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泠香:玉骨

79 第七十九章


祈宣依言撤走了所有的守卫。
    有时候,疏影会静静的站在寝殿的门口,看着偌大的、空荡荡的院子,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
    还剩多久?
    疏影几乎每天都在盘算剩下的日子,眼看着一天天过去,内心却渐渐的恢复了平静。
    早晚都要面对的,躲也躲不过,只是不知道要以何种面目相见。
    不过,若是见面的话,那人又会怎样?
    会不会还是一副嬉笑的模样,眼眸微眯、嘴角轻挑,时而狡黠一笑,眼中光华流转。亦或者故意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就像是在天界迎接祈宣的那天,内敛沉稳,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想到此,疏影突然惊觉,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竟是如此清晰的刻画在自己脑中,连那些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仿若他此刻就站在面前一样。
    “怎么又站在这里,当心着凉。”
    祈宣手撑竹骨油纸伞,将漫天的飘雪全都挡在了身外。他一步步来到疏影身前,抬手替她理好额前的碎发,温热的触感传来,疏影略显不适,微微偏过头,避开了他的手。
    “什么事?”
    祈宣淡淡一笑,油纸伞微微一倾,遮在了她的头上,“带你去见个人。”
    “是谁?”
    “我的母后。”
    二人共撑一柄油纸伞,沿着青石小路缓缓前行。一路上,疏影时不时的看到往来忙碌的下人,大红的喜绸、大红的灯笼,正一点点的装扮这个行宫。
    “以魔族的规制来讲,我的喜事定要在魔族的宝殿进行,但我已向父君请旨,希望能够在这里操办,排场兴许比不过宝殿,但其他方面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疏影本来也不想计较这些事,毕竟在她看来,哪里都是一样的,于是只简单的回了一句:“嗯,没事的,你决定就好了。”
    祈宣觉得,以她的状态,二人能像现在这样,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所以也就不再多言,只是默默的叹了口气,随口转了个话题。
    大约半柱香后,祈宣带她来到了一处院落。
    “走吧。”疏影随他推门而入,发现这院落其实并不算大,地面上的青石板坑坑洼洼,角落里也长出了几处荒草,显然有些年头了。
    祈宣神色凝重,没有对她解释,他指着其中一间屋子,说道:“就是那里。”
    屋内的摆设更是异常的简单,只有一个破旧的蒲团,和一个造型古朴的香案。香案上供奉着一个无字牌位,前面的香炉已经溢满,香灰撒的到处都是。
    祈宣把油纸伞收好,倒立在门旁。他伏身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三叩首,嘴中喃喃道:“孩儿不孝,未尽人子之责,不能侍奉母后身侧……”
    疏影惊诧于眼前的一切,祈宣的母亲身为魔族君后,死后未有庙宇供奉、未有庄重祭祀,甚至连灵牌都不曾篆名,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是断断不敢相信。
    祈宣已经跪拜完毕,他看着疏影出神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想什么呢?”
    疏影一下回过神来,“哦,没事。”
    眼见着祈宣把蒲团让出,她也伏身跪下,学着他的样子,恭敬祭拜。
    “见到你,母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里为何……”疏影想要问问原因,可又怕勾起祈宣的伤心事,话说一半便没了动静。
    “回去再告诉你。”祈宣扶她起身,替她整理好衣摆,“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否则会出事。”
    言罢,祈宣又对着灵位拱手一拜,便带着疏影离开了。
    回到寝殿后,祈宣踌躇了许久,终于开口:“母后的存在是个禁忌。”
    许多年前,在祈宣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发生过一件震惊魔族的事:有人匿名上书,说魔族君后私通天界。
    此事一出,立刻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
    魔君下令彻查此事,可没过几天,就在事情还未查清之时,他却突然下令,将君后一族全部收押,等候发落。
    “这是为何?”疏影不解,即使魔君有所怀疑,但也不应贸然处之,这样不仅相当于默认了君后的罪证,也让那些始作俑者有了可乘之机。
    祈宣耐心解释,“因为母后一族世代存于岭北之地,而很久以前,这里曾是天界的领土。”
    十万年前的仙魔之战,魔族险些丧于炎落之手,将士们浴血奋战,誓死护住了一部分最正统的魔族血脉。
    这些人多为魔族元老,生性顽固不化,对外族抱有很大的敌意。他们一直坚持,魔族就应该保留最纯正的血脉,就连入魔的妖物都被他们视为下贱的一类。
    那时,魔族刚刚经历了这场浩劫,族内分崩离析,再兼魔君即位不久,更是像一个傀儡般任人操控。
    “父君的手中并没有实权,与其说是他下令收押,倒不如说是那些元老授意的。他们利用父君的身份,不断的铲除异己,铲除掉那些‘下贱’的血脉。”
    于是,仅仅凭借着一份匿名的折子,在没有其他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君后的一族被灭,除了与魔君有血缘关系的祈宣,其余的人,一个不留。
    从那以后,没人再敢提起君后,那个女人就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不要说立庙宇供奉,就连名字也成为了一个禁忌。
    祈宣也因此受了牵连,他被软禁了数百年,直至魔君夺回实权,他才以太子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人前。
    疏影静静的听着,她反复的想了想祈宣说过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若真是如此,说明魔君对当初君后一族被陷害之事心知肚明,现在的魔君已不再受制于那些元老,那为何还对此事讳莫如深。
    那简陋的灵堂,无字的牌位,以及祈宣的反应,无一不在说明魔君对此事的态度。
    即使不为其平反昭雪,也不应该连祈宣这个亲生子的祭拜都变得不可告人。
    魔君究竟为何如此,又或者说,他到底想要隐藏什么。
    听了疏影的疑问,祈宣苦笑着摇摇头,“或许只是想彻底抹杀掉自己的卑劣行径。”
    看着她略显惊诧的神色,祈宣俯身附在她的耳畔,沉声道:“当年那份所谓的折子,就是他派人呈上的。为了在那种非常时期尽可能的取得元老的支持,他牺牲了自己的女人,牺牲了我的母后。”
    祈宣面露倦容,语气疲惫,他伸手揽住疏影,紧紧的抱住她,过了好久,低声道:“现在,你是我的太子妃,也是未来的魔族君后,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
    “我承认自己的手段有些卑鄙,但希望你不要再这样禁锢自己,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你可以尝试着一点点的接受我,毕竟我们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在一起,若是一直像现在这样也说不过去。”
    疏影听完反问道:“若我这一世都放不下,又当如何?”
    “你总这样说着,又如何能放下。”
    祈宣收紧手臂,让她紧紧的贴合着自己,“这次就当做好好的道个别,以后的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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