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泠香：玉骨

榕榕足足吃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些糕点打扫的干干净净。
    她心满意足的抹了一把嘴，又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笑的比三月暖阳都要灿烂。
    “姑娘，我晚上再来送饭，别总坐在窗口了，当心着凉。”榕榕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收拾桌上的狼藉。
    她随手把离得近的、用来盛糕点的盘子放在了食盒的下层，然后才去收拾那些碗筷。
    榕榕提着食盒，步履轻快的走出了文熙阁。
    她在门口停了脚步，抬头向塔的顶层望去，心道：这姑娘人真好，看来以前真是错怪她了。
    这么想着，别提心里有多甜了，她笑嘻嘻的哼着小调，也没怎么看路。结果刚刚走过一个转角，就迎面撞上了来人。
    “谁啊，没长眼睛啊！”她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那人身上，顿时脑袋晕的七荤八素，忍不住张口骂了一句。
    榕榕揉着脑袋，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她恶狠狠的瞪了过去，谁知待她看清来人的样貌，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见过太子殿下……奴婢……奴婢……”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她浑身战栗，俯首跪在祈宣的面前，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祈宣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目光却转向了旁边的食盒。
    他伸手掀开了盖子，看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幽幽叹了口气，“这几日都是如此？”
    “是……”榕榕不敢隐瞒，只得据实回答。
    祈宣静默了片刻，沉声道：“晚膳不用你送了，自己去刑房领十杖。”
    “是，谢殿下恩德。”十杖已经算是轻的处罚，榕榕一听，心里的石头也就落了地，赶忙叩头谢恩。
    疏影像以往那般，在窗前呆呆的坐了一个下午。
    黄昏时分，楼梯那边传来阵阵脚步声，本以为是榕榕来送晚膳，可是仔细一听，这脚步声和以往又有些不同，来人应该不是榕榕。
    疏影看向楼梯口，过了半晌，一抹玄色的身影映入她的眼中。
    他手中拎着一个食盒，不过比榕榕带来的那个小了很多。
    “我看你这几日似乎没什么胃口，是饭菜太过油腻不合口味吗？刚刚我让厨房准备了碗素面，过来尝尝看。”
    疏影依言来到桌前，当她看到面上浮着的葱花时，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却也什么都没说，拿过筷子，简单的拌几下就吃了起来。
    祈宣看着她的模样，心里难受的厉害。
    那个人走了，把她的心也带走了。现在的她毫无生气，话也不肯多说一句，只是本能的吃饭、睡觉，单单的活着而已。
    这种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不能任凭她这样继续下去，不想再放任她沉浸在那些回忆里，可又无能为力。
    她手中的小布包片刻不离身，甚至睡觉的时候都要紧紧的抱在怀里。祈宣知道，里面装着的是顶紫玉冠，那个人留下的唯一物件，被她视若珍宝，如何都割舍不掉。
    一时间，他竟分辨不清心里到底是何滋味，闷闷的，堵的难受。
    “面还合口吗？喜欢的话，我再吩咐他们做。”
    疏影点点头，大口大口的吃着。
    祈宣怔怔的看着她，过了片刻，担忧的问道：“你……怎么了？”
    原本只是以为热气熏染了双眼，才会让她眼前雾蒙蒙的，可谁知，眼泪竟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嗯？”疏影放下筷子，似乎还没有察觉，经祈宣提醒，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才发现早已湿漉漉的一片。
    “没事，这面太烫了，太烫了……”疏影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背抹着眼睛，可是眼泪越来越多，还没等擦干，就又涌出了眼眶。
    声音慢慢哽咽，她强撑了许久，终于不可遏制的趴在桌上放声大哭。
    她讨厌葱的味道，很讨厌。可是那个会默默帮她挑葱花、帮她把面吹凉的人，早已无影无踪，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想起那日一起吃面的场景，想起平日里吵闹的场景，想起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竟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
    她骗自己，骗自己只要时间足够长，就可以忘记。谁知，过得越久，那人的音容笑貌就越像是深深的烙印在脑海一般，变得清晰无比。
    想忘却又忘不掉，她已经快被这种感觉折磨的疯掉了。
    祈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在忘川之时，她也曾哭过，失落、难过，可现在……萦绕在她周围的，只剩下深深的绝望。
    从那之后，疏影的话越来越少，就连祈宣来看她的时候，都是静默无言。
    短短几月，疏影消瘦了不少。祈宣看的心焦，他除了用更多的时间来陪她，其他的什么都做不到，一时间，他竟有些痛恨这样的自己。
    这天，疏影依旧怔怔的坐在窗边，她神思迷离，眼中一层蒙蒙的阴翳，晶亮的眸子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
    还能坚持多久？
    疏影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当初，她为了骗过炎落，让祈宣用一种特殊的方法隐去了手臂上的相思引，炎落虽然有过怀疑，但当时心绪烦乱，也没有仔细的检查。
    一想到当时炎落的神情，疏影心中又是百般滋味。她缓缓挽起水袖，原本那枝绯色寒梅早已变了样子，宛如藤蔓交缠，竟布满了整个手臂。
    “果然绝色佳人，难怪兄长醉心于此，不问朝政了。”
    疏影一惊，就算再怎么出神，自己也断断不会连旁人靠近都无法察觉。
    她简单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他眉宇之间倒是和祈宣有几分相似，不过眼中却多了一些张狂与霸道。
    不等疏影发问，他又说道：“在下沐枫，是魔族的二太子，这位姑娘……我是不是该尊称一声嫂嫂？”
    完完全全的戏谑与调侃，没有半点真心的意味。
    “二殿下所为何事？”
    “来行宫处理一些事宜，顺便拜访一下嫂嫂。”
    疏影本不想与他多做口舌，不过此事涉及到祈宣，还是澄清一下的好，“二殿下误会了，我与太子殿下只是略有交情，目前借住于此而已。”
    “哦？”沐枫略作惊讶，“竟然不是，那可真是失礼了。”
    他微微俯身，似乎想要聊表歉意，可又提步上前，沉声道：“既然不是嫂嫂，那就是炎龙后咯？”
    眼见着疏影脸色越来越沉，沐枫嘴角微挑，抬手拿起她手中的玉冠，左瞧瞧又看看，“果然是一等一的好玉。”
    疏影强压住内心的波澜，一字一句道：“我与二殿下并无仇怨，不知二殿下为何步步相逼，至于那玉冠，还请二殿下归还。”
    “我若不还，你又待如何？”
    他眼中现出一抹阴寒，疏影暗道不好，急忙出手制止，谁知还是慢了一步。
    沐枫手掌一松，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顶紫玉冠掉落在地，瞬间摔的粉碎。
    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疏影在失去意识之前，脑中划过的最后一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