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勺号漂流记

最盼望东边那一排大玻璃窗透出微曦的，是鹦鹉先生。自从大厅里的吊灯都被关掉，诗人就，用他自己的话说，“给丢进了黑暗的无底深渊”，连一丝亮光也看不见。他不能动，又没福气睡上一觉，只好瘫在那里听人家打鼾。幸好他的耳朵并不“夜盲”，他听见了那一边小柠檬和赖唧唧的窃窃私语，听见了猴子姑娘轻轻走过他身边的脚步声，以及她那些令他“心的海洋掀起波涛”的秘密。鳄鱼先生的两次命令，吃吉吉果和紧急集合，都使他很狼狈，幸亏两次都有他的好朋友小柠檬帮忙。
  解散之后，鹦鹉先生没办法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他压根儿闹不清他原来在哪儿，也闹不清现在在哪儿。胡乱趴在地板上之后，他的头脑越来越清醒，感情也越来越丰富，于是萌发了把自己这次奇异的遭遇写成一部长篇叙事诗的念头。
  可惜他的思路总是被身旁的窃窃私语声打断，听上去那是梅蕊小姐和赖唧唧先生。好像是，他们在相互介绍自己的经历。梅
蕊小姐的声音圆浑好听，诗人凭借独特的想象力，在自己心里勾勒出一个美丽的少女形象。他盼着天亮，好印证一下自己的想象力。
  太阳可不像一台大吊灯，一按开关就照彻周围世界。天亮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我们的诗人开始看到的，是猴子姑娘双手抱膝坐在那里的模糊轮廓，但那轮廓已经使他感到一种朦胧的美。接下来，那轮廓的线条渐渐清晰，勾勒出苗条的身影，于是乎，第一句诗从冰火先生心底迸发出来。等到梅蕊小姐面庞也清楚地展现在他面前时，诗人觉得，梅蕊小姐比自己想象得还要美！  赖唧唧先生扭头，发现鹦鹉先生趴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真是高兴极了。他凑近诗人，悄声说：
  “鹦鹉先生，我觉得非常非常激动，想写诗……可是您知道，那玩意儿我不行。我想把您上回写的那首念给她，就是忘了头一句。头一句是怎么说的来着？”
  鹦鹉先生说：“不要那个，我又有新作啦！你听着！”
  限于篇幅，冰火先生这首诗，我们就不在这里列出了。诗的标题是《她一
步步朝我走来》，收在他的同名诗集中。
  不过，此刻正一步步朝他们走来的，是十来个荷枪的巨蜥兵。他们把一辆装鲜鱼用的大卡车停在大厅门口，准备把那些躺在里边的俘虏扔上去。  他们走进来，正要搬运这批活僵尸的时候，鳄鱼船长突然一跃而起，大叫一声：
  “冲啊——！”
  水手们一涌而上，七手八脚地按住他们，缴了他们的手提机关枪。因为措手不及又寡不敌众，巨蜥兵来了个全军覆没，这个战役打得很漂亮！
  鳄鱼船长抓起一支手提机关枪，冲到大厅门外。大卡车已经开走，四周的树林里静悄悄的。他对跟在他后头跑出来的大副先生说：
  “敌人的大队人马恐怕就要来！咱们是凭借大厅的掩护，守在这里消灭敌人，还是向码头的方向撤？”
  大副说：“都不行！用大厅作掩体，他们乒乒乓乓一通枪炮，国王陛下的珠宝不是全完蛋了？向码头的方向撤是什么意思？丢下陛下的珠宝逃走吗？我们干什么来了？”
  鳄鱼船长说：“我的意思是暂时避开敌人的锋芒
。这样几件武器够干什么的？总不能让水手们用身体去挡敌人的子弹。您的意思呢？”
  双头猎犬大副不回答，转身跑进大厅喊：  “全体注意！立刻到大厅外集合！”
  等到队伍在门口站好，他一指说：“到东边的树林里隐蔽起来，注意听我的命令！”
  鳄鱼船长一点儿辙也没有，跟着进了树林。
  功夫不大，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一辆装甲车从大厅正面的柏油路上驶来，后面跟着一长串坐满武装士兵的大卡车，每辆车的后面还拖着一门炮。车辆一停，巨蜥兵纷纷跳下，排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他们和刚刚那伙吊儿浪当的家伙不同，全都膀大腰圆，精神抖擞，浑身披着铁甲，手里端着闪亮的新式武器。
  最后驶来的是一辆敞篷小轿车，上面并肩站着巨蜥总经理和黑猫小姐。他们俩还像昨晚一样潇洒，一样满面春风。小轿车停下来，巨蜥总经理向东边的树林里挥挥手，笑着说：
  “各位先生早！昨晚休息得还好吧？先生们怕是头脑还没完全清醒，有些失算了。如果你们躲在展
示厅里不出来，恐怕我还舍不得朝我引以为自豪的宝贝开炮。现在可是两回事啦，我完全能在五分钟之内，用大炮把各位先生藏身的小树林夷为平地。还是不要伤了和气，请各位先生自动出来吧！”
  在大厅里缴了巨蜥兵的武器以后，大副将其中几挺手提机关枪丢给三角眼、黄旋风、黑道道和大鼻头那伙子。此刻，他觉得正是灰狼三角眼发挥作用的时候，扭头对身后一棵大树说：  “三角眼，瞄准那家伙的脑袋，射击！”
  大树后头没动静。一定是自己的声音太底了，大副靠近了说：
