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档情人

第2章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烦躁不安的哭叫声来自她身边一座公寓的一个敞开的窗口。梅尔原本因跑步而来的高昂情绪,一下子跌落下来。
  孩子,萝丝的孩子。长着一副胖胖的小脸惹人喜爱的大卫。
  梅尔继续跑着,养成的习惯要改变都困难,但她的大脑却被一个个形象所占据。
  萝丝,有点愚笨的萝丝,性情善良,一头卷曲的红发,嘴角总是挂着微笑。虽然梅尔生性缄默,但却很难拒绝萝丝的友谊。
  离梅尔的事务调查所两个街区,有一家小小的意大利餐馆,萝丝就在那里当服务员。对着一盘意大利空心面或是一杯浓咖啡,梅尔和萝丝常常随便聊上几句,多数情形是萝丝说,梅尔听。
  梅尔记起来,她曾十分羡慕萝丝收拾盘子的那股麻利劲儿,即便她怀孕后期工作服鼓起老高时,动作仍然十分麻利。梅尔又想到萝丝曾说起她和她丈夫斯坦是多么幸福,因为他们的第一个小宝贝就要出生了。
  梅尔应邀参加了为萝丝举办的送喜礼聚会,尽管她去之前想着自己在这样一个聚会上一定会十分局促不安,但听着大家对一件件小衣服和动物玩具啧啧称赞,她也觉得挺有意思的。此外,她对斯坦也颇有好感,斯坦长着一双稍带羞怯的眼睛,笑意总是半天才爬上脸。
  大卫出生后,也就是八个月之前,梅尔到医院去看望他。她端详着一个个熟睡的婴儿,看着一个个在四周有围栏的童床上哇哇哭叫或腿脚乱蹬的婴儿,开始懂得了为什么人们又是祈祷、又是挣扎,不顾一切地去生育孩子。
  这些孩子是完美的,完美无瑕,天真可爱。
  当她离开医院时,她一方面很为萝丝和斯坦高兴,另一方面也产生一丝从未有过的孤独。
  梅尔时常带些小玩具到萝丝家里去看大卫,这已成了她的一种习惯。借口——当然纯粹是借口——和大卫玩一会儿。她事实上已经爱上了这个孩子,因此,当她为孩子长出了第一颗牙而大呼小叫时,或是当她为孩子会爬而惊讶不已时,她一点也不觉得冒傻气。
  接下来她便想到两个月前的事。萝丝在电话里的声音尖锐刺耳,发疯一般,且语无伦次。
  “他不见了!他不见了!他不见了!”
  梅尔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萝丝家里。警察已经到了。萝丝和斯坦蜷曲在沙发上,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中两个落难者,六神无主,失魂落魄。俩人都在痛哭。
  大卫不见了。在萝丝家后门外有一片草地,草地上放着供婴儿在里面爬玩的婴儿围栏,围栏里铺着一小块地毯,大卫在上面小睡时被人偷走了。
  两个月过去了,婴儿围栏里仍是空空如也。
  梅尔穷毕生所学,尽自己一切所能,凭自己所有的经验和直觉,却仍未能找回大卫。
  事到如今,萝丝想尝试一下别的办法。这办法听起来十分荒唐,要不是看到萝丝一向温柔的目光中透出的那股坚定不毅的亮光,梅尔早就大笑不已了。萝丝不在乎斯坦怎么说,也不在乎梅尔说些什么,只要能把大卫找回,她什么都愿意试一下。
  即便是去找巫师帮助,萝丝也愿意一试。
  当她坐着梅尔的MG牌破车沿着海岸公路朝大苏尔山庄疾驶时,梅尔想抓住最后一次机会说服萝丝不要这样做。
  “萝丝……”
  “你不可能说服我的。”尽管萝丝的声音不高,但却坚如钢铁,这也只是她近两个月才有的变化。“斯坦已经试过了。”
  “那是因为我们俩都关心你。我们不想看到你再次受挫。”
  萝丝今年只有二十三岁,但她却感到自己苍老得如公路旁的大海。像大海一样苍老,像山崖上凸出的岩石一样坚硬。“受挫?现在已没有什么东西能再让我受挫。我知道你关心我,梅尔,我也知道今天让你跑这一趟太麻烦你了……”
  “不是——”
  “是的。”萝丝先前活泼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哀伤的阴影,隐藏着无限的恐惧。“我知道你认为我在胡说,甚至对你是一种侮辱,因为你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寻找大卫。但我必须试一下。任何可以一试的我都要试试。”
  梅尔沉默了一阵子,因为萝丝的话让她有些无地自容:她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侦探,她的职业就是侦探,而现在她们却要去找什么巫师。
  但梅尔毕竟不是丢了孩子的母亲。
  “我们会找到大卫的,萝丝。”梅尔把手从嘎吱作响的变速杆上移开,紧紧握住萝丝冰凉的手指。“我发誓。”
  萝丝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向让人头晕目眩的悬崖。如果他们不能找到大卫,她只需从这山崖上跨出一步,从此了却此生。
