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坝

52 第五十一章 邹云英绝望了


吃过午饭,邹云英上工去了。王海华拿起撬锄去他妈宋林芳的自留地里撬地。他妈说,撬出来她要栽点菜秧。
    上工的人都走完了,看牛的也走远了,除了他儿子军军在旁边撬凼凼耍以外,只有他们两娘母在地里一边撬地一边摆些龙门阵。
    “幺儿,你婆娘对你还好嘛?”他老娘说。
    “还可以,比以前对我好。我也比以前对她好啊。”王海华看了他妈一眼,心想,她咋问这个?
    “她咋不对你好呢,她心头有鬼,怕你晓得了!”
    “她有啥鬼啊?”
    “你没看出来她变了吗?”
    “哪里变了?”
    “哪里变了?那么多野男人日过她,咋会不变?”
    “妈,你……”
    “你娃娃,”她说,“你想想,以前她咋对你的?现在是咋对你的?她为啥子对你好?要不是心头有鬼,她会那样?”
    “我跟她摆过,我在山上也受了教育,我也打算好好过日子,把儿女抚养成人。她也说我比以前对多了,我们两个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你瓜娃子,婆娘两句话就把你哄得认不到爹娘了!她偷野男人,咋不给你说呢?”
    “她偷野男人?不会哦。”
    “你娃娃还不信,我给你说,你走这些年,她出工,背竹麻,烧灰,打青蒿,大多数时间都和那些野男人一路的。一上山去,山沟沟荒荒头,日烂了都没得人晓得。”
    “有人看到过没有嘛?”
    “你乖乖从部队复员回来不久,半夜三更,她就勾引他。你乖不干,说给我听,我吼了她一顿,以后她见我和你乖,就连喊都不喊了。”
    “有这种事?”王海华懵了,你偷人还不够,还勾引我弟弟?!他想。
    “我还给你编白?”她说,“你想,一个三十岁的女子,又那么骚,你一走就是七八年,她忍得着?不偷人才怪了!”
    “……”
    “去年闹地震,好多人都在外面绑地震棚。她没有绑,也没有跟我们一起。她跑到隔壁棚里去,男男女女挤在一起。半夜有人发现她身上有个人,就问那个人,哎,你咋睡她肚皮上的哦?”
    “妈那个屄!”他被激怒了,如果说,先前还有一些怀疑,那么现在,他被彻底激怒了!居然背着老子偷野男人!妈那个屄,看老子咋收拾你!
    “老娘是不是不安逸她,故意说她的坏话?”他心里突然冒出个疑问,一下子他又冷静下来了。他自己都有些庆幸,这几年的窝窝头也没有白吃。他的老娘常常会编些白来说这个说那个,这个毛病他是晓得的。如果是编白,他收拾老婆的话,那就冤枉她了,那他这辈子犯的罪孽就更大了。他不能轻易相信,不能轻易地问她,更不能轻易地收拾她。
    可是,他反过来又想,这些事不是小事,是能够随便编白的?她毕竟是老娘的儿媳妇,再咋个说也是一家人,媳妇就是半个女。老娘再咋个编白,也不会往自己儿女身上泼屎尿吧?越想,他越觉得心慌,越想,越不晓得是真是假。他难受极了。在他的印象中,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他真想拿切刀一刀宰了她!
    “她都和哪些人有勾扯?妈,你给我说!”
    “具体是哪些人,你问她啊。”
    “有没得旁边这个?”他指着王国君的房子问。
    “你们夹卵米子的有几个是好人?你嫑得自己去问?”宋林芳说。
    邹云英下工回来,琼琼已在烧锅做饭。她背起背篼开了后门,从地里捡了一背包菜的老叶子回来,把猪喂饱,洗了手又去灶上做菜。王海华坐在桌子上喝茶,他一句话不说。
    邹云英把菜做好,摆上桌子:一个炒鸡蛋,一盘炒豆子,两碗炒包菜。她给王海华拿来酒瓶和酒杯,一家四口围着桌子吃起了晚饭。他一句话也没说过,闷头喝了半斤酒,脚都没洗就倒上床去了。
    邹云英收拾规矩后,端了一盆水,放在床边上,叫王海华洗脚。王海华说不想洗。邹云英说,做了一天的活,不洗咋行。说着,把鞋跟他脱了,细细地跟他洗起来。王海华躺在床上却一动不动。
    “你不高兴啊?”她问。
    “没有啊。”
    “咋一直不说话?”
    “……”
    “是娃娃不听话,还是我没把你服侍好?”
    “……”
    “要是我没把你服侍好,等会儿我收拾好了,就好好服侍你嘛,”说着,她嘻嘻地笑了起来。
    “哎呀你这个婆娘咋这么贱哦!”
    “是啊,婆娘在男人面前,不贱男人还不喜欢呢,嘻嘻……”
    “放你妈的屁!你龟儿子婆娘,跟老子说,你到底偷了好多男人?说!”
    邹云英愕然了。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张开的嘴就象凝固了一样,合不上来。过了好一阵,她才说,“你说啥,我咋啦?”
    “你对我的好,是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你不晓得啊?”
    “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你心头有鬼哦?”
    “你……你……,我……我……”
    “你啥子你,我问你,你的身体是不是变了?”
