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已成翕

年初七刚过，木槿便匆匆赶回C市，表面上给杜若他们说的是科室缺人手，最近手术多，需要回去帮忙，其实大家的心里都跟明镜儿似得，她还不是想回去守着属于两个人的家，害怕那个人回来以后找不到她而变得焦急。
    飞机落在C市的那一刻，她恨不得化作一阵风飞进属于他们的家，可是当她快速的赶回家，打开房门，那迎面扑来的暗尘将她眼中所有的希冀都泯灭了。他还是没有回家，曾经信誓旦旦说要永远和她一起守护下去的家。
    而她从A市走后的两天，杜若在家里迎来了那个被她唤作亲生儿子的人。木林森笑着站在门口，给了杜若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说：“妈，我回来了。”
    杜若笑着赶紧让他进屋：“怎么突然回来了？”
    “当初离开的时候其实确实是为了新书采景。”他被杜若牵着坐在沙发上，说道：“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想让自己和木木都冷静的想一下这份感情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这么说你是打算回C市了？”木天走过来将手上的水递给他。
    木林森接过水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说道：“爸，抱歉，我现在还没有打算回到木木身边。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次回来，估计也呆不了多久。”
    杜若焦急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还要走？”
    “嗯。”他解释道：“这几年一直想出一本摄影集，可身边的事情太多，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想称这段时间将这个一直未完成的心愿实现。”
    木天坐在一旁，目光盯着他，严肃的问道：“那木槿你准备怎么办？我想不用我说什么，即使远在异国他乡的你也能清楚地知道她的改变吧，我希望你们凡事适可而止，不要太去逼迫她。当然，我们也不会逼迫你，若是两个人之间真的已经没有爱情了，那么就放手吧，你不用担心，木槿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我想我们多劝劝她，她也决计不会再打扰你以后的生活，反正到如今你们也没有孩子，也没有更多的牵挂。”
    木林森坐在位子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他的心里怎么真的舍得做的那么狠绝。他用了整个青春时光去爱的女孩，怎么可能说放手就放手，他苦笑着回答道：“爸，话不能那么说，我没有打算要离开木木，只是想让大家多冷静一段时间。”
    “需要冷静多长时间，几个月还不够？”木天的话语变得有点咄咄逼人。
    杜若走到木天身边，狠狠的瞪了木天一眼，小声斥责道：“你怎么回事儿啊，说好了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们自己负责，我们做个旁观者就行了，现在你不帮忙，反而想在两人分开这方面推波助澜是吧？”
    “妈，没事儿，爸说的也确实是那样。”他低下头，沉默片刻说道：“其实有的事也不全是因为木木，我心里也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木天两人相视一眼，看向木林森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五年前，不，应该说距离现在快六年了吧，当初他们还在一起，木木去过程家这件事我想你们都不知道，程翕爸妈用钱和木木的前途逼迫她离开程翕，木木拒绝了，但是，这并没有使他们放弃。他们转而将威胁对象换成了程翕，我想那时候的程翕确实的是喜欢木槿的，或者说至少在程翕的心里不是像木木想象的那般，她早已不是他心中的替代品，程翕不敢真正的拿木槿的前途去换两个人在一起，当然还有他自己的前途，他曾经给我说若是真的他什么都没有，他不知道能给木木什么，他不想让木木和他在一起受苦，所以答应了他爸妈的胁迫，和我一起拆散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那封很像木木签字的合约其实是我签上去的，是我临摹木木的字，然后在配合程翕、许愿演了一出假装绝情的戏码，让木木心灰意冷的离开他，而且那时候的程翕不知道自己之后还会回来，所以如今才会有这么多的不确幸的小事。而后来我娶木木这件事，我记得我当时告诉过她‘受旧友所托，护她一生一世。只是当时的她太过于陷入悲伤中，所以并未听懂其中的玄外之意吧。”他站在客厅中央，眼睛望着电视机旁边挂着那个笑若千阳的姑娘，伸手轻轻的摸着相片上她的脸。
    “所以说若不是程翕的托付，你是不会娶木槿的？”木天问道。
    “不。”他转回身，看着杜若两人说道：“我爱她，所以一定会娶她，只是没有料到会是当初那么早。”
    “那你这几年对木木的照顾，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承诺。”杜若望着木林森，缓慢的问道，她想替自己女儿问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到底这几年是以何种心态来面对自己爱的人的。
    “因为爱，顺便假以爱的名义补偿她。”他的笑容敛住，说的极其的认真。
    “为何当初会帮程翕？”杜若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质问道：“我记得，你们之间并没有任何交集。”
    他轻笑，问道：“妈，我不想让木木的前程无望，我也不想让木木真的和他一起过苦日子，即使我知道木木不会在那方面介意。可是，现实就是如此，光有爱的生活只会裹足不前。”
