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坝

40 第三十九章 碥碥上来了炒泡泡的


王海华牯奸杨静茹的事,公社革委会很快就接到报告,因为事大,革委会不敢耽搁,立即就报告给了县革委会和县公安局。消息也很快就传遍了黄沙坝,传遍了成佳公社。
    郭银河虚了。作为大队革委会副主任,他应当毫不留情地把他送进监狱。但他不想那样做,也不能那样做。那娃娃本是个混毬,没事的时候硬得象钢钎,遇到点事就软得象稀泥。他也非常清楚,他根本就无法左右这件事情。只有顺其自然,听其发展了。
    王国君的老妈说,“造孽!”
    王海华的婶婶们说,“光怕不会哦,他自己有老婆,是不是开玩笑闹起好耍的哦?”
    他的兄弟妹妹们说,“骚货!好想男人啦?来勾引我哥哥!”
    邹云英没有说话。
    他妈不干了,扯起喉咙从上碥碥骂到下碥碥,末了坐在人家外面的石头上,把人家堵在家里,骂得直到喉咙里冒烟,发不出声音来。杨静茹的叔叔婶婶们出来干涉,依然被宋林芳劈头盖脸骂得狗血淋头,缩了回去,不敢开腔了。
    他见人就说,“不是牯奸,是和奸,每次她都要来两盘,她都是安逸进心了的!不是牯奸,是身理需要,大家都需要!”
    中队上的其他人呢?似乎没有太大反应。好象出了这样的事,太正常不过了。他娃娃不出这些事,那才叫不正常呢!
    两个下乡知青十二万分的愤慨。他们说,你王海华还是造反派,革命战士,简直就是头猪!军队是什么?人民子弟兵,保护我们的万里长城!人民军队保卫国家安全,我们才不被帝国主义和修正主义侵略,我们的人民才不吃二遍苦,不受遍罪。你娃娃连这点都不晓得还当造反派革命战士?你简直就是混进革命队伍里的流氓□□!是资产阶级腐朽分子!是人民群众的败类!如果见到他,非把他扁成肉泥不可!
    县公安局的和公社武装部的到杨静茹屋头来,查看了现场,向杨静茹询问了许多情况,做了记录,签了字按了手印。又让她叔叔婶婶也签了字,按了手印之后 ,带着那把匕首和杨静茹的裤子走了。
    王海华心头有点虚了。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个事,不过就是和她干了一回嘛,那有啥子啊?她占了那么大便宜,没叫她付钱就算对得起她了。人家跟老母猪牵窝还给几块钱呢!要说划不来,他才划不来,又费力又费事还啥子都得不到。她呢?啥子都得到了。他以为这事儿就是暴线了,革委会他幺姑爷出来说两句压一压也就没事了。可他没想到县公安局的都来了还整得那么正规的又签字又按手印的,这完完全全出乎于他的想象之外。
    这盘他真的码不定了。他妈叫他赶快出去躲躲等风声过了再回来,那事儿也就过去了。他也忽然想起不晓得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听徐司令说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黄沙坝里就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的影子了。
    过了好些天以后,他露面了。或许是因为觉得风声已经过去,事情已经了了,或者他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个什么事情,根本就用不着担心什么,不会再有什么事,他也便若无其事地在中队上走上走下。时而还洋洋自得地夸耀一番。
    “那不是牯奸,”他对一群半拉子男孩说,“那是生理需要。”他摸着一男孩的小鸡鸡说,“记到,你这东西生来就是干女人的,想了就去整。”
    “你坏人!”那男孩打开他的手,说道。
    “男人都是坏人,”他笑着说,“你爸干你妈,是坏人不?”
    半拉子男孩们跑开了。边跑边唱道:“老海子,大坏蛋,扯起鸡鸡乱毬干。公安局,抓坏蛋,吓得龟儿子躲进山!老海子,大坏蛋,扯起鸡鸡乱毬干。公安局,抓坏蛋,吓得龟儿子躲进山!哦!哦!哦!哦!……”
    “你□□的娃娃些!”他猛追几步,想抓住他们,却被他们一哄地散了。“看我咋收拾你们!”他丢下一句话,恨恨地,无可奈何地,没趣地走了。
    晚上,他照例地喝了半碗酒。在他老婆的肚皮上折腾得精疲力尽之后,满意而轻松地呼呼大睡了。
    这天上午,一个穿得稀里糊涂,戴一顶破草帽的炒泡泡的人,挑着一付担子,从办公所外面过了河。在不断的“炒泡泡喽!”的吆喝声中,走到段清莲家外面的大棲蒿树下。几个听到吆喝的女人带着孩子追了过来直叫等等。他停下来,放下挑子,把火炉和炒锅架好,在火炉里加了几块木炭,把几个人提来的玉麦酒米炒了,挑着担子吆喝着顺着大路经过公房,一路边炒边走。走到王学星房子后面的时候,听到有个声音在叫:“炒泡泡的,上来!”“炒泡泡的”扭头一看,几座大坟头后面的房檐底下,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瘦里巴几一看就不是个正形的男人。
    “好呢。”他一边答应一边挑起担子点头哈腰三步并作两步就跨到他面前去了。“你炒玉麦还是炒酒米?”
