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照故人归

第16章


她让宋岳恨她,是为了宋岳的以后。让宋岳知道不值得,便也就能让他开始新的生活。
  陈青禾,她用了最自私的方式,但也许也是最好的方式。
  许志远觉得女人真是奇怪,渺小得可怜,却又伟大得惊人。
  “许先生,谢谢你。”她的声音小小的,气息有些不稳,但语气里是真诚的谢意。
  许志远知道她在说什么。她谢他放了盛世一码,谢他留住了宋岳的生活。
  许志远苦笑了下,不想跟她讨论这个,便转移了个话题:“严安在找你,你真的不打算见见他么?”
  严安……
  青禾觉得长大了的严安在她脑海里似乎连轮廓都不太清晰了。她皱着眉头努力想,便都只剩下记忆里的严安,穿着大一码的拖鞋,撅着屁股在河里捞鱼,捞到之后,回头张大缺了门牙的嘴,朝她得意地笑……那是最无忧的岁月啊,可惜谁都回不去了。
  那就算了吧。何必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呢?何必多一个人难受呢?日子久了,什么都总归会好起来的。
  她摇摇头,似乎累极,便又闭上眼睛睡了。
  许志远看着她闭上了眼睛,便也不再央她说话,动了动蹲久了的腿,他站起身子,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睡过去了的姑娘,然后仍旧是轻轻地转身,带上门走了出去。
  山坡上的老黄牛,池塘里的花。
  花了脸的小姑娘,婆婆手中的小藤条……
  聚不成形的往事,看不到未来的未来……都消失在大雪纷飞的寒冬里。
  青禾梦见穿着不合身衣裳的自己,哭泣着追逐着被紧紧钉上的木棺。
  那里面躺着她最爱的人,被别人称为傻子的母亲。
  破碎的声音,撕裂的哭泣。
  世上最爱她的人,早已经离开。
  她最爱的人,早已经离开。
  ?
☆、番外·当时明月在
?  香槟玫瑰馥郁芬芳,粉红色的气球正摇晃得漂亮。身着华美婚纱的女郎,正挽着父亲的手,缓缓走向红毯的前方。
  尽头,是她最想得到的男人。她的心里得意极了。
  无论如何,最后的赢家是她。
  温菲菲娇媚的眼神,光芒万丈。只要再过几分钟,所有的事便成定局,她要得到的,都会得到了。
  她知道她要嫁的男子心里装着一个别的女人,可是那又重要么?她自信这漫长的一生,足够让他爱上自己。
  她抓紧了父亲的手臂,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近了……更近了……
  宋岳就在面前了,她的掌心微微冒出汗来,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阵恐慌。
  偷偷往四方望去,宾客,乐手,主持,伴郎伴娘,一切都好好的,什么都没错,宋岳也没错……她定了定心神: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会场安静了,司仪抬手了,那句誓言就在嘴边了……
  可是突然之间,外场一阵骚动,空气中充斥着一个男子愤怒而狂乱的叫骂声。只是隔得有些远,没人听得清来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温菲菲皱紧了眉头,真是不吉利。
  宋岳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他的眼神冷冷的,仿佛这场婚礼根本就与他无关。他的心思,不在这里。
  “宋岳,你害死我妹妹,我要你给她陪葬……”那声音愈来愈大,这反反复复的一句话,终于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清了。
  那一瞬间,全场鸦雀无声。
  全世界都是这一句话:“你害死了我妹妹……”
  宋岳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看着正和保卫纠缠在一起的工人打扮的男人。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蛹而出了一样,宋岳冷冷地挣脱了温菲菲紧紧拽着自己的手,大步向闹事的方向跑去。
  喝止了保卫,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请问……您说……您说什么?”
  那个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一张脸涨得通红,足以显示他的愤怒。一见宋岳走了过来,男人二话不说,一拳打向宋岳。
  心底的愤怒不可遏制,就是这个男人,害死了青禾……
  周围的保卫一拥而上,顷刻之间,男人就被制止住了。男人奋力地挣扎,但是没能挣脱。
  “哈哈!”陈明浩笑得激怒而讽刺:“宋岳么?怎么,害死了青禾,还打算弄死我?来啊!老子就是死,也要你下地狱给青禾陪葬!”
  听了陈明浩的话,宋岳的瞳孔不断放大,他一把扯住陈明浩的衣领,青筋暴起显示了他此刻心中排山倒海般不可置信又不敢相信的心情:“你在胡说什么?”
  陈明浩更是愤怒:“宋岳,你知不知道我妹妹她有心脏病,她根本不能有孩子!你还敢让她流产……你他妈究竟是不是人!?”