    “我变啥子?没变啊。”
    “和男人睡了也不得变?”
    “变啥?这些天天天和你睡,你看我变了吗?要说变就是变年轻了。”说着她笑了起来。
    他看了她几眼,心想,和男人睡了会变年轻,她都三十岁了,看起来完全就是二十多岁的人。看来,老娘不是乱说的。他抬起手,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说,你这几年偷了哪些野男人?!”
    “你,你说啥?我偷男人?”
    “你不认帐?”
    “我没干过的事,我认啥帐?”
    “你没干过?没干过别人咋说得起来?”
    “哪个?哪个说的?叫她站出来!”
    “哟,你还歪起来了?!”王海华脚一蹬,邹云英就翻倒在地上去了。他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揪着她的头发,叭叭叭就是几耳光,边打边骂道,“你龟儿子婆娘,还敢给老子顶嘴!跪下!”
    “啊……,老海子,你没良心,你还打我!”
    “老子打的就是你!跟老子说,偷了几个?不说,老子整死你!”
    “整死我也没有!”
    王海华从灶房里捡来一根木棍,一棍子阐在邹云英腿弯上,她扑嗵一声,跪在了地上,随即,背上,腿上,屁股上,木棍子雨点般的砸了下来,她浑身疼痛难忍,嗷嗷直叫。
    她的儿女惊醒了,跑过来看到那情况,吓得躲在角角头直哭。王海华的老娘和他的两个妹妹,却象是睡死了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
    “你没有?你勾引老林子,是不是?”
    “我勾引他?……那是他,撬我的门,我喊,我叫你妈,他没得逞……,咋说我……勾引他?”她冤枉,她委屈,她愤怒!他妈咋这样子颠倒黑白的话都说的出来?!
    “他撬你的门?他敢撬你的门?你还冤枉好人!”王海华手里的木棍,又是一阵雨点般的砸在了她的身上,她也不躲不闪,随他打个够。只有伤心的哭叫。
    “他是好人?……你妈……太没得……良心了……”
    “我再问你,地震棚头,半夜三更睡在你身上的是哪个?”
    “我没有睡过地震棚,那个不是我。”
    “你还犟,事实面前你还犟,我打死你!”
    “你……打死我……算了。”
    “打死你是你自找的!连幺爸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说不说?!”
    “寡妇?我连寡妇都不如!”
    她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她忍着浑身的巨痛,从地上爬到床上躺下。她不想再申辩了。这个时候,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辩不清楚。因为她一心想好好爱他好好和他白头到老的王海华根本就不相信她说的话。他的妹妹们,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也就罢了。他的老娘,颠倒黑白,把老林子撬她的门,企图□□她硬说成她勾引他。更令人气愤而且不解的是,闹地震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搭过地震棚,也从来没有到什么地震棚里去住过。那事情本来是老林子和别人干的事,他老娘却硬栽在她的头上。这世上哪有这样的老婆婆啊?!
    回想嫁给王海华这些年来,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却没有讨得一句好。前些年说老海子年青,不懂事,经常欺侮她,还可以谅解。他造反,得罪了那么多人,弄得她和她的儿女们在中队上很难为人,大家都另眼看她们。她好不容易才把那种情况改变过来。他去偷女人,去破坏军婚,弄得一家人无脸见人。他去劳改八年,她一个女人在家里,内内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个人一脚一手做,把两个娃娃拉扯到现在,没有人帮助过她。小叔子老林子复员回来还不知羞耻纠缠她,她没有给他的脸。他那个幺姑爷郭银河有事没事来犯她,她正言拒绝。王国林调戏她,她恶语回击。她老婆婆三天两头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说颜色话,两个小姑子不懂事常常给她恶作剧,她都忍了。
    她指望着她的男人好好改造,完了回来好好过他们的小日子。她指望一双儿女长大成人,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她就心满意足了。王海华刑满释放回来这些天,夫妻俩恩恩爱爱使她异常高兴与满足,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与向往。谁知道他们却无事生非非要千方百计栽赃陷害,非要把她整死才甘心!“他们到底为啥子容不下我呢?想想平时,有点啥子好吃的都叫她们来一起吃了,我还给她们做过衣服做过鞋,她们到底为啥子嘛?”
    “她们容不得我也就算了,可是你王海华为啥子不相信我说的话,他们乱说八说栽赃冤枉我你就信?我不是别人啊,我是你老婆啊,我是你一辈子的伴啊,你咋就不相信我呢?!”
    她就如从天堂一下子掉进了地狱,阴森、孤独、无助。她的心已变得冰冷,她的希望就如美丽的肥皂泡一样,瞬间灰飞烟灭。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就如死人一般。她的儿女们站在床前,哭喊着她。她叫琼琼把弟弟带去睡了。
    一连好几天,她就这样躺在床上,不起床也不吃饭。王海华每天晚上回来,都要象审犯人一样审她一回。她不睁眼也不说话。他便在她身上到处抓揪扯,而她也就象死人一样,不反抗也不动弹,直到他觉得实在没趣而离开。
    她彻底绝望了。她怪她自己命不好,嫁了这样的男人,遇上这样的婆婆。她们实在是太可恶了。但是,她相信那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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