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鲁女生

第30章


我的天,他的学生有多大岁数?十一?十二?那是玩电子游戏机看动画片的年龄,要读书也顶多读一些通俗少儿读物和侦探小说之类的吧?
  我忍不住去问查德,你去年的学生真能读懂这些?
  他笑了:"别低估这些学生的能力。"
  "可是……可是这程度也太高了,又包含了那么抽象复杂的哲学思想!你让六年级的小孩读,简直太……太不可思议了。"其实我真正想说的词是"荒谬"。
  查德说:"我挑的这些作品,在文学上造诣都很高,但是在语法生词上都并不难,没有几个他们不认识的字或是他们看不懂的句子。重要的是让他们领悟到作品的美和思想深度,唤起他们对这些先哲大师的兴趣--这才是我们教课的责任。"
  "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先想方设法地把这些作品和他们的生活联系在一起,让他们相信这些几十年前、几百年前写出的作品将对他们有切身的影响。这样,他们才会有兴趣去了解它,理解它。"
  看到我不说话,他笑了,拍了拍我的肩。"挑你自己感兴趣的教,不用非得是柏拉图,也可以是《爱丽斯漫游奇境记》嘛。"
  第48节:每人回家写首诗
  查德的话启发了我。我当天晚上坐在学生宿舍一番苦思冥想,决定把我这学期的课程命名为"生活的选择"。我当时正在上一门伦理学课,对于依照什么标准做出道德选择这类问题特别感兴趣。备我的第一节课花了整整六个小时,到早上三点钟才睡。
  万事具备,只差我的学生了。
  在我的课堂上你可以改成你喜欢的名字
  我望着这四个刚刚走进门来的小孩子们,他们也好奇地望着我。两个男生,两个女生。
  查德说过,基金会的学生中70%是黑人,30%是西班牙裔。现在面前三个黑人,另外那个小男孩肤色较浅,可能是黑人,也可能是西班牙裔。四个人眼睛都很大,咕碌碌乱转。其中一个男孩长叹一声,歪倒在最远角落里的椅子上。
  "你一定就是我们的老师了,"一个短发红衣的女孩先开口说,语调并不十分友好。她长得很清秀,已经跟我差不多高,正目光炯炯地打量着我。
  "唉,我还以为这学期野树会教我们英语呢。"另一个比较瘦小、头上编满辫子的女孩尖声尖气地说。
  我笑了起来:"啊!真对不起,你们这学期跟定我了。我尽力不让你们失望。现在,你们能先坐下来,把名字告诉我吗?"
  红衣女孩耸耸肩,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你得先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我叫格蕾塔。"
  "可是,你明明是亚洲人。"
  "我姓高,格蕾塔是我取的英语名字。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考林斯,叫梦娜。"女孩严肃地说。
  我楞了一下--我的名单上并没有梦娜·考林斯。这时,其他三个人大声笑了起来,我马上明白了过来。
  "你可真会开玩笑,特妮卡,"我随便从名单上挑了一个名字称呼她。
  "不对不对,特妮卡是我的名字!"瘦小的女孩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那你一定是雅西丽了。"我转向红衣女孩。
  "不对。我的名字就是梦娜。"雅西丽面不改色地说。
  "可以,如果你想要在我的班上被称做梦娜的话,我毫不在意,梦娜。"
  雅西丽脸上一下绽开笑容:"是吗?真的?"
  "那我也要改名字!"特妮卡说。
  "我也要!"肤色较浅的小男孩也叫起来。
  "可以。不过有个条件,这学期固定用一个名字,中途不能变换。不然我实在记不过来。"
  我这个要求如此合情合理,大家都兴奋地同意了。各自斟酌一会儿,特妮卡决定改名为布莱妮,那个小男孩阿耳布托改名为布鲁斯,而在角落里的男孩耸耸肩,表示对此没兴趣,于是他保持原名:迈克尔。
  刚刚见面的僵局就这样打破了。我把手中预备好的"课程提要"分发给大家。布莱妮一看就大声叹气:"唉!又是诗!"
