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好雨知时节

69 第六十九章


孟时雨虽然觉得高兴,可是又有些疑惑,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是真的决定对我开放零食禁了吗?确定不是一时受刺激?”
    “不信?”徐知节反手揪了揪她的耳朵,吓唬她道,“要是不信你就当没听见好不好?”
    孟时雨的头立即摇得像只拨浪鼓,“不行不行,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哪能当不存在呢。”
    她顿了顿,心里还是好奇得紧,“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今天怎么就突然想到这件事了呢?”
    徐知节就把中午的事学了一遍给她听,孟时雨听完之后就沉默了下来。
    半晌她突然用力的搂住了徐知节的脖子,直把他搂得呼吸困难。她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有些闷,“徐知节,你放心,我不会再像那次那样的。”
    徐知节突然就松了口气,抱着她的手也跟着松了松,他抬起一只手放在她的头上,手底是发丝柔软的触感,他突然就有些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他们彼此都知道,他只是被她吓到了。徐知节被那个沉溺在父亲去世的阴影里的孟时雨吓到了,因为那个孟时雨,是一个灵魂缺损了一个空洞、试图用食物填补却填补不起来的幼兽。
    徐知节想,他大约再也不愿意她变成那个样子,哪怕只是像也不行,他想起那个依赖在父亲面前撒娇的故作坚强开朗的女孩子,心里一阵的抽搐。
    孟时雨窝在他的怀里,掰着手指头跟他算时间,“徐知节,要过年了,我们要有几天见不到?”
    “……什么几天,没几天,到时候你记得回来给我做饭,我大年初四就要回去上班了。”徐知节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无奈的叹了口气。
    孟时雨愣了愣,“你们过年也不消停啊?”
    “你有点做医生家属的自觉行么,这种日子常有。”徐知节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慰道。
    孟时雨撅了撅嘴,“那你自己在家不行啊,吃饭就吃食堂好了。”
    徐知节一听就不乐意了,连忙扶正了她的身子,“孟时雨,你除了惦记吃的,能惦记惦记我么?”
    孟时雨撇了撇嘴好一阵说话,戳了戳他的手背,半晌才道:“惦记着呢,可是你这样指使我,你良心过得去么?”
    徐知节抿了抿嘴,把她又搂进了怀里,好半天才低低的在她耳边呢喃道:“可是阿雨,我更害怕看到周围都是灯光而我家的窗口一片漆黑,让人觉得分外凄凉。”
    孟时雨一听顿时就觉得心疼起来,忙道:“不会的,我会天天给你留灯的,你在楼下一抬头就能看见。”
    徐知节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心里一片得意,果然苦肉计什么的,看来偶尔为之还是很好用的嘛。
    年三十的中午吃过饭后徐知节送孟时雨回去,路上看到到处都已经挂了红灯笼和彩灯,大多的人家门口的春联都已经换了新的,这一个年终于还是来了。
    孟母一早就在家里等他们,孟时雨一进门就嚷嚷起来,“妈妈,我闻到萝卜糕的味道了,你是不是做了萝卜糕?”
    “你怎么一回来就记得吃,中午没吃饭?”孟母一面端了食盘过来,一面笑着嗔怪了两句。
    “哎呀,好久没吃你做的了嘛。”孟时雨忙不迭的夹了块萝卜糕塞进嘴里,声音模模糊糊的。
    徐知节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孟母递给他的一小碗汤圆,道了声谢后自嘲的道:“大约是我太凶,阿雨要饿坏了。”
    “……咳咳。”坐在一旁举着报纸的孟时楠忍不住被口水呛了一下,“那什么……阿姐,你从哪个难民营回来的?”
    孟母此时不在客厅,孟时雨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萝卜糕,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斜着眼看他,“孟时楠,给你一个机会再说一次刚才的话。”
    孟时楠目光闪了闪,把头转向了徐知节,“姐夫,你不管她了?”
    徐知节额角抽了一下,干笑了两声,“……那个、阿雨啊,怎么你家过年是吃萝卜糕的,你不给我说说吗?”