  “三角眼……”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他发现那棵大树后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三角眼早溜了。他只好举起自己的手枪瞄准，扣动扳机的同时大叫一声：
  “一齐开火！”
  大出乎他意料的是枪声寥寥，响应他命令起劲儿射击的，好像只有鳄鱼船长的那挺手提机关枪。双头猎犬大副气得发疯，他跳着脚喊叫：
  “火力！火力！火力都跑到哪儿去了？”
  其实他此刻根本不需要什么“火力”。
巨蜥总经理的敞篷小轿车早已无影无踪，连巨蜥军队的方阵都消失了。
  鳄鱼船长跑到双头猎犬大副身边来，低声说：  “我看情况不大对头！要是他们迂回包抄，从四面一齐进攻，这些树干就一点儿掩体的作用也没有了！”
  双头猎犬大副也感到形势不妙。他脸色发青，颤声说：
  “要不，咱们还是转移到展示大厅里去吧！”
  国王陛下的珠宝虽然要紧，到底比不上性命来得重要！
  可是鳄鱼船长摇摇头：“展示厅前那么一大片开阔地，只要架上两挺机枪，不要说咱们，就是那几个会飞的水手也过不去……”
  鳄鱼船长不幸言中。
  突然间，枪炮声大作。子弹、炮弹如狂风骤雨般，从四面八方朝他们身上倾泻而来。无论你藏到树干的哪一个方向，都躲不过它们的打击。水手们哭喊连天，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能上树的上树，能飞的飞起来。但是这样一来，情况更糟！
  小柠檬非常幸运。他恰好看见树根下有个洞，就一头钻进去。
  一下子，枪炮声小多了，身边也没了
子弹的呼啸声。
  小柠檬舒了一口气，但很快又不安起来。他耳边好像还响着同伴的哭喊声。黑豹先生、鹦鹉诗人、蝰蛇猛猛、猴子赖唧唧、鳄鱼船长……他的那些好朋友都在死亡线上挣扎，随时会丢掉性命。最令他不安的是，那里边还有本来跟“漏勺号”的任务毫无关系的梅蕊小姐。她的求生反而变成求死，她拯救众多陌路人得到的回报是被引进这一片墓地。他恨不得马上窜出去，把他们全拉进洞里来，但这是不可能的……  “不行！不行！”小柠檬发疯地大叫，“我一定要救他们！”
  他唯一的办法是“打一炮”。但是你们像小柠檬自己一样清楚——他那“炮”
  并不是呼之即来的。情况刻不容缓，打得响要打，打不响也要打！
  小柠檬从洞里向外倒退了几步，“炮口”朝向空中，他自己命令自己：
  “预备——放！”
  “放”字一出口，还真地响起一种奇怪的声音：
  卟——呜——！
  在几十门重炮和几百支机枪、冲锋枪的轰响中，这声音简直微弱得如同蚊子哼哼
。
  但是它的威力却使一切最现代化的武器相形见绌！  武器本来就是显示威力而不是炫耀声响的！
  树林里顿时沉寂下来，死一样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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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大副严格执行国王手谕
四  大副严格执行国王手谕
  小柠檬从洞里爬出来，朝四周看。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水手们，弄不清他们仅仅是中毒昏迷，还是已经中弹死亡。再向远处望去，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巨蜥兵，他们应该是昏迷了，可看上去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小柠檬看见船长先生伏在一个巨蜥兵的身上，大嘴巴叼着一挺机枪，只是一动不动。看样子是他扑上去夺那家伙的武器，被别的巨蜥兵开枪打死了。小柠檬心慌意乱地蹲下去，发现他还有一口气。小柠檬大叫：
  “船长先生！船长先生！”
  他没料到，鳄鱼先生竟一翻身坐起来，怔怔地盯着他。
  “你……是小柠檬？”鳄鱼先生问他。
  “对呀！”小柠檬高兴地喊。
  “怎么回事？”他呆头呆脑地朝四下里看，“是谁把这帮家伙给收拾了？噢，你等等！”他忽然大叫一声：
  “你打了一炮！”
  “对呀！”小柠檬高兴地说，“可就是……”
  “没事儿！”鳄鱼先生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帮小子接受了古城堡的教训，鼻子里都装好了微型防毒器
，死也不肯拿下来。根据上回的经验，使劲往屁股上踢两脚，就醒过来了！”
  他们回到自己的阵地，鳄鱼先生首先照着双头猎犬大副的屁股，狠狠踹了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