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意映传

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见文婷喊了。
    “意映，意映，沐晴不见了！沐晴不见了！”文婷慌慌张张，几欲哭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楚意映从房间出来。
    “孩子不见了！我的孩子！”文婷从未如此慌张。
    “你别着急，慢慢说，怎么回事？”楚意映扶着将要倒下的文婷。
    “昨天夜里沐晴发高烧，我带他去看大夫，我就一直守着他，守着他，等到我跟向大夫询问病情的时候，就一会功夫，就一会，等我回到病房的时候，孩子，孩子就不见了！”文婷大哭，心里七上八下，“怎么办？怎么办？孩子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他！我找不到，我的孩子……”
    “文婷姐，你先别急，我同你一起去医院在问问。”
    “不要问了！没用的，孩子不见了！不见了！我找不到他！”
    “娘亲，晴天弟弟不见了吗？”苏梓樱跳了出来，眼睛里带着担忧。
    然而，程沐晴再也找不到了。
    ……
    没有人知道，那天在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文婷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沐晴。
    每个日日夜夜都可以听到文婷的哭泣声。
    然而另一方面，一间柴房内，一个八岁的孩子正被绳子吊着。
    “班主，这是哪里弄来的孩子？”
    “买来的！”说话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带着几缕银白须。
    “哎哟！班主，这孩子真是细皮嫩肉的！你这样折腾能成事吗？”
    “这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了，在我们这小梨园，还没出过什么名角儿，都是因为先天不足，后天又没培养好，这孩子长得秀气，今后当女孩养着，也给我们梨园长点气！”
    “当、当、当女孩养着？！”说这话的人是梨园的二把手，嘴巴惊叹成一个圆形。
    “叫你这样做，你就这样做，做得到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教他唱戏。这年头女孩不好养，我们一群大老爷们也不知道怎么养活。”梨园班头说完就离开了。
    然而，小晴天醒了过来，“这是……哪里？”
    “醒了？”
    “你是谁？！”小晴天惊吓，才突然发现自己被绑着，努力挣脱，“你们、放开我！”
    “以后你就是我们梨园的人了！你是我们班头花钱买来的。”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小晴天害怕了。
    “回不了了！你没有家了，以后你就跟着我，有我李青爷的一口饭就不会让你喝粥。”李青说着就要给他松绑。
    小晴天也不说话，只是反抗得厉害，不许他靠近自己，眉眼聚在一起，带着抵触。
    “哟嗬！我可告诉你，我们这梨园可不是什么善堂，你要是听话，乖乖的帮我们挣些银子，若是不听话，我们把你推出去喂狗或者打断你的腿再让你去讨饭！”李青带着威吓。
    李青说着，已经将绳子解开了，小晴天看准时机就想跑，结果被李青一把拎住了衣领，再奋力往地上一推，重重摔了一跤。
    “我可告诉你，你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得给你追回来！他妈的！呸！”李青怒了。
    小晴天愣了好久。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程沐晴……”
    “程沐晴？男孩名……怎么感觉像女孩的名字？得……名字也不用给你改了！以后你就叫沐晴，姓氏的话你就留着吧！”
    小晴天看了一眼李青爷，突然觉得这人虽然长得凶神恶煞，可是还是挺好的。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楚意映和文婷这边焦急万分，四处寻找，文婷几乎崩溃，整个人都精神恍惚，但是还是要坚持下来，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能被打败，不能失望，不然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必须要去寻找自己的孩子。
    另一方面，一阵喧天的敲锣打鼓声响起，那是这个时期特有的京戏，梨园班子们在准备上台，后台戏子们都在化妆。
    小晴天还太小，只能在一旁打杂，也一边学戏。只不过此时的小晴天穿着女娃衣衫，梳着女娃发髻。
    虽然反抗了很久，但终究是拗不过大人。
    “让开！”
    小晴天被撞了个满怀。
    在这个戏班子里头，大家都各自忙碌着，各自生活着，也不存在什么亲情、友情，只是为了演出，为了生存。
    小晴天抚了抚吃痛的手臂，退到一旁。
    “啊~呃~呀……”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在试嗓子，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卡在喉咙里。