  四下一阵哗然,谁都没想到宋公子竟然还有这么一段风流史……宾客们啧啧叹息着,各种各样的眼神投射到温菲菲的身上……
  温菲菲愤恨地盯着陈明浩,巴不得上前杀了他!
  只有宋岳,他拽着陈明浩衣领的手毫无知觉地松开,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
  脑子像是轰隆一声被炸开,所有的往事铺天盖地而来。
  所有的疑惑似乎都在此刻明白。
  他闭上了眼睛,看不见四周的色彩。
  良久,他才问:“她现在在哪里?”
  同一片天空,不同的时刻。
  宋岳从婚礼现场,毫无知觉地陈明浩离开。身后的温菲菲叫喊得撕心裂肺,他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一般。对于那一刻的宋岳来说,全世界都是黑白无声的。
  很长的一段路,有点颠簸。
  阴霾了多日的天,在他婚礼这天放了晴。冬日的阳光静静地倾泻在大地上,为这座城市带来了久违的温暖。
  莫大的讽刺。
  在这样温暖的日子里,离Z市三个小时多车程的小乡村,却传来一阵哀婉的锣鼓声。
  农村的丧礼与城市是不一样的。
  农村人信奉神明,他们虔诚得像个孩子。他们相信人死后是有灵魂的,所以,他们一定会将离去之人在人间最后的一场礼,办得隆重而热烈。
  他们请来锣鼓,吹起唢呐,唱起丧歌,念着悼辞……他们留着眼泪,感叹着年迈之人的寿终正寝,或者是年轻人英年而逝的可惜。
  今天,属于后者。 
  一口薄薄的木棺材,一看就是新做的。棺材下方点了一盏油灯,细微的火焰,摇摇欲坠地亮着。棺材上盖了一张床单,床单上蹲了一只公鸡,那公鸡一双眼睛惊惧地看着过往的每一个人。
  陈家小嫂子抱了个三四岁的孩子,正坐在板凳上抹着眼泪。周围一群人在劝着,一群人在看着,都在替这个外乡女人感到可悲。
  只是听得她嘴里在念着:“你这一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怎么活……”
  “嗨嗨……”乡里人重感情,看了陈家一家人的遭遇,也是唏嘘不已。早年青禾妈脑筋有问题,后来生病死了,好不容易两个孩子长大了,青禾爸又走了。现在眼见着青禾大学毕业了,大家都以为这孩子能有个好点的前途,没料着……
  “他嫂子……”几个女人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话刚一出口,自己先觉得太无力,于是便都说不下去了。
  “快看快看,那里开来一部好漂亮的车!”突然,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挤着往马路上望去,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听了这话,陈家小嫂子也跟着站起来,拨开人群走到外面,正看见自己丈夫从车上走下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漂亮白色西装的男子。
  那个男子,一袭不染尘埃的白,英俊的面孔,说不上喜怒的表情。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门外,眼睛,紧紧地盯住破旧的小屋打开的大门。
  屋子的正中央,停放着一口棺材。
  屋子前面的空地上,摆放着几个小小的花圈。花圈一侧,白色的纸,黑色的字。
  “沉痛悼念陈青禾女士千古。”
  陈青禾,多么熟悉的三个字,他曾刻在心尖上的三个字,他曾发誓要在前面冠以“宋”姓的三个字……如今,这三个字静静地出现在一张白色的纸上。那纸离他那么近,可是,全世界都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远。
  隔着生死。
  宋岳此刻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一步也挪不动。
  今天,是他的婚礼。
  今天,是他娶温菲菲的日子。
  今天,是他决心重新开始的日子。
  他不爱温菲菲,可是与温菲菲的结合,可以给盛世带来不少好处。Z市最大广告公司的千金,娶了她,他并不亏损什么。
  何况,他的心里恨透了陈青禾。
  他甚至恶毒地想,他娶了温菲菲,那么,如果有一天,陈青禾后悔了,回来找他了,他才可以狠狠地羞辱他,尽情地嘲讽她,然后让她看看,自己如今是多么的幸福。
  他宋岳,并不是非她陈青禾不可。
  可是,原来,她从来就没有打算要回来。
  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回不来了。
  陈青禾,原来,她早就偷偷地、自私地决定,永远不要他了。
  “宋公子,轰动全城的商业联姻,新郎官怎么却跑这里来了?”
  许志远一袭冷冽的黑色,冷冷地立在宋岳身后。他的声音也是冷冷的,淡淡的,没有温度,没有感情。
  宋岳此刻却并不想跟他答言。他整个人此刻是空的,他的思想,他的感情,全部都消散了,只剩下一副躯壳,看上去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许志远却不愿意放过他:“你知不知道,陈青禾离开的前一刻,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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