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好的叶子

“手机关机，天都黑了，去哪也该说一声”
    一上车祝越就开始训话，祁叶一时气结，瞥他一眼闷声道：“我这么大人了又丢不了，瞎操心”
    “你说了晚上一起吃饭就联系不上，是我瞎操心？”祝越的声音大了起来，啪地一下把音响关了
    “你急什么？”祁叶在座位上挺直了身子，“是不是怕我自己先回去了撞见安秋啊？”
    祝越像是被说中了心思，突兀地一顿，拧起眉问：“你见到她了？”
    “何止见到了”祁叶看着祝越一脸急躁竟然有点报复的快感，慢条斯理道：“她跟我说你离家出走了，识相的话还是赶紧回去跟她破镜重圆”
    最后四个字祁叶说得很重，她知道这肯定会激怒祝越，但她不在乎，谁让他小别过后的重逢就一个劲儿按喇叭，劈头盖脸对她就是训呢？
    “她气着你了？”出乎意料地，祝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问起来
    “真搞笑，她是你爸钦点的准儿媳妇，我配生她的气？”
    “但你就是生气了”
    祁叶白了他一眼，“我生你的气！房子给没收了，工作也没了，还天天骗我在忙在忙”
    “我是真的在忙，尤其是这个星期”
    “忙着数自己卡里的钱还够不够撑到下个月吧？”祁叶心里暗想，我都把话说到这分上了，不信你还能装淡定
    “我在忙自己的公司，祁叶”
    祝越把他大学毕业后自己开公司的经历把祁叶听得一愣一愣，五年了，这家伙可真是闷声发大财的典型案例。
    “才五年你公司就能上市？”祁叶简直不敢相信
    “当时公司是一个朋友的，经营状况不太好就想抽身，我看当时市场前景不错，就接过来了，算是运气好吧”祝越一边开车一边淡淡地回应，自谦得欠抽
    但祝越似乎的确没想炫耀这些年来经商的成绩，接着说：“安秋难为你了？”
    “她为什么要难为我”祁叶嘴上这样说，脑子里却在回放她最后撂的那句话
    “感觉”祝越歪头看看她，“我让祝含找你室友，说没回学校，打你家电话也没人接，快到饭点了一个人跑这里来，还站路边吹冷风，肯定是有情绪了”
    不得不说，祝越真的很了解她，她一般不爱在外面闲逛，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找个熟悉的老地方发一个人发呆。
    祁叶侧身靠在椅座上，扁着嘴说：“安秋跟我宣誓主权了，还让你赶紧回家认错，毕竟没房子没钱的”
    祝越倒没在意家里的事，嘴角不经意地勾起，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祁叶使劲皱了皱鼻子，“我看见美女就怂，什么都没说，拎着箱子走了”
    祝越没说话，嘴角却翘得更明显了
    “喂！”祁叶戳了戳祝越的胳膊，“笑什么，赶紧想办法啊”
    “什么办法？我什么都不缺，还能名正言顺摆脱我爸，现在这个状态最好”
    祁叶正想问他那安秋怎么办，祝越已经刷卡进了一个地下车库，扬声说：“看看我的新家”
    他的眉毛轻轻扬起来，手指在方向盘上打了几下，看他难得的好心情，祁叶也不说什么了。
    进了家门，祝越还是照例换轮椅，祁叶打开鞋柜，看见还是她之前穿过的那双拖鞋，看来这家祝越搬得挺细致。
    祁叶在前面走，祝越在后面滑着轮椅，这个家比之前那个布置得还要简洁，东西极少，家具整齐崭新得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甚至连主卧的洗手间里都没有安装残疾人的辅助把手。
    “才刚搬过来，挺空的”祝越看着正好奇地东看西看的祁叶，柔声说：“你可以随便布置”
    “我每次来也就带几件衣服，怎么布置”祁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只觉得这是祝越家，自然该他布置了
    “我这里离你实习的地方挺近，比你住宿舍、回家都方便”
    祁叶听了这话才有点明白，疑惑地问：“你是说…咱俩住一起？”
    “早晚开车接送你，24小时有热水不断电，大床，有电视”
    祝越这短短一句话，解决了祁叶住所舍所有的不满——即使比家里离着上班地方近但依旧得早起、回去晚了没热水、12点过后熄灯拉闸、床窄、娱乐设施匮乏。
    祁叶站着，直勾勾盯着他，怎么说也是同居，这家伙倒好，一个展望浪漫生活的字没说，反倒让她根本拒绝不了如此大的诱惑。
    因为满脑子都在激动地憧憬未来的同居生活，祁叶做饭的时候哼着歌扭着胯，时不时摸出手机玩几把小游戏，可就是没把注意力放在做饭上，祁叶耷拉着头说估计得再去趟超市的时候，祝越闻到糊味就全明白了。
    估计是心情不错，祝越竟然陪着祁叶一起去了，这是他俩在一起这么久他第一次主动提出。
    楼下超市是日本人开的，东西贵没什么人，也难怪祝越愿意来。祁叶刚要推车，祝越朝她摆摆手，拿了个篮子放在自己腿上。
