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鲁女生

第11章


几乎每天都有人跑到他的办公室里找他聊天、辩论,要不就是语重心长地开导他,大有劝他改邪归正的架势。而这位朋友呢,正巧也伶牙俐齿、能言善辩,所以对于这种辩论他来者不拒,甚至还挺乐在其中。用他的话说,这是宣传美国政策和自己理念的一个好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这位朋友已经结束了他在德国的工作,回到美国来上法学院,并准备拿一个国际关系专业的硕士。他的理想是从政,我相信,他在美国政坛是前途光明的。
  我在这里反复说的"保守党",其实就是耶鲁的一个学生组织,里面的成员都是那些政治信念比较保守的大学生们。耶鲁有一个庞大的学生组织叫做"耶鲁政治协会"(YalePoliticalUnion),旗下有许多党派,保守党就是其中之一。"耶鲁政协"每周活动一次,有时是邀请名人来校讲话,有时是自己的各党派就某个问题辩论。在协会的顶峰时期,据说会员有几千名学生,是耶鲁最大的学生组织。现在好像没有巅峰时期那样受欢迎,不过也有成员好几百名。
  保守党除了参加"政协"的活动之外,自己党内也每周组织一次活动,一般是在哪个住宿学院的活动室,把成员都召集起来就某个相对抽象的政治或哲学问题辩论一番,比如"死刑是否违反宪法",比如"是否应该严惩阿富汗"之类的问题。
  美国的大学一向有"自由开放"和"亲左"的名声,在五十年代麦卡锡主义盛行时,美国的大学被称为是"极左主义的堡垒",这种说法是不无道理的。耶鲁也不例外。在2000年总统大选时,小布什在耶鲁所在的几个选区的得票,别说比不过民主党候选人戈尔了,竟然比独立党的纳德尔(RalphNader)都少,在自己的母校如此不受人欢迎,这对他来说一定也是挺难堪的。后来我与父母的《三双眼看耶鲁毕业典礼》(《世界周刊》2001年发表)也写到他来领取耶鲁荣誉博士时遭到的盛大抗议。
  可是,耶鲁保守派的学生虽然在人数上寡不敌众,但是他们在表现上比自由派的学生们要活跃得多、能量大得多。每到校报上争论什么问题,或是校方对于政策问题邀请学生们提意见,或是耶鲁邀请某个著名人物前来演讲时学生们提问的时候,保守派总是能出点小风头,他们的声音总是一点不比自由派的小。这是不是因为自由派学生们觉得自己反正占大多数,所以养成了一种消极的态度,反而变成了"沉默的大多数"?而保守派学生们,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在校园里是少数,是不被周围大多数人所接受的,所以在制造舆论方面比自由派们要努力得多?
  我本人不是保守派,却有好几个在保守党中十分活跃的朋友们,因此对他们的组织也挺熟悉。我对他们的印象是,他们一个个都像我在德国的那位男同学一样,伶牙俐齿、能言善辩。他们在校报上或是自己办的学生刊物上发表的文章,有的写得真是十分精彩,观点新颖,文笔流畅、逻辑严密,让我不得不佩服。
  这大概也是"少数党"的好处:那些典型自由派的观点,比如"应该救济穷人"之类,正因为被大多数人接受和认同,反而成了"陈词滥调",引不起任何关注。这时候,如果有人突然写一篇"真的应该救济穷人吗?"的文章,反而显得标新立异,让人眼前一亮。所谓"有挑战才有进步"这一说,在这里得到了验证。保守派的学生们在耶鲁这种"逆境"中锻炼,不断完善自己的理念,巩固自己信仰的理论基础,一旦走出校园,他们是相当引人注目的,尤其是"引"那些希望不断吸收和培养新的保守派精英组织的头头脑脑们"注目",欣喜后继有人。
  上面说到的那个当上了《国家评论》副编辑的女生,在校园里就已经是这样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她一头红发,永远穿着端庄文雅的毛衣和过膝长裙(耶鲁的保守派们在衣着打扮上都自觉不自觉地十分成年化:男生一律西服革履,女生一律毛衣长裙。小背心短裤这种典型年轻人的打扮在他们中间是很难看到的。这大概是他们的又一种标新立异吧?)除了在各种小报小刊上写文章,宣传她的保守派理念之外,她还是个小提琴手,在大学二年级时成立了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四重奏小组,非常出风头。所以,现在她的职位也是十分顺理成章的。
  想到这一切,我突然意识到,人们常说"长春藤大学培养美国的精英",大概就是像她这类的人物吧?真的,这些耶鲁保守党的同学们以后在共和党中一定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中间就是出个美国总统我也不会惊讶。
  发愁真能愁死人
