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厘米的距离

她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看白色的天花板，任泪水肆意流淌。“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都不公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好恨，好恨……好恨……我的学业该如何继续，那嘈杂的耳鸣我该如何屏蔽，难道我多年来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了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那个倔强而又好强的灰姑娘此刻在黑暗里已然颓废不堪，仅剩楚轶寒带来的微弱的光温暖她冰冷的心。“楚轶寒，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快来带我离开好不好。”黎洛在内心深处强烈的呐喊，泪水抑制不住，泄洪而出。
  母亲实在不忍，拉开窗帘让黎洛看看外面的世界，她也只是无力的抱着腿蜷缩在转椅上，呆呆着望着窗外的田野，竹林，天空，静静的淌泪。黎洛强烈的渴望的外界，又自动的屏蔽外界，因为她又和别人不一样了，又多了一个呢，她低头含泪冷笑。
  黎洛被母亲逼着送去了学校，一切那么熟悉又陌生。依旧是碧绿一片的塑胶跑道，依旧是被雨水打湿的浅黑水泥地，依旧是如监牢般压抑的教室，依旧是熟悉的面孔，只不过都沾了一层模糊的灰，让人看不透。黎洛渴望回归，又恐惧回归，因为那个倔强的女生不能输，那个依靠学习成绩撑起来的微弱自信心已经在生病后悄然消逝，她现在一无是处，连曾经信手拈来的学习也变得吃力，她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努力克制着因为耳鸣带来的烦躁不安。沉闷压抑的高三教室，让黎洛喘不过气来，她静悄悄的离开了教室，下了楼。曾经在操场上放肆追逐的欢笑，曾经在走廊努力低头读书的认真模样，曾经在考场奋笔疾书的场景仿佛上个世纪般那么遥远，黎洛第一次深刻体会什么是恍如隔世。学校对面不远就是楚轶寒的家，701。去过一次，便刻在心上。“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补眠吧，毕竟酒吧夜班不是那么轻松，那个在长辈眼里看来是个地痞流氓的男孩，在同龄人眼中被视为避而不及的社会青年，在外人看来高冷孤傲圆滑世故的楚轶寒，在我心里他只是一个需要温暖与爱的男生，我懂他，因为我们相似。”几年前，黎洛估计也想不到自己会爱上这样的男生，不过现在一切已经过去了，黎洛放弃继续爱他。从楚轶寒爱上那个安安静静，气质温婉的邢菲儿，看着楚轶寒满满的宠溺，以及久违的散发出来的幸福，黎洛看到了自己爱他的影子。直觉不会骗人，后来事实也证明那是楚轶寒最爱的人，爱了三年的人。黎洛仰起头对着天空说“我曾爱你如生命，但是，楚轶寒，你个笨蛋，你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或许是上天听到了黎洛的心声，后来，他懂了。
  有些人的相逢，就是为了牵挂一生。
  芷默经常将一句话挂在嘴边“太相似的人是不会在一起的。”当时黎洛不以为然，后来的一切验证芷默是对的。
  秋雨淅沥，秋风微寒。天空一片灰蒙蒙。黎洛提早离校了，因为她极度恐惧这里的一切。失魂落魄般回到家里，母亲见她那般模样不禁懊恼，“有什么事情，至于整天哭丧着脸么，想当初你外公在我十八岁离世，我不是也过得好好的……”接下来的话黎洛都可以倒背如流了。吃完饭，黎洛耷拉着脑袋，死气沉沉的拖着躯壳踱回房中。望着堆积在课桌上一摞的课本，黎洛不禁拽紧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不那么痛。她走过去，失控般用力将书推开，噼里啪啦，散落了一地，好似掉线的珠子，再也圆满不了。她恶狠狠的咬下嘴唇，眼里一片冷凄。母亲被她怪异的举动惹怒，开始大声数落她。黎洛只是蜷缩在床边，任由其骂骂咧咧。“够了，有完没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您老不是打算怀孕当初就不要我么，要是当时家里有钱人流，你现在不是就轻松多了么，我不就是一个从开始你就抛弃的女儿，至于您这么动气么，气坏了身子可不好，毕竟没生出男孩，奶奶也没把你当回事，您还是自求多福吧。”黎洛一脸的冷嘲热讽。黎洛知道，这个世上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母亲惊愕的看着她，满目疮痍，更加放肆的责骂她这个不孝的差点就不存在的女儿。大姑走来安抚母亲的情绪。黎洛只是在转椅上默默抹泪。“呵，真是一出好戏。”母亲并未停止无情的责备，黎洛也控制不住压抑的情绪，她呐喊“没有你，我会是现在这样么，倘若当年你尽一点母亲的责任，我也许还会感恩戴德，但是有么，现在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不如掐死襁褓来的干净利落……”话音未落，一双粗糙的手锁住她的咽喉，黎洛恶狠狠的盯着母亲，喘着气，一脸鄙夷的斜睨着她，希望真能就此别过。大姑扯开了母亲的手，黎洛拍着胸口，大口喘气，原来自己还是惧怕死亡的，人求生的本能总是这般强烈。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黎洛泪如雨下，大姑搂着她，她呜咽道“我恨，我好恨，我恨死所有人，我告诉你们，我有一个秘密，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直到有一天我死了带进棺材也不会你们知道。”说完，黎洛仰头大笑，眼睛里透射出一股令人发寒的冰凉。母亲依旧只当她发狂，却不明白这句话的重量，压榨她荒芜的心灵裂迹斑斑。
  黎洛也不知道，后来所谓的十年之谜，不过是自己催眠的□□。
  第一场母女战争草草收场，黎洛安安静静躲在墙角，她在渴望着楚轶寒的温暖，那个惊艳了她黯淡青春的男生，此刻他在哪里……“楚轶寒，你在哪，你来看看我吧”黎洛哽咽着自语……?