    “都炒。”
    他随着他转过一个拐角,来到他们大门外的一个晒谷坪上,把火炉和炒锅架起来,在火炉中丢进一把木炭,手握风箱拉杆,推拉了几下,里面便串出红红的火苗来。他把端来的玉米倒进炒锅,盖上盖子,反扣,然后放在火炉上转动起来,左三转,右三转,再左三转,再右三转,直转到炒锅发红眼睛起勾口水直流的时候,便拿一麻布口袋套在炒锅的口口上,扒开锅盖的反扣,“呯”的一声巨响之后,一股巨大的热浪带着炒玉麦炒酒米的香气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冲进人们的鼻子里去,接下来就是泡泡的主人猛吃,还等着的人眼睛落在锅上,还没轮到的人只有流口水的分。当然,一般来说,先炒的也会拿一部分出来叫大家尝尝,炒玉米的给炒酒米的尝尝,炒酒米的给炒玉米的尝尝,互通有无。
    “炒泡泡的”今天生意好,他占了天时地利。他的吆喝,他的轰爆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炒泡泡的香味,勾引得上下十几家的女人和小孩提着多多少少各种各样的“米”争相跑来排着班的等。这一炒,就炒得这位师傅手发软脚发胀脑壳发昏眼睛发花等到炒完最后一锅时候,太阳都偏西了,他也就挑着担子往回走了。
    夜半时分,有人敲王海华家的大门。“嘭嘭嘭,嘭嘭嘭,开门开门!”
    王海华从梦中惊醒,一屁股坐起来,浑身一下子紧了,脑袋嗡的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他愣愣地,不知所措。敲门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大。
    “哪个?哪个?半夜三更叫啥子叫!”他老娘大声粗气愤愤地问道。
    “公安局的,快开门!”
    “……干啥子?”
    “我们找一下王海华。”
    “没在屋头!”她转身跑进老海子的房间门口,压着嗓子喊道:“幺儿快跑,公安局抓你来了!”
    王海华这才翻下床来,抓了一件衣服就朝外面冲。他老娘一把抓住他,“门被堵住了,你从窗子上跑!”王海华几步冲到后窗前,推开窗子,一个纵步跳了出去。他老婆邹云英没有起床也没有睁眼,似乎她还在梦乡,压根儿就不知道眼前的事。
    他刚跳出窗来,脚底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便一个狗吃屎扑倒在地上,接着便有两双手按着了他的肩膀扭着了他的双手。
    “别动!”几只电筒同时照着了他。“铐起来!”“咔嚓”一声,一副冷冰冰的手铐,把他扎扎实实地锁住了。
    “起来!”随着一声喝叫,两只大手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着着实实地向地上一矗,他脚一软,又倒下去了。
    “哎呀。我的天啊,你们遭天杀的呀,我幺儿是冤枉的呀!我的天啦,……”他老娘又哭又闹喊冤叫屈地冲了出来。
    他的小女儿惊爪爪的哭起来。
    他的老婆从床上爬起来,站在窗前,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大呼冤枉,只是表情木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根本与她无关。
    他的两个小妹妹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去,抓起一根细小的干树枝,抽打起抓她们哥哥的人来,一边打一边骂道,“打死你□□的!打死你□□的!”
    四五个人押着王海华从他家后面走出来,两个人在前,两个人在后,把王海华带走了。
    走到大青棡树下的杠杠桥中间,王海华趁他们不注意,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一直抓着他的那个人拉了一把没拉住,人也被拖到了河里。那人却不会水,掉进河里只会扑腾,另外几个公安人员不得不先把他救上河滩。
    王海华一个猛子扎出去好几丈远。他悄悄地从茅草下面探出头来,吸了一口气,看到他们正在桥下救人,他咬下一根茅草含在嘴里,又钻进水里向下游飞快地游去。他再次探出头来的时候,离晃动的电筒光亮已有半里路了。他爬上河坎,钻进河边半岩上的一处荒草丛里躲了起来。他看着河边上寻找他的电筒亮光在不断地恍动,心里有一种快感悄悄地浮上来。
    王海华躲在草丛里,想把他的手从手铐里退出来。他做了很多次的尝试,把两只手都弄出血珠,却无论如何也退不出来。他看着那几只晃动的电筒离他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近来越近,他的心里也越来越紧张。“有没得?”“看看草里面。”“那儿有个岩腔,看看有没得。”“妈的,一会儿就跑得到哪去呢?”“快去叫基干民兵包围封锁这一带!”“今天抓不到,以后就老火了!”这些声音不断地传到他的耳朵里来。他只能屏着呼吸,猫下身子,圈缩成一堆。他看到河边上又增加了几只电筒,还有几只火把也加入了寻找他的行例,他更加紧张,背心上掠过阵阵冰凉。
    电筒和火把离他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到拨动茅草的声音。他的湿透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越来越凉。要命的是,他的鼻子痒痒的,一个大大的喷嚏直往外冲!他使劲压住,可是越压越压不住,一个“啊提!”就惊天动地般暴发出来。
    “在这儿,在这儿!找到了,找到了!”他听出来这是两个小知青的声音。所有的电筒火把都朝他围了过来,他自知逃不掉了,再反抗也是枉然,就自认倒霉,束手就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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