    孟时雨愣了愣,然后又眨着眼睛对他道:“因为妈妈的老家是在岭南啊,听说是那边的习俗了。”
    徐知节点了点头,夹了块萝卜糕咬了一口,加了腊肉做成的萝卜糕煎好,吃在嘴里有种咸甜适中的鲜香。
    过了一会儿孟母从厨房出来,拿了一大包的东西,“来,知节把这些东西带回去,也没什么好东西,讨个好意头,希望你们家能平平安安和和乐乐的。”
    徐知节接过来,眼角的弧度上扬了许多,“多谢阿姨,也祝您新年快乐,健健康康的。”
    孟时雨拉了拉袋子瞅了一眼,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不想说出来似的。
    后来徐知节要走,临走前犹豫了一下才道:“阿雨,你少吃些油炸的东西,不好消化。”
    孟时雨连连点着头,把他往门外推,“快回去,不然家里该等急了。”
    徐知节回到家,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母亲,“阿雨妈妈给准备的。”
    徐母一打开,惊讶了一下,“小雨妈妈是岭南人么?”
    “你怎么知道?”徐知节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你爸爸年轻的时候在岭南待过几年,那边过年就是准备这些东西送人的,取个富足的好意头。”徐母想起往事,不由得有些感慨,“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要不是这些东西放在面前,我都快忘了。”
    徐知节见她说得有几分伤感,忙岔开了话题,问道:“那这几样是什么?”
    “噢,这些啊……”徐母一样一样的拿起来让他看,笑着解释给他听,“这个是油角,这个是蛋散,这个是煎堆,这个是笑口枣……”
    年三十的下午明明是个很忙的时候,家里忙着准备年夜饭,婶婶们和堂妹们都在厨房和院子里忙碌着,小毛头们四处乱跑追逐打闹,他母亲却在客厅里和他说起和这些食物有关的过往。
    徐知节看着她鬓边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心里渐渐有些发酸。
    母亲说起的故事里,曾经年轻的她陪着同样年富力强的父亲在远方的城市里吃苦挨累,她长于气候温暖的江南,见惯了小桥流水,却努力的适应了岭南的湿热和层峦叠嶂。
    如今他们都已经老了,老到微微一笑就皱起眼角,白头发长出来也懒得拔了,徐知节越想就越觉得难过。
    他忽然想起年少时父亲带他背书的场景,他一字一句的跟着父亲念东坡先生的那首《定风波》,“……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那时他不懂,父亲只是说等他大了就懂了,如今他看着母亲低眉敛目的样子,突然才明白原来他们都一样,这一生其实都在往家的方向走。
    总是殊途同归。
    “哎哎,你们娘俩在这里坐着做什么?”徐父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几瓶酒,见到他们坐在客厅里就有些奇怪。
    “回来了?”徐母扭头笑着问他,“来看看,小雨妈妈给准备了什么?”
    徐父走过来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竟然是这些,都多少年没见过了。”
    “可不是么,现在才知道小雨妈妈老家竟然是岭南那边的。”徐母一面说,一面把他手里拎着的酒瓶子递给徐知节。
    徐知节接过来要送到院子里头去,走了一半路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父母挨在一起像是在说什么。
    大约也是在回忆从前吧,徐知节轻轻吁了口气,笑着继续往前走了。
    天暗下来的时候院子里的灯和红灯笼都亮了起来,旁边的盆栽上绑了红色的彩带和彩灯,闪闪烁烁的十分喜庆。
    徐家今日四代同堂,老爷子和徐父他们是一桌,徐知节和堂弟妹们是一桌,侄子侄女们又是一桌,不大的院子里显得十分的热闹。
    堂弟们竟然把电视机也搬了出来,放在廊檐下开着,春晚的歌舞声变成了背景声。
    到了午夜十二点的时候,电视里的倒数声刚落地,院子里就响起了轰鸣的鞭炮声,徐知节扭头看看,院墙的边上已经是一地的红纸屑。
    手机也紧接着频繁的震动起来,都是些拜年的短信,徐知节回过几条短信之后就看见孟时雨发给他的了,“祝徐医生新年工作顺利,徐老师评上教授,徐知节身体健康。”
    徐知节把这条信息来回看了几遍,仿若看得见她俏皮的表情。
    他给她回信息,可是打字的手顿了顿,又逐字逐字的删去,然后退出编辑界面,打开了通讯录。
    然后,徐知节就听见孟时雨兴奋的声音,“徐老师新年好,红包有没有?”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阿雨,新年好。”
    新的一年,抛却旧年的难过与烦恼,忘记曾经的苦痛和纠结,从此,向阳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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