☆、医病征途
?  时间如白驹过隙，身在广州的小姑急切想让黎洛去大医院看看。其实黎洛比谁都明白，一切不过是徒劳无功，都是再给他们自己图点心理慰藉。而黎洛想逃避，想逃离这座让人窒息的城市。跟着叔叔长途的客车颠簸，黎洛到了广州。见到待她比母亲还好的小姑，黎洛会心一笑。去了广州南方医院，挂号排队人山人海。有关系的有权势的，有地位的，有钱的，在预约看病的时候，人的阶级高地一见分晓，黎洛低头勾嘴冷笑，所谓的人人生而平等不过是教科书式的宣讲，生活中人就是分三六九等，就看你如何攀爬上你想要的高度。虽然对于这种现象已经屡见不鲜，但是长久的无聊落寞让黎洛还是有几分愤愤不平，“投胎还真是门技术活”黎洛自嘲。奔波许久，也不记得医生说了些什么，黎洛只顾自己所思所想。“楚轶寒，我在广州，你还好么，也许你还以为我在奋战高考而不敢打扰我吧。你幸福就好了，我的蓝颜闺蜜。”黎洛对自己这样说。
  小姑家在某所公寓的十五楼。简单的单身公寓，足够她一个人生活。因为不是男生，从小不被长辈所爱的黎洛，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敏锐的直觉再加上母亲偶尔透露的口风，黎洛早已得知他们姐妹俩无非就是出卖灵魂和肉体来养育一个丈夫无能的家庭，生活所迫，威逼利诱么，也许吧，有些人生来就是注定要被玷污的。以至于每次拿着她们给的钱，黎洛都觉得脏，对，就是脏。想到这里，黎洛脑中闪过刺眼的亮白，不禁一阵寒颤。因为小姑是夜场的坐台小姐，黎洛不得不一个人独寝。所以晚上狂风吹着窗户咿呀作响，黎洛害怕的瑟缩在被窝里，不敢出声。
  后来，在失去楚轶寒的日子里，黎洛常常想着需要这样的高楼一跃而下，了结残生，冷却那颗爱他炙热的心。
  小姑看黎洛提不起精神，便带她去公园游玩，骑车步行盘山而上。他们来到了有诸多佛像的寺宇。烧香拜佛免不了，但是黎洛不爱点香，因为每次都被掉落的烟灰烫着。母亲说她笨，黎洛也觉得，因为她固执的爱着楚轶寒，非他不可，而黎洛那时却全然不知。来到许愿池旁，在红丝带上写下“愿身体安康，考上好大学”的字样。黎洛一股劲抛起丝带，并没有挂在树枝上，黎洛有些惆怅，她再次抛起，黎洛感受到树枝勉为其难的收留了她的梦。
  倘若可以预见未来，黎洛估计也省了第二次的白费力气。
  母亲催促回家。订了飞机票，在白云机场黎洛独自一个人乘坐生平第一次飞机旅程。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一路顺利平安到达福州长乐机场。一出门便看到在风中愈发憔悴的母亲，黎洛倔强的别过头，心里头撒了些酸涩。
  乘坐着小舅的车回到家里，一点点寒意笼罩心头。黎洛开始排斥这个房子以及这个不过是貌合神离的两个人组建的四人关系网。
  其实，后来的种种，只会让黎洛更加厌恶这里的一切和这里的人。
  终于，年后几天，黎洛意外的接到楚轶寒的电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惊喜，他静静听她倾诉一切，就像当初，她静静抚平他的创伤一般。后来，楚轶寒告诉黎洛，那通电话她的语气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听的很吃力，看出来你很难过。黎洛记得那通电话打了1：23：18秒。只要与楚轶寒有关，黎洛都自动储存在心里，这是习惯成自然。
  那场噩耗中，这是黎洛和楚轶寒唯一的一通电话，毕竟他有爱的人，那个人不是黎洛。
  年后，黎洛依旧没有去上课，家里的药材堆积如山，母亲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把她当成了药罐子。黎洛当然是一半喝一半倒了。没有意义的事情，重复太多次也是枉然，就像母亲着魔般为她烧香请愿，黎洛也只是心疼那些花出去的冤枉钱。
  这些日子，黎洛开始沉溺于经典言情小说，慢慢走出生病的阴霾，其实并没有所谓的束缚，不过就是自我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