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朵金花 鲜花朵朵

第31章


 
  母亲听后,转身别过头走了,母亲不愿别人看到她的泪水。 
  张若拉站在院子里看着母亲的背影,突然感到人世间的温情澎湃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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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到了晚年心火渐渐下移,开始很响亮的放屁。 
  父亲不再骂人,言语也越来越少,甚至有些和蔼温顺,别人说话的时候,正说得热闹的时候,他总像睡着了的样子,可是,他会出其不意地放个洪亮的响屁,乱别人说话的兴致。 
  父亲放屁,不分场合,想放就放。 
  一次在包房里吃饭,服务员上菜慢,催了几催,服务员才端菜上来,结果父亲就在这当口放了响屁,服务员手里的盘子就翻到了地上。 
  满桌人皆尴尬,母亲却说,臭屁不响,响屁不臭,我最讨厌那些夹着屁不放的人,你们听听,你爸放屁都见威慑,你们真没见过你爸拿双枪,飞檐走壁当英雄那阵子……父亲摆了摆手制止了母亲,父亲说,和她们讲个啥,她们懂个屁,没人再懂我们这些老朽了,我们打下的江山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我呢?不过是一个摆设,还像摸像样地戴着个礼帽。 
  父亲的一席话把大家逗笑了。 
  母亲对父亲的爱与日月齐辉,天长地久。 
  母亲的觉越来越少,深夜,母亲一次次被父亲洪钟般的响屁惊醒,母亲会吓出一身冷汗,每次父亲放完屁,母亲的耳朵都会鸣叫一段时间。即使这样,母亲从不诋毁父亲,更不允许别人诋毁她的丈夫。 
  母亲越老越深情地爱着她的丈夫,给他掏耳朵,剪指甲,其实她的眼睛早就老花了,看东西模糊不清,但她就是可以把父亲的指甲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母亲一方面对父亲赞誉有嘉,另一方面又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借口和父亲分房而居。 
  母亲决定后,开始整理隔壁的另一间卧房,床是现成的,只是要把席梦思换成透气的棕绑,然后拉电话线,叫二朵给她新买了部带录音的无绳电话。母亲本以为父亲会和她大闹一场,母亲拿定了注意,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父亲通情达理地同意了,父亲甚至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对母亲说,小桂啊!这辈子我就没叫你清静过,年轻的时候我喜欢在夜里折腾,不让你睡囫囵觉,叫你不停地给我生孩子,老了,没力气折腾了,但又管不住自己的后门,整夜雷声隆隆,依然叫你睡不安稳,你也该厌倦我了,我不怪你。母亲说,你想哪去了,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永远没有,你不要多想,我只是睡不好,耳朵不停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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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和白山的对话绵延了几十年,母亲说她内心最华丽的事情就是和白山说话。 
  白山心脏猝死的消息传来后,母亲内心平静,波澜不惊,倒是父亲,一听到噩耗便开始老泪滂沱。父亲滂沱完,大声地叹了口气说,官迷啊!都是被那个“官”字害的,他是被那个“官”字累死的,可惜啊!马上就要告老还乡了过清净日子了,莫非他是怕失落,保持个“官终正寝”,哎,官迷啊,活该!呜呜呜…… 
  中午,母亲刚拿起饭碗,消息就来了。母亲放下碗,回到她的房间,插上房门静静地守着电话,坐了一个下午。 
  母亲把她和白山最近的电话录音从头到尾听了一遍,无限幸福和安慰。 
  白山的葬礼在北京举行,父亲心情复杂地执意要去北京为老战友送行。父亲临行前,对给他准备行装的母亲说,你给我打扮得精神点,母亲说,你是去参加追悼会,又不是去相亲。父亲说,哼,他不是要和我别苗头吗?我要叫他看看到底谁别过谁了?母亲这时泪水才哗哗淌出来。 
  母亲正犹豫叫谁陪父亲去北京,四朵知道董良辰已经先行一步去了,便主动提出要陪父亲一道去北京。 
  男人和男人之间真的是无厚道可言,至死都像斗鸡一样互不相让,即使是出色的男人也是如此。他们的温情哪里去了,莫非都给了他们钟爱的女人? 