  他知道她们来了。这与超自然力毫无关系。是他亲自接听的电话,电话里是一个女人颤抖的乞求的声音。他还在为此事诅咒着自己。他的电话号码不是不在电话号码簿上吗?全都怪他有一部电话,谁都可以花点力气找到他的号码,打电话让他接。但他已经接了那个电话,因为他感到不得不接,他知道他一定得接。于是乎,他知道她们来了,而且下定决心要拒绝她们的任何要求。
  他累坏了。他在芝加哥帮助警方侦破一起媒体很巧妙地称之为“南边切刀”的凶杀案,三个星期下来,他已是筋疲力尽,现在刚刚回到自己的家,回到自己的生活中。
  他在芝加哥看到了不少事情,不少他希望他从未见到的事情。
  塞巴斯蒂安走到窗口,大窗外边是一大片起伏不平的草坪,一座色彩斑斓的假山,再远处便是令人头晕目眩的直通大海的万丈高崖。
  他喜欢这种富有戏剧性的景色,那险象环生的悬崖,那波涛汹涌的大海,甚至于那显示人类智慧及勇往直前的意志的公路,那劈山开凿出的带状公路。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这离开闹市的距离。这距离给了他想要的安宁,安宁的空间,安宁的大脑,他可以免受不速之客的打扰。
  但已经有人打破了这段距离,已经有人“入侵”了。他思量着这意味着什么。
  昨夜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就站在这儿,他现在站的地方。窗的对面站着一个女人——一个他很想得到的女人。
  但他太累了,精力已耗尽,故尔没能将神志关注于她。她渐渐隐退不见了。这对于此时此地的他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他真正所需的是睡眠,是几天悠闲的时光。他可以照看他的两匹马,料理一下生意,过问一下他两个表妹的生活。
  他思念他的家人。距上次他到爱尔兰去看望父母及姨妈、姨夫已有很长很长时间了。他的两个表妹住得倒是不远,顺着蜿蜒的山路而下只有几英里路,但他仍感到离开她们的时间不只是几个星期,而是好几年了。
  摩根娜因怀孕而变得腰身圆圆。她腹中不止一个生命。塞巴斯蒂安想到这儿笑了:不知道她是否清楚自己怀了个双胞胎。
  安娜会知道的。而他那性情较为温和的表妹夫对于民间验方及医术很是精到。不过,要是摩根娜不直接问安娜,安娜是不会告诉她的。
  他想要见到他们。就是现在。他甚至想要与他的表妹夫呆上,一段时间,虽然他也知道纳什正整日忙于他的新电影。塞巴斯蒂安想要跳上他的摩托车,飞奔蒙特雷,将自己置身于家人和熟人的包围中。他想,不管怎样,只要能避开这两个正开车驶向山庄的女人就行,避开这两个来求他帮忙的无助的女人。
  但他是不会躲开的。他不是个无私的人,他也从未声称自己是个无私的人。然而,他明白,上天既赋予了他那份才能,也赋予了他责任。
  你不能对每个人都说“行”。如果你答应每个人的要求,你会在不经意中发疯发狂。有时当你答应了某人的要求后,你却发现自己无路可走——这是命运在作祟;有时你只想对人说“不”,拼命要拒绝一个人,但究竟为什么,你也说不太清;有时你想要做的事,比起你注定要去做的事来,毫无价值。这——也是命运。
  塞巴斯蒂安心神惶惶,担心这一次他想要去做的事就属于毫无价值的那一类。
  他还没看到她们,就听到了汽车加大油门上山的声音。他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通往他高高在上的家的路并不好走,只是一条狭窄的、有很深车辙的路。即便是巫师也有权有自己的隐私。他看着远处一个模糊不清的小灰点,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们来了,要想法尽快打发走她们,越快越好。
  塞巴斯蒂安出了卧室,走下楼梯。他高高的个子,穿着皮靴差不多有六英尺半高,宽肩膀,臀部瘦小,一头黑发从前额一直后梳到其棉布衬衣的衣领处,头发末梢略微有点卷曲。他的面部表情是他希望的那种既彬彬有礼但又拒人千里。他从其凯尔特祖先那儿继承下来的骨骼强壮无比,健康的肌肤因其喜好日光浴而微微泛黑。
  下楼梯时,他一只手搭在丝一般光滑的木质楼梯栏杆上。他喜欢感受各种木料的质地,光滑也好,粗糙也罢。在他的一只手上,蓝宝石戒指闪射出奇异的光泽。
  等到车开到了路的尽头,梅尔第一眼看到塞巴斯蒂安称之为家的房子时,感到非常惊异,房子用木材和玻璃建成,形状有点奇怪但结构流畅。但梅尔很快就回过神来。塞巴斯蒂安就站在门廊上。
  梅尔一下车,鲜花、马匹和徐徐的海风吹过来的大海的味道一起朝她扑来,这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让她想到了一个顽童向空中抛掷了一把积木,而这些积木落下时,碰巧堆结成了某种奇妙的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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