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退婚

    宋立琛准时到红莲剧院，眼睛充血得厉害，整夜失眠所致。
    会场空荡荡漆黑一片。
    “宋立宇——出来，不要装神弄鬼！”
    会场大灯突然亮起来，宋立琛抬手挡住眼睛，强光一时无法适应。舞台幕布渐渐升起来，昨天演出的原班人马，剧目也是一模一样。
    宋立琛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们都太低估宋立宇。
    舞台降下背投幕布，剧情骤变，男人将女孩推倒在床上时。突然听到宋立宇大喊，“停——”
    宋立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警觉起来，看见宋立宇摇着轮椅从幕布后出来，“这个剧情不对。”
    宋立琛什么也顾不着冲上台，揪住宋立宇衣领，“童悦在哪里！”
    宋立宇皱眉，“我在排戏，等会儿还有你的戏份。”
    宋立琛几乎将他从轮椅上提起来，“我没有耐心陪你玩游戏。”
    宋立宇笑起来，“游戏？PTSD第四阶段的治疗是要诱导患者参与其中，让患者重新演出宣泄出负疚和恐惧。”
    宋立琛睁大眼睛，“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完成这个演出。”宋立宇说得认真，宋立琛都辩不是出他是真是假。
    “松手。”宋立宇拿眼睛瞟瞟他揪紧衣领的手。
    宋立琛慢慢松开，童悦在他手上，他再担心，再愤怒也不敢轻举妄动。
    “还没有轮到你表演，可以先下去等着吗？”宋立宇赶宋立琛下台。
    宋立琛照做，宋立宇继续接着说戏，“这里不是男主人公直接强行伤害女主，是女主一开始就认错人，把弟弟认成了哥哥。不是弟弟存心要去伤害她，这很重要。虽然结果都是弟弟最后伤害了女主导致她自杀，可他从来没有真的想伤害她的心思。”宋立宇在说戏，更像是为自己辩解，更像是……忏悔。
    剧情继续，女孩自刹，弟弟悲痛欲绝。
    宋立琛是第一次通过这样的形式看见宋立宇内心的挣扎，宋立宇一直折磨他，也在一直折磨自己，因为他心里知道那是错的，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终于看见童悦上场，一身洁白婚纱，胸前折绉设计软纱流泻至拖地完美遮住肚子。宋立琛紧张冲上台，“童悦！”抱紧她，“他有没有为难你，他对你做了什么……”
    童悦拥住他，笑着在他耳边开口，“我很好，他没有为难我，只是想请我参与他的话剧。”
    宋立琛松开她，眼底都是迷惑。
    童悦牵着他，“现在你演的是弟弟，下面的剧情是我两的婚礼，我们要在牧师面前完成婚姻的盟约。”
    宋立琛更加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舞台灯光暗了，只有光照在宋立宇身上，他静静看着童悦，摇动轮椅靠近，“惠欣。”
    宋立琛下意识要护住童悦，童悦朝宋立宇上前一步站到宋立宇的光圈中，“我是。”
    “童悦？！”宋立琛吃惊望着她。
    宋立宇握住童悦的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我知道。”童悦安抚他，“我都知道，我原谅你。很早很早以前就原谅你了，我希望看到你健康生活，活在阳光下，别再折磨自己，放下吧。”
    宋立宇已泣不成声，拉着童悦的手盖在自己眼睛上，“对不起，谢谢你，谢谢。”
    宋立琛还没弄清楚状况要上前，童悦制止他，对他摇头。
    宋立宇把积压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良久，他终于抬起头看宋立琛，“从现在开始，我要做回自己。”
    剧场大灯亮起来。
    “哥。”宋立宇这一声着实让宋立琛震惊到。
    宋立宇继续说：“我穿越回来了，我选择做我自己，我是宋立宇，你是我哥哥宋立琛。”
    “你……”宋立琛迷惑又震惊。
    “我一直……嫉妒你，怨恨你，起先是因为被忽视，后来是因为惠欣。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真正怨恨的是，惠欣因为我死，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应该把我交给警察，把我交给法律制裁，死刑或是终身监禁……”宋立宇一直望着宋立琛，“也许你会在心里骂我不识好歹，可是，让我受到惩罚，我才不会这么痛苦，痛苦到扭曲。”
    宋立琛平复心绪，默默过来，“逝去的生命再后悔也无法挽回，活着的人才更要珍惜，你是我弟弟，我不帮你帮谁？”
    宋立琛向他伸出手，宋立宇眼泪又流出来，就是要让他哭，让他尽情释放心里的负疚，悔恨。
    兄弟间的握手是冰释前嫌。
    “好了好了，我终于完成任务可以安心养老了。”孙教授拍着手从后台出来。
    “原来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让我担心着急！”宋立琛真怒。
    童悦赔笑挽过他手臂，“是立宇要求我们给你一个惊喜，事先告诉你就没有现在的震撼。”
    其实宋立宇在父亲去世那晚就想清楚了所有事，他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更不知他们会不会相不相信他的悔意。所以在看话剧认出童悦的时候，他就知道原来他们一直都在想办法替他治病。他自愿接受第四阶段的治疗，他请求童悦帮他完成今天的‘演出’。童悦才会冒着宋立琛大发雷霆的危险夜不归宿在酒店将就一晚。