    坐轮椅的缘故，祝越现在只穿短款外套，奶制品冰柜射出的白亮灯光打在他身上，一双长腿特别显眼。
    “诶，别看了”祁叶的目光一直定在他的牛仔裤上，直到祝越有些不悦地说：“拿一下上面那层的”
    祁叶喜欢逛超市，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看一遍才愿走去收银台，祝越本打算速战速决，但看到祁叶像欣赏艺术品一样站在货架前，便随她去了。
    祝越正撑着下巴在祁叶旁边安静等着，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从身侧响起：“妈妈你看，那个人怎么坐着啊？”
    不用扭头，祝越余光都能看到小女孩向他伸出的指头，超市人少，可恰巧还有一对小夫妻也站在这排货架前，小孩子奶声奶气的话音刚落，那两个人的目光也投了过来，都想看看这个坐轮椅的男人得多尴尬。
    祁叶也有点慌了，小孩子不懂事自然不怪她，可祝越却是很在意的，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祁叶感到血液涌上来堆在耳根，她呆呆地站着，看着小女孩的妈妈跟祝越道歉。
    祝越面向那位母亲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 语气毫无起伏，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与其说是没有在意，不如说是任何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
    祁叶松了口气，本以为这是件不必再提的小事，谁知到了收银台，在前面排着的正是刚才的那对小夫妻，他们没发现祝越的轮椅就在身后，还在继续着对话：
    “刚才那坐轮椅的男的，长挺帅”
    男人不屑道：“长得帅有什么用？你愿意跟？”
    女人想了想，笑道：“算了吧，找个那样的，走哪儿都丢人”
    祁叶的火腾地一下冒上来，一句脏话脱口而出，小夫妻回头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祁叶腰板儿一挺正要理论，祝越伸手环住她的腰往回一拽，说：“这速度慢，别排了”
    他面无表情，语气冷冰冰的，搭在祁叶腰上的手臂紧绷着，硬得吓人，她知道要真吵起来祝越一定更生气，白了小两口一眼，推着祝越走了。
    两人一直都没说话，直到拎着东西进了电梯，祝越看着祁叶还是气鼓鼓的样子，把她手中的环保袋接过来放在自己腿上，说：“我不愿跟你出来，就是怕你这样。你心思细，外人说个什么你能装心里，自己生好几天闷气”
    “我就是生气嘛”祁叶从在超市收银台就一直低着头，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往上顶，难受得不行，不想在祝越面前表现出来让他多心，可还没等到回家进厕所躲一会儿，祁叶就憋不住了，眼泪刷地掉下来，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祝越也显然没料到她能被这么个小事气哭了，正想说点安慰她的话，祁叶一抹眼泪又说：“我受不了他们这么说话，真过分”
    其实这事祝越心里也不舒服，但看见祁叶这么心疼他，心里的那点别扭一下子就被满足甚至一点点得意给覆盖了，他拍拍祁叶，说：“他们也就是开个玩笑，你至于吗”
    “我上高中那会儿不打扮，有几次跟你出去，就听见背后有人说这女的有点配不上旁边这男的。我当时听了就当听了，根本不当回事儿。”祁叶还在哭，抽抽搭搭的，“其实我也知道这就是个小事儿，但我就是生气，听见他们说你，我气得肝儿都颤”
    祁叶说完了捂着脸哭，出电梯还是被祝越推出去的。印象中祁叶虽然有点小脾气，但从没见她哭得这么厉害，祝越安慰不来，只能进门接了杯热水听祁叶哽咽着说话。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了……但、你这么好，他们却这么说你”祁叶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的膝盖，肩膀一抽一抽的，“我特委屈，我不想看见别人对你不好，一、一点都不行……”
    “你这样就不对了”祝越把自己移上沙发，背后塞了两个靠垫，揽住祁叶的肩，“我都没说什么，你先开始委屈，祝含没跟你说过我不能被消极情绪影响吗”
    祁叶听了这个，抽了一张纸使劲擤鼻涕，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声对不起，起身翻购物袋又进了厨房。听着厨房里的声音井井有条，祝越摇着轮椅去看，没想到这丫头又哭了，眼泪挂在脸上，鼻涕差点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