  "你不喜欢读诗吗?怎么会?"我装出很惊讶的样子来问她。
  "上学期查德就老让我们读诗。"梦娜说。
  "他特别喜欢诗。"布鲁斯说。
  "好吧,"我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你们这学期就只学这首诗,"坏"消息是你们必须把这首诗读得滚瓜烂熟,不能有一个字、一句话、一个比喻不懂。期中和期末考试都要考。另外,今天的作业就是每人回家写首诗。"
  "什么!?"大家都叫起来。
  "相信我--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难。"
  。她发言非常积极,有时甚至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我问问题,一般都是她抢先举手。布莱妮对梦娜言听计从,她性格比较乖巧,说话伶牙俐齿,十分听话,在学校里一定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布鲁斯上课有时会走神,在底下玩游戏,或是与梦娜窃窃私语。他很少主动举手,可是他的闲话也真不少,喜欢一会儿就把话扯到毫不相干的问题上去。
  而迈克尔呢,则一言不发,好像对我说的任何话不感兴趣。他一个人在角落里呆呆地坐着,或是干脆合着眼打瞌睡或是扭头看着窗外。问他问题,他就耸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连"不知道"三个字都不愿说。我一开始就注意上了迈克尔,因为我觉得他可能比梦娜要难办得多。摸透了梦娜的脾性之后就很容易相处了,可是迈克尔--我可完全摸不透他的脾气。
  介绍了这个学期课程的题目和内容后,我便与他们约法三章。在课堂上,有些地方可以非常自由随便,像讨论内容,发言次序,时间长短,课堂坐姿,甚至学生对我的态度。但不管怎样随便,也不论老师和学生关系怎样融洽,没有必须遵守的纪律还是不行。这就像游戏必须有规则,不然谁也玩不下去。在上课之前,必须先讲好纪律以及触犯了纪律的后果,让大家都认可。我把头天晚上就准备好了的纪律打印发给学生每人一份,用了15分钟,逐条逐款地向学生们说明每条纪律的目的和原因。
  我向学生讲明,这些纪律纯粹是为了维持课堂上的秩序,建立起公平竞争的环境,在尊重每个同学的气氛中,让每人学习得愉快。解释纪律时,用得最经常的词就是"公平"。我早就发现,"公平"一词对于小孩非常重要,要比大人中间有分量的多--大概大人在现实中碰到的不公平的事太多,又有太多不公平的事道貌岸然地装成公平,他们对公平的信仰也就大打折扣了吧。但孩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老师们对他"不公平","公平"也往往是他们最为信服的做事的理由。我在纽约教书时,经常碰见上课喜欢说话的学生。有时四五个学生一起说话,声音合在一起压过我,我批评其中一个学生,他就会不服气:"别人都在说话,为什么光管我?"
  第四部分:
  第49节:千万别低估你的学生们
  我并不认为这是犯了错误之后为了躲避惩罚的狡辩。学生不服气,是因为真诚地委屈:他确实觉得我执行纪律没有一视同仁,他是在指出我的不妥。在可能的情况下,我会遵照他的意见,给其他那些说话的学生以同等的批评,如果做不到,至少我也会很认真地向他解释为什么做不到。我想让他相信,我对他的要求并不是随意或即兴的。他明白其中道理之后,自然会更乐意听从我的要求。即使他本人不听,也要在班上养成尊重公平尊重理智的风气,让舆论迫使他遵守共同学习相处的规则。
  因此,我向四个学生们强调,之所以不能违反纪律,是因为违反纪律对课堂上其他学生不公平,对出钱(尽管是很少的钱)让孩子到这里来读书的家长不公平,对雇老师教学生的格兰特基金会不公平。
  如果孩子们认为"纪律"并不是随意订的,而是有它存在的理由,这些理由不以老师本人意志为转移,人人在它面前都平等的话,他们也就更加乐意遵守这些纪律。在有人违反纪律时,执行纪律者也就免去了很多口舌。我之所以要把纪律印出来人手一份,也就是为了有言在先,有目共睹,到时候白纸黑字,没有耍赖的余地。
  一定要这样做,大概也是源于我自己对"公平"的迷恋。我记得小学时,我心里最不能接受班主任和老师对于学生不一视同仁。我当时在班里比较闹,大概很令老师头疼,老师对我存下成见,于是,同样一句话如果别人说就没有事,是我说就会换来班主任好一顿训斥;同样一件事如果同桌的男同学做,老师会一笑了之,我做就会被罚站。
  儿童的另一优点是十分尊重"道理"。我悟出来,告诉学生你做事的理由,是对他表示尊重,把他当成一个有理智的个人看待,而不是任你呼喝的物品。让他觉得,他听从你的要求和命令,并不是顺从你本人,而是顺从你给他讲的道理,这是他自己理智的选择而不是对老师权力的屈服。这样,我养成习惯,凡事都要向学生讲明理由。就是在惩罚学生时,也要解释我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们。
  这次我订的纪律共有八条,最重要的一条是,课堂上每次只能有一个人说话,其他人要认真地听,要等人说完再反驳,不能随意打断。如果有人一再地破坏课堂秩序,警告无效后,老师就只能请他暂时在角落里静一下,如果再犯就让他提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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