  耶鲁大学医院是一栋看上去十分刻板的巨大建筑,整整齐齐的长方体,阴郁的茶色玻璃窗户,与那条街上其他小屋古朴清秀的风格很不相称。
  每天从那里走过,都不由得想起我还是本科生时,在这所医院里的种种经历。我对这所医院算是熟悉的,除了一年一度体检外,平时有个什么伤风感冒牙疼喉痛,都会跑到这里来向护士要药。另外每年秋天也会到这里来排队打预防针,希望冬天不会再得流感--可是年年还是照得不误,真不知道这些预防针到底有什么用?然而到了下一年还是不敢不打。
  第18节:废物一样躺在家里
  不过,我到这所医院里来的一个主要原因,是来看心理医生。从大三到大四,我来这里拜访心理医生,至少也有几十次。这所医院的心理科叫"心理卫生"(mentalhygiene),让我听起来怪不舒服:每次听到这个名字,脑海里都会浮现出这样一幅景象--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一块纱布在拼命地"擦洗"我的思想和灵魂。跟朋友说起这个印象,他们都笑着说也有同感。据说,现在耶鲁医院已经把名字改了。
  "心理卫生"科在医院二楼,永远静悄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走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长廊两边摆了一排椅子,候诊的学生们一般都会低着头翻看杂志,大家尽量不坐在一起,也很少有人交谈。医生不时从里屋走出来,把病人迎进去。在这里,我时不时地遇见我平时依稀认识的人,同上大课的某个同学,或是助教。我们一般不会打招呼,装作没认出对方,擦身而过。只是我会略微惊讶,脑海中闪过好奇的念头:"他为什么来……?"
  在德国教书时,我对我的学生们偶然提起我曾看过心理医生,他们都大惊失色,以怀疑的眼光打量我:"可是,我看你好像很健康正常啊?怎么会心理上有问题?"在德国,人们没有看心理医生的习惯,除非是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我向我的学生们解释,去看心理医生,在耶鲁学生中间是相当普遍的,并不一定是有什么严重的精神病,有时候或许只是有些疑难或者问题需要找个人倾诉一番,或是让某个局外人来帮你分析一下。学校反正免费提供心理咨询服务,何乐而不为呢?耶鲁《每日新闻报》上披露,在耶鲁约有三分之一学生至少去医院看过一次心理医生,而去看医生的原因五花八门--学习的压力、考试不理想、跟男女朋友吵架或者分手了、家庭的问题、朋友间的不合、对自己未来的焦虑……尤其是在期中和期末考试的前夕,来"心理卫生"科寻求咨询的人数都会骤增。
  "为什么有这些问题不向朋友或是家人倾诉,却一定要来找心理医生呢?"我的学生们还是有疑问。
  "父母家人不在耶鲁,不一定理解你的处境;而你的朋友处在同样的压力之中,也可能有同样的问题。尤其是在大考前夕,大家都忙得一团糟,谁有工夫一天到晚听你喋喋不休地诉苦?"
  我见学生们神情仍然疑惑,我索性找来各种相关文章,用了整整一堂课来讨论大学生"心理卫生"问题。
  记得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话题是在写我的第一本书《美国顶尖大学》的时候。查资料时,我注意到康奈尔大学素有学生自杀率高的恶名,据说早年间每年都有几个学生受不了学业压力,纵身跳下校园里一座横跨深渊的桥。为对付这个问题,康奈尔大学建立了据说是全美数一数二的心理服务体系,向学生免费提供各种心理咨询和治疗。
  来到耶鲁之后,了解到耶鲁也有这类的服务,也是完全免费。不过我当时压根就没有想到它会和我有什么关系,直到很偶然地,发现身边几个很好的朋友都在看心理医生,"病龄"已有好几年,有的还在服用抗沮丧药物。我十分震惊,反应和我的德国学生一样--他们看起来都十分健康快乐呀!怎么会有心理上的毛病?他们其中一人告诉我,他有忧郁症和轻微的强迫症,如果不用药物控制,就不停涌起有关于死亡的念头,情绪不稳,总是想哭泣,没有动力完成任何工作。他加上一句:"如果不是服药多年来控制我的情绪的话,我可能根本进不了耶鲁,现在会一天到晚像废物一样躺在家里!"
  他的情况决不是个别例子。耶鲁相当一部分学生都在接受药物或谈话治疗,或者双管齐下。学校医院心理科反映说,最近几年内,来就诊的学生和各种服用抗忧郁症药物的学生人数大大增加。
  沮丧忧郁的学生怎么会骤然增加?会不会是医生自己受了近年风气的影响,给学生们开抗沮丧药物越来越随便,于是一下凭空"创造"出来大批病人?
  因素可能是多种的。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