    杜若如释重负一般，叹了一口气，笑道：“那么这么说，你还是爱她的对吗？”
    木林森点头：“只是我不知道她若是了解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会如现在一般伴着我，还是回到程翕的怀里，毕竟当初的程翕为她舍弃了那么多。”
    木天起身，拍拍木林森的肩膀，说道：“你还是不了解木槿啊，即使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当然，你也太小看你们两个这几年的感情了。”说完，唤来大黄，陪着它出去晒晒冬日的阳光。
    杜若之后也和木林森聊了很多，临走她对他说：“时间会说明一切的，若是真的怕这段感情死在从前，那么，就不要轻易放弃。”她告诉木林森其实现在的她倒希望他开始他所说的那段旅程，在旅途中希望他能找到答案，同时也将这几年他们之间的感情整理清楚，若是真的只是因为承诺而结为连理，那么大大可以不必为了这个而弃了自己这一生的幸福。
    他颔首，次日杜若便得知他踏上了他的旅程，走得如此匆忙，那么急不可待，他的心里应该也是乱作一团了吧。纠纠缠缠那么多年，无数的回忆交织成网，将一众与之相干的人全部束缚捆绑，等到拨开云雾的那天，到底谁又会成为谁的谁，谁又将伤痕累累，慢慢余生赤足前行，带着对某人一生的亏欠和内疚，在茫茫人海寻找那丝聊以慰藉的温暖。
    木槿在换药室检查着前段时间手术后回来复查的病人的伤口，嘱咐着病人应该注意一些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倚着换药室门口观察了她很久的人，她一直以为那是病人的家属，直到她回到办公室清洗手的时候，那姑娘也一直跟在身后，她抬起头，从镜子望向那个姑娘，姑娘一头大波浪的酒红色卷发，张扬的耀眼，将她本就看上去莹润的肌肤衬得雪白，即使是在北方的冬季，姑娘依旧穿的单薄，一件白色毛衣外边罩着一件黑色大衣，纯黑的裤子和一双白色雪地靴，大眼盯着木槿愣神。
    木槿走到姑娘的面前，狐疑的问道：“姑娘是找我有事吗？”
    姑娘不说话，看着木槿的脸半晌，伸出手笑道：“木槿，你好！我是苏韵离。”
    “苏韵离？”木槿喃喃道，沉默片刻，脑子里闪过无数个身影，可是就是没有眼前的人，她看向她笑着说道：“抱歉，我似乎不记得我的朋友中有这么一个人，你是我曾经的病人还是病人家属？”
    姑娘摇头，没有回答她的话，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大笑着：“真是个可爱的姑娘，难怪阿翕会念念不忘。”
    “阿翕？”木槿忽然想起来，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多年前她见过她的照片，在程翕的家，可是眼前如此活跃开朗的人儿实在让她无法和记忆中照片上那个单薄病态的身影重合起来。但是，有个地方却是极像，那就是她的笑，温暖炽烈。
    “很早以前就想来见你了，可是阿翕死活不让，他总是对我说‘你不要去伤害木槿，她不像你。’你看他说的多么决绝。”姑娘学着程翕的样子，那神情倒是拿捏得十分妥当，让木槿不得不感叹两人之间当年的情深似海。
    木槿笑着，对于苏韵离的自来熟倒是也不排斥，怎么说，即使知道面前这个人有可能来者不善，可是看见她的样子就是无法讨厌她。
    “你什么时候下班啊？”苏韵离自顾自的随意坐到一个空闲的位子，翻看着桌上的病历本和书籍。
    “抱歉，这不还没到元宵吗，好多在异乡的人好几年也难得有假，所以十五之前是决计不会回来的。现在是科室最缺人手的时候，恰巧我今天夜班，不知道阿……离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她问道。
    姑娘听到她叫她阿离，虽然她的声音里可以听出那么多的不确切和犹豫，但她还是抬起头，眼睛有着亮光，她笑着问木槿：“你知道我叫阿离？”
    木槿似乎想到什么，眼里闪过一抹心酸，苦笑道：“多年前和我说起过你的人都如此叫你。”
    “所以刚才我说自己名字的时候，你不知道是谁？”
    木槿点头。
    “可是我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五年了啊，你的样子我可是记忆犹新啊！这么多年过了，倒是一点没变，岁月似乎都在你身上留不下什么，除了那双眸子，没有了以前的灵动。”苏韵离双手撑着头，望着木槿笑着，好似再说一件平常的琐事，可是她的话听在木槿的耳朵里却全然不是她说的那般轻松，毕竟眼里所有能呈现的东西都是过去所遇到的所顿悟的全部情感。
    沉默在屋子里飘荡了许久，木槿停下手里做的事情，望着那个笑容和脸庞都像天使一般的姑娘，说道：“能有幸被姑娘所认识，倒也是人生一件幸事。”
    苏韵离嘟着嘴摇摇头，挑了一下她那漂亮的眉说道：“想不知道都难，阿翕将你挂在心间，恨不得让所有身边的人都知道你的好，当然为什么我能认出你，多亏了这个。”苏韵离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里边是一张微微泛黄的证件照。
    木槿盯着那张照片良久，她记得那一年他们还在一起，他去她的学校看她，她第一次获得学校的奖学金，忍不住将他拉到红榜那，指着红榜上边贴着的一张放大的证件照随着程翕嚷着：“神龛，你看，我是年级前十啊，我在努力变得优秀，总有一天我能骄傲的站在你身旁向全世界宣布你是我的。”
    他笑，宠溺的摸着她柔顺的头发，说着：“好。”
    而两人没有预料到的是后来她因为他变优秀，只是身边却早已没有他。
    “这张照片他怎么会有。”
    “阿翕说这是他当初离开的时候唯一能寻到的东西。”姑娘小心翼翼的将照片保存好，说到关于程翕的话题，木槿似乎可以在姑娘的眼里看到全部的温柔和爱。
    她想这个姑娘一定不比自己爱的少，那么她当初的离开又有怎样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