    所幸，一切顺利，圆满落幕。
    宋立宇让孙教授拿出文件袋，他递给宋立琛，“你的东西，我一分也没动全都在这里，原样奉还。”
    宋立琛没接，“兄弟之间还用分你我。”
    宋立宇摇头，执意还给他，“我想去瑞士，去爸爸住过的地方。父亲说他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我是要忏悔的事太多。剩下的日子，你就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生活吧。”
    宋立琛接过文件袋，“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越早越好，听说那里的街道很漂亮，那里的天空很蓝，那里的人很可爱。”
    “我替你安排。”宋立琛一直是替他们扛事的大哥。
    “谢谢哥。”宋立宇第一次觉得这个称呼这么顺耳，这么让人觉得安全温暖。
    “走吧，我们回家。”童悦同时挽住两人，他们是一家人。
    宋立宇点头，“嗯。”孙教授过来推他，他突然想起什么，“还有一件事。”
    宋立琛和童悦停下，“什么？”
    宋立宇只看着童悦，“许惠珊，一直想再见你一面。她做的所有事都是我……”他很羞愧，说到这里不敢看童悦，他确实需要忏悔的人太多。
    童悦笑了笑，“我会去看她。”
    ……
    宋立宇走的那天，天气出奇的好，有种雨过天晴的通透明媚。
    宋立宇抬头看一下天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看一下天空，真的很美。
    宋立琛安排向南亲随行，安顿好宋立宇在那边的衣食住行再回来。
    “一路顺风，有事给我们打电话。”宋立琛和童悦在检票口送他。
    宋立宇点头，“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双喜临门。”
    童悦抚着肚子，“谢谢。”
    宋立宇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城市，那个腐朽的宋立宇应该在这个城市消失，重生的宋立宇该有新的生活。
    “再见。”
    宋立琛和童悦对着他背影挥手。
    “走吧，我们也回家，出来半天该累了。”宋立琛搂住童悦。
    童悦摇摇头，“我不累，我还想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宋立琛皱眉。
    “监狱。”许惠珊这一面迟早是要见。其实很多事情静下来回过头去看，许惠珊也不过是无知才导致犯下大错，她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许惠珊得知童悦来探视，非常激动，捏着话筒半天都说不出话。
    “你还好吗？”童悦看着玻璃隔断后的许惠珊，长发剪了，晒黑了不像以前娇滴滴的大小姐了。
    宋立琛站在一旁看见许惠珊对着话筒说了一句什么，童悦扭头看他，“她想跟我单独说说话，你出去等我吧。”
    宋立琛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
    “看得出来，你们很幸福。”许惠珊激动对童悦说。
    “嗯。”
    “真好。”两人突然同时沉默，气氛有些尴尬，毕竟情敌的关系一下很难转变。
    “几个月了？”许惠珊之前有许多话想跟她说，真见着了，不知从哪里说起。
    “快六个多月了。”童悦垂眸抚肚的动作都是满满的母爱。
    “那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很大可能是双胞胎吧。”
    童悦笑，“可能吧，我没问医生，生什么我们都喜欢。”
    “真好。”
    “宋立宇已经告诉我，你做的那些事都是受他蛊惑。事发的时候，我确实挺恨你，现在，不恨了。”童悦直接进入主题。
    许惠珊红了眼眶，“对不起。我知道这三个字没什么用，也补偿不了你什么，但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还有关于我姐和立琛哥的事，我骗了你。立琛哥并没有我形容的那么喜欢我姐，我姐对他最多只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我能够依附我姐一直纠缠他，也不过是因为他的欠疚。他想珍惜你，又怕你落得跟我姐一样的结果，大概一开始，他自己都不确定你在他心里的份量，所以才对你若即若离。他一直不告诉你我姐的真相，是因为那是他心底最痛的伤疤，他不愿意让你看见他也有软弱。更不愿意你成为他们兄弟相争的筹码，因为不管是哪一方赢，最后受到伤害的那个人一定是你。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想保护你。”
    “如果他早一点告诉我，也许后面有许多事就有可能避免发生。”童悦惋惜。
    许惠珊笑，“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是零，恋爱中的男人智商是负值，特别还是个自负的男人。”
    童悦亦笑，“同意。”
    “爱情不是男人的必须品，事业是男人的终身追求。他心甘情愿为了你放弃所有，他真的很爱你。你们一定要幸福，白头偕老。”许惠珊衷心祝福。
    “我们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