    “小五，你还在试嗓子，这都要上台了！”李青提醒。
    “青爷，小五嗓子不舒服……”
    “嗓子不舒服？早不说晚不说，你现在来说？”
    “小五，小五昨晚恐怕是感染了风寒……咳咳……”小五揪着眉头。
    “不行也得上！”
    “可是小五，咳咳……”小五的喉咙里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很不舒服，只有咳出来才舒服。
    正说着，前台一群戏子退回后台，他们知道小五一行人该上了。
    “不行也得上！”
    小五被推上了舞台。
    舞台上，一折《牡丹亭》响起，小五饰演的是红娘，刚一嗓子唱出去，整个人都仿佛天旋地转，大家都在后台观察前台反应，皱着眉眼。
    突然小五刚唱出口，“咳……”一声，台下所有观众，不由纷纷摆手，表情十分嫌弃！
    眼看着小五陷入了窘迫的困境。
    台下观众乱哄哄，本来都是些市井小民，这时候就怕不出乱子，一个个兴奋得乱吼乱叫，故意制造事端。
    突然小晴天出现了！
    带着些许生涩，但还是一步一步用京戏的台步子走向前，一个人唱了出来，就像是天籁，从远处传来，穿透力极强，原本混乱的人群，听到这一嗓子唱出来，全都安静了下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兀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
    “好！”
    当小晴天唱完得时候，大家愣了好久，才缓过来，拍手叫好！
    舞台闭幕。
    后台，李青爷赶紧走了过来，“沐晴，你怎么会唱的？我们还没教过你唱曲啊！”
    “前几日听见小五姐姐在唱，于是跟着学来着，青爷不要生气，我以后不会再偷学了。”沐晴很害怕受到责罚。
    “我怎么会怪你？青爷像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么？你这是帮了我们梨园一个大忙，走！青爷带你去吃糖葫芦！”
    小晴天笑了！
    走在集市上，小晴天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接触外界了，他看着这热闹的街道，突然笑了，但是那笑容转瞬即逝，他，想娘亲了！
    ——但是，他不能表露出来，更不能说，他在等待时机，等着终究有一天可以溜出去，可以去找自己的娘亲。
    “沐晴，你想什么呢？”
    “没、没有……”程沐晴反应过来！
    “请问，你们有见过一个个字这么高，八岁的男孩子吗？”楚意映和文婷一边在集市上走着，一边询问着，谁也没有想到，她们二人已经跑遍了整个杭州城，也还是没有发现程沐晴的下落。
    这世间的事就是那么巧，她二人赶巧找到了这条集市。
    然而……只能是擦肩而过。
    楚意映和文婷迎面走来的时候，李青爷正领着程沐晴买冰糖葫芦，就在程沐晴背对着她二人弯腰的瞬间，她二人走了过去。
    程沐晴隐隐约约觉得有哪些不对劲，转过头，却什么可疑的迹象都没有，想来是自己过于思念娘亲了。
    然而就在程沐晴转过头继续挑选糖葫芦的瞬间，文婷似乎感应到什么似的，转过头，却发现，根本没有小男孩的身影，有的只是一个小姑娘，背对着自己在买糖葫芦。
    “怎么了？”楚意映提示文婷。
    “没、没什么？”文婷觉得自己肯定也是糊涂了，这一个月来，都是靠着信念来维持，真怕自己哪天倒下去了。
    二人转身离去。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程沐晴靠着过人的唱曲天赋，深得班头赏识，带着整个梨园搬去了上海。
    然而，在上海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呆的下去的，尤其是这戏园子，这样一个年代人命如草芥，如果没有大山依附，很容易倒下去，这一点班头早就想到了。
    要在上海立足，必须找到一个稳固的靠山。
    班头抽着眼袋，坐在破旧的木屋台阶上，若有所思。
    “班头！班头！好消息呀！”
    “什么好消息？”
    远处，就看见李青直奔木屋，带着兴奋的目光。
    “班头，你看！”李青拿出手中一张告示。
    班头看了兴奋极了，两眼放光。
    “这莫四爷喜欢听戏，尤其喜欢听这嗓子清亮没有杂质的，这程沐晴再合适不过呀！我们得找个恰当的时机，让莫四爷听我们的戏！”
    “这莫四爷是什么人？整个上海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哪里能这么容易听我们的戏，况且这程沐晴还差远了，不成气候！这要是搞砸了，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班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心翼翼，不敢做大事了呀？这莫四爷膝下无子，就算他不听我们的戏，我们也得试一试，让这莫四爷看上这程沐晴，认他做义子，到时候整个上海还会没有我们立足的地方吗？”
    “可这莫四爷生性怪癖！”
    “哎呀！班头，您呐！这件事就包我身上，把您的心放肚子里吧！”李青说完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