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琉璃雪

169 殊彦·情动


曲寒抱着风华的尸身仰天怒吼,这是专属于赤羽重明鸟的漫天嘶鸣。
    有风华叮嘱在先鸿琰的魂魄或许无恙,可没有魂魄便是死,他已经死了。
    奉虔救回鸿琰的身子竖起了毒烟屏障,曲寒许是因风华生前的话而罢手,或许是因自己伤势过重不宜再战。总之他走了,天兵天将也走了。
    此时的东南山经了惨烈战况已横尸无数,我突然忧心储玥的伤势,曲灵不在了他会怎么办?会自尽吗?
    我忍着脸上的剧痛赶至招摇山,他孤身一人跪在小屋附近的一处土石旁连墓碑都立好了——爱妻曲灵之墓,储玥立。
    “她都死了,你还不肯回魔殿吗?”我突然觉得害怕,我怕他会随曲灵而去。
    储玥抚着石碑回眸,我能看清他的眼角还浸了未干的泪痕:“你怎么来了?东南山还好吗?”
    殊彦上前了几步:“很不好。主上魂魄离体坠入了轮回道,奉虔抢回了他的身子退回魔殿竖起毒烟屏障,天兵暂时退了。东南山现在需要你,她已经死了。”
    天边忽而掠过飞鸟长命:“回去?曲寒将我重伤,我快不行了。”
    重伤……
    我怎么忘了,他被重明幻境波及,他受了重伤。
    我攥拳不死心:“我可以给你治,至少有希望能保你不死。”
    “不死?”储玥起身声音变得嘶哑,“死与活都无谓了,我只想去她在的地方。殊彦,送我吧。”
    我声冷了许多:“送你?送你去死吗!”
    储玥目不转睛盯着碑上的名字:“你不送我我也会自己走的,我视你为挚友,我希望是你送我。”
    他说罢后闭眼似是心意已决,我手肘颤着凝光覆上他的后颈,光芒笼罩刺得我睁不开眼。
    他终于还是走了,是我亲自送走的。
    临终前他还不忘提醒我一句,他说风华是他杀的,他不许我找佛戾山寻仇。
    爱情到底有多可怕?可怕到一个人临死都不忘惦念着对方的一切。
    东南山陷入了从未有过的低潮,我戴上了面具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许任何人打扰。
    我亲手杀死了自己最亲近的挚友,我送他去了她在的地方。我每一天都在后悔,为何那日见到白姻不立刻站出来阻止,为何我要求他回东南山?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因为我可以避免的。我承认我是个懦夫,我不敢承认这一切更不敢揽下这一切,所以我将所有的恨都倾覆在了风华宫和曲寒的身上。我恨了曲寒一百年,一百年的黑暗陪伴着我每一个日夜,这是我该受的。
    一百年后再见天日,我踏出将自己闭掩了许久的屋子去了羽光虫萦绕飞舞的地方。这里很美,从前储玥还在的时候也爱来此驻足欣赏。
    他说羽光虫是魔殿最美的东西,虽有微毒却值得一看。
    世间再无储玥,如今只剩我一人看这东西了。
    到达前我是如此想的,行到目的地时却见一陌生女子已先我一步陶醉在这片绝美光晕之中。
    我看着她痴迷的模样竟觉得好笑,无忧无虑干净的不染尘埃,我从未在魔殿里见到这样的女子了。
    她忽而伸手想触,我下意识开口叫住:“别碰,有毒。”
    那女子回头盯了我半晌,我感觉到她身上带了淡淡的仙气,这是魔殿没有的味道。
    我不自觉发笑:“你不是魔殿的人?”
    修仙者在魔殿是藏不住自身仙气的,我以为她会大大方方承认,岂料这小妮子竟向我撒谎。
    她跟我说:“初炼成魔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公子见笑了。”
    她要胡诌我便陪着她诌:“初炼成魔?我从未听过成魔也需要修炼,不都说成魔只在一念间吗?”