  白山的葬礼期间,母亲安静地坐在她供着的观音前无声祈祷…… 
  白山死后,母亲明显憔悴衰老了,母亲的耳畔经常出现马群呼啸而过的声音,母亲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母亲做佛的时间越来越长,母亲说些什么谁也听不懂。 
  母亲的厌食症准确地说,是从白山去世后逐渐严重的。 
  最初,母亲只是感觉吃什么都不香,她自己并没有在意。但明显地她一直以来旺盛的食欲开始骤减。大朵以为是总在饭店里吃饭的缘故,于是亲自下橱,烧了一锅母亲平日爱吃的红烧肉,可母亲尝了一口,便说有臊气,不肯再动一块,大朵又烧了一锅辣子鸡,下了很多花椒大料,母亲叨了一口,说有鸡屎的味道。 
  大朵把母亲平日里喜欢吃的都做了一遍,腌笃鲜,面拖小黄鱼,霸鱼馅饺子,可她吃不上两口就不吃了,生气地说,味道不对,怪怪的,你们骗我。母亲的味蕾似乎出现了严重问题,因为她吃西红柿说是黄瓜的味道,吃西瓜是苦瓜的味道。负责母亲膳食的大朵实在没办法,于是就炸了一碗鸡蛋豆瓣酱,熬了一锅香喷喷的大黄米粥,又到园子里采了一些平时母亲爱吃的野菜,什么婆婆丁、薄荷、马兰头,母亲见了倒是欢喜,大朵马上给母亲盛了一碗,母亲捧到嘴边喝了一口,品了品,就皱起了眉头,说,怎么馊了?大朵一脸的委屈,怎么刚熬的粥就馊了呢?自己尝了一口,说多香的粥啊,妈这是怎么啦! 
  一天,母亲突然说,她要吃饭了,大朵马上凑上前问母亲,您说,我这就给您烧,母亲说,酸菜粉条汆白肉。母亲说完,脸色红润,目光穿越时空,回到了很久远的年代……母亲说50年前,我去找你爸,一路颠簸,没吃一顿饱饭,见到你爸时,他给我吃的第一顿饭就是酸菜粉条汆白肉,这顿饭香得呀叫我记了一辈子。大朵跑了很多地方,终于在一家大卖场找到了酸菜,烧好,欢欢喜喜端给母亲,母亲用调羹舀了口汤尝了尝,一口就吐到了地上,母亲说,这哪是酸菜,像绍兴的臭冬瓜。 
  大家都劝母亲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母亲说我的身体好着呢,有什么好检查的,孩子门说,查一查又没有坏处,要相信科学嘛!母亲不屑地说,什么科学,都是不着边际的事,大夫用那些昂贵的仪器,装模做样地照照你,照光了你的钱,有什么用?该死的照样死了,到死都不明白是咋死的,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三朵回来,见了母亲的样子,二话不说,马上叫郑志把处里的轿车派了来,还叫郑志派了两个干事来,不容母亲说话,生把母亲抬到了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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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怀疑母亲的食道出了问题,建议切片化验。母亲不但不配合医生,反而说,你们可以把我弄到医院来,但要动我身上的东西就不是你们说了算了。你们要在我嗓子里抠块肉下来,还不如叫我现在就死。 
  母亲坚持说她没有病,她不以为自己丧失了食欲,而是因为污染的问题太严重了,水被污染了,空气被污染了,甚至连土壤都污染了,蔬菜和水果上面都是农药的味道,我们再也不知道什么叫清香和甘甜了,小时候她在河水里,空气中很容易嗅到这些芬芳的气息,她甚至可以嗅出四季的气息,分辨出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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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在奄奄一息的母亲床前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母亲安详的像是要去赴盛会的样子,她平静地告诉了孩子们她的秘密,母亲说,小仙女是你们同父同母的妹妹……我这辈子啊……怎么说呢……只和你爸……我能想象风流是怎么回事,风流对我来说是一个高级的词,我够不着它……嗨,一个喝风长大的孩子想到顶又能想到哪去……来世……母亲微微笑了……来世可就……母亲闭上了眼睛,像是要迫不及待进入来世的样子。 
  母亲已经多日不能进食了,可是这一天,她突然说,她饿了,孩子们都凑上前,七嘴八舌问母亲要吃什么?母亲说她要去尝尝风的味道,她要吃风……孩子们以为母亲是气闷,要去野外吸收一些新鲜空气,于是,开车把母亲带到郊外,直到汽车开到一片麦地前,母亲示意停车,孩子们把母亲从车上抬到轮椅上,然后推着母亲来到麦地前……麦子正在抽穗,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味道,母亲吃力地张开嘴,贪婪地嗅着…… 
  此时,母亲回到了她的童年…… 
  姐姐大桂死后,8岁的母亲成了孤儿,开始在几个伯父家搭伙。说是搭伙,但并不是经常可以吃到饭,她去晚了,伯母说已经吃过了,她若去早了,伯母说饭还没煮熟,她等啊等,他们就是不揭锅盖,她知道他们是不想给她吃,于是就走了,边走边对自己说,你不饿了,你已经闻到饭香了。她就这样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往野外走,走啊走,一直走到北河,然后迎着风,站在北河高高的河岸上,张开嘴往肚子里灌风……她发现不同的季节,风的味道也不同,有时是高粱玉米的味道,有时是大豆地瓜的味道,有时干脆是泥土的味道,有时什么味道都没有,她最喜欢的是麦子的味道,这味道会叫她想起白面馒头,那是过年,娘还活着的时候,娘给了她一个拳头大小的白面馒头,上面插了一粒枣,她咬了一口便惊叫了起来,真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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