闭上了吃惊而长大的嘴，她想起来了。噜噜最近一次出现是在60年前，那时候世界还笼罩在二次大战的阴影中，到处都是死亡与绝望，不成熟的核力量随时可以摧毁整个人类文明。
  仅仅半个世纪，很多东西都不同了。窗外繁华的大都会，天空中明灭的人造卫星，都是人类进步的结晶。可是噜噜没有经历过这缓慢的变迁，对他而言，这些科技都是无法理解的，就好像睡觉前还在史前社会，一睁眼就看到了未来。一切都是陌生，需要重新学习，孤独一身被隔阂在世界之外不被接纳，无论他是多么厉害的人物。
  所以噜噜看的不是综艺，是寂寞，陶乐希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那可笑目光像针一样扎到了他。伟大的黑暗魔法师无往不胜，只有别人匍匐在他脚下哀求，还从没有哪个人胆敢用怜悯的眼神欺辱他，哪怕是他的宿主也一样！
  “噜噜，谢谢你。”
  怒火硬生生被她这句柔柔的道谢克制，他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暂时没有发作。
  “是你救了露露，是你找了人来帮助我。”和上次再山上那样，就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了救星，“谢谢你，噜噜。”
  陶乐希眼里的真诚能让万恶不赦的坏人悔悟，让病入膏肓的人看到希望，说不定还能净化空气淡化海水减少温室气体。但在噜噜看来，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愚蠢。
  真是自作多情，他才不会在没有愿望的情况下白费力气，遇到谁是她的命与他无关。这个笨蛋……但是他一点都不讨厌这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激。
  冷哼一声，半个眼色都没有施舍给她，继续偷菜。
  盈盈的微光下，陶乐希在他的身后默默地站了好久，垂着眼帘正思考着什么。就在噜噜以为这个女人站着睡着了的时候。
  陶乐希幽幽的开口：“噜噜，麻烦你一件事。能不能在我不在家的时候照看一下露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