    我兴致上头与她聊了很多,她说她是为鸿琰送羹汤去的。我这时才后知后觉,鸿琰灵魄归位早回东南山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东南山魔君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能耐。
    我后来才知道这个女孩叫应琉璃,她那日正巧变成了侍婢的模样出来晃悠,她日日盘算着该怎么逃出魔殿才好。
    奉虔说她是佛戾山的人,我不知道鸿琰带她回来有什么用意,但我知道鸿琰对她很好,好到从未有过的地步。
    我不会傻乎乎相信他对她动情,我只能猜测他有自己的目的。
    储玥的死让我自责内疚了一百年,我恨曲寒也恨佛戾山,可我偏偏对她恨不起来。我觉得她是个很有趣的姑娘,她没有仙界的架子更不似道貌岸然的正神般唤我们孽障。
    我觉得她是魔殿中难得的阳光,有她在的地方我就觉得心里不那么难受了。
    她会开心也会恼,我第一次觉得有个这样的朋友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可我不知是不是错觉,有她在的地方鸿琰也会笑,一百年前的我从未见他笑过,我甚至觉得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笑。
    她在魔殿待了一段时间后便被鸿琰放走了,我不知道鸿琰究竟存的什么心思,但我第一次打心底里抵触他的目的。
    因为直觉告诉我他的行为会伤害到她,我不想她受到伤害。
    与她再见时是在殇都城,那时她从天而降笔直砸在了我的身上,我仰面趴着一时间不曾缓过神来。
    直到段千绝唤她琉璃姑娘我才渐渐心境明了,又是她,那个笑起来很可爱的姑娘。
    她似是察觉到自己的举止忙的从我身上翻了下去:“对不起!”
    我揉着后背被段千绝扶起了身:“你怎么在这?”
    话虽如此问我却猜到了几分,她是风华宫的人,此行应是来找曲寒的。
    她为开口却被鸿琰紧追而上锢住了手腕:“都让你不要来了,谁准你来的!”
    我头一次看到他的眼中掠过不安和害怕,这与魔殿中的做戏不同,他是真的在担心她。
    我看他眼中后怕的模样有些发愣,他还是我记忆中的魔君鸿琰吗?
    一百年前储玥曾亲口问他,问他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他去等。他近乎在一瞬间毫不犹豫地抛出了自己的答案,他说不会。
    说话时决绝狠辣毫无感情,可那时的鸿琰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也动情了吗?可那个女人来自风华宫来自曲寒身边,他真的动情了?
    “你吼什么,是你追我我才要来找仙尊的!”应琉璃受了他的怒吼眼里生了几分委屈,正犯脾气却冷不丁看见远处与流光同行的曲寒,她想叫住他。
    她开口只道了一个仙字便被鸿琰捂唇藏进了暗处,我与段千绝受他眼神指使抓住雪灵童便遁地走了。临走前我朝她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鸿琰捂住她的嘴彼此靠的很近,我心里隐隐悸动头一次生出这般不舒服的感觉。
    鸿琰不会对人动情更不会对佛戾山的人动情,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我想时时刻刻看到她,至少我希望她安全,也希望她能离鸿琰远一些。
    鸿琰是个很危险的人,他什么都给得起,唯独一个爱字无能为力。
    我将雪灵童交给段千绝看管便寻鸿琰的下落,更准确的说我只是想找到她,我不喜欢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
    若早知会撞见那一幕我便不去了,那天夜里我在远处看着他们两个,我亲耳听见鸿琰凑近她身前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应琉璃似乎不信他的话,可我在暗处瞧得一清二楚,他说话时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到我几乎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从前气极了储玥的那个东南山魔君如今对着一个风华宫的女人说——我喜欢上你了。
    我离开了,因为我不敢再看后面所发生的事。也许我的离开可以在心底里宽慰自己她拒绝了他,她不喜欢他更不会和他在一起。
    应琉璃,莫名其妙闯进我心里的女人,我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这个名字?她是风华宫的人,我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以,我要学会压抑,我相信鸿琰也会懂得压抑。
    往生河畔她有危险,她打不过那个叫柳无心的女人。
    我已查清楚了,殇都城内游魂遍地皆是拜这柳无心所赐,她喜食人心还控制了殇都知府继续草菅人命。我对此本是不在意的,她要伤谁都跟我没关系,因为我是魔。
    可那日柳无心竟要对她动手,我觉得自己的忍耐走到了尽头。
    我救了她,我以为她会向我道一声谢谢或是流露感激的眼神,我是满怀憧憬的向她伸出援手,可她却让我交出雪灵童。
    那一刻我只觉得心里似被揪紧一般,她不谢我还颐指气使让我放过雪灵童,难道是我一直搞错了,其实她与轻视妖魔的那些神仙并无区别?
    失落与恼怒充斥着所有,我提出以曲寒的性命相交换。或许在那一刻我才觉得自己险些犯下大错,是她的毫不在意让我清醒,让我知道自己险些爱上了什么样的人。
    她打断了我的话,她斩钉截铁地告诉我这不可能,她说仙魔不两立,她问曲寒失去了风华还不够还吗?
    我的心又痛了,果然魔是不受任何人在意的,哪怕我刚刚出手救她于危难。
    我不由自主地冷笑,笑意中我揭开了自己戴了一百年的面具。是,曲寒失去了风华,可我也毁去了自己的脸。我明知曲灵对储玥有多重要却眼睁睁看着她死,我亲手送走了自己的挚友亲手让自己在黑暗中与世隔绝了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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