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册

第34章


……到了这份上,你哭天没泪,又该怎么办?
  到了这时候,你被“套”得深了,你就成了一匹掉在陷井里的狼,被套住的狼!你会拼命地挣扎,你把所有的心力全都用上了,你的“牙”都咬出血来了,你不甘心,你频繁地操作,买了又卖,卖了又买,一次次地补仓,期望着能把成本降下来……可你眼看着那屏幕上的“绿线”一天天地往下掉,它吊着你的心、你的肝、你的胆,勒得你透不过气来!它就象是一付看不见的绳索,死死地套着你,越挣扎套的越牢!那怕你只剩下一付骨头架子,它也会牢牢地拴着你,把你拴死。到了这一刻,你只有对天嚎叫的份了……也许,一直到你彻底绝望了,崩溃了,不再挣扎了,甚至心灰意冷的时候,奇迹才有可能出现。
  一九九五年的夏天来了。在梅雨季节里,紧跟着,“熊”又来了……在这段时间里,我跟骆驼不停地通电话,我们两人不约而同地打破了九点通话的“铁律”,把手机都打爆了,几乎都要疯了!
  不用说,我们两个人买的股票全被“套”住了!不知从哪一天起,我们开始在电话里互相指责、甚至对骂!……有一天,在凌晨两点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骆驼又把电话打过来了。骆驼的咳嗽声象山呼海啸一般,骆驼哑着嗓子说:兄弟,我吃了四片安定,怎么就睡不着呢?
  我讥讽说:浑身上下剥得就剩一条裤衩了,你还睡得着么?
  骆驼说:你瓜不要说风凉话。你不是灵醒么?你的判断力哪儿去了?
  我说:那两只ST(垃圾股),我是提醒过你的!你狗日的当时咋说的?
  骆驼说:错!在北京听课的时候,一位从美国回来的专家说过:根据他多年的研究,在股票市场上,垃圾股和绩优股的收益率是一样的!没有差别……
  我说:那好,专家说的?你就听专家的吧,套死你!
  骆驼说:你瓜这是讨论问题么?我猪脑壳,你也猪脑壳?我瘟,你瓜也瘟?你眼泡泡掉臊尿缸子里了?!
  我恼了,骂道:你他妈“春才下河坡——”!
  骆驼怔了一下,说:啥意思?
  我吼道:你完蛋了!……说完,我“啪”一下,把电话撂了。
  过一会儿,等我冷静下来,又把电话拨过去。电话铃响了很久,骆驼才在电话里有气无力地说:你瓜摔我电话?你还是我兄弟么……
  我说:你睡了么?
  骆驼嘟哝说:女娃气气的?摔我电话……
  我说:你才女娃气气。你狗日的电话线整日拴着颜色,你跟卫丽丽讨论去吧!
  骆驼苦笑了一声,说:兄弟,不就这点事么?把柄都在你手里攥着呢。卫丽丽也批评我。我臭虫子掉屎缸里,里外不是个仁(人)了……接着又说:兄弟,何时见“底”呀?我两眼一咕咚黑,怎么就看不见“底”呢?
  我说:会见底的,等吧。
  骆驼说:等?
  我说:等。
  他说:不割?
  我说:不割。
  他说:好。我就听你一回,这话可是你说的。
  尔后,我们都憋着一口怨气,三天没有通电话。一天中午,我的手机响了。我一看是骆驼的号码,接了。可是,电话里却是一片很女气的抽泣声……我愣了。片刻,只听电话里甜音儿说:是,吴老师么?我说:您,那位?电话里说:我,我是卫丽丽……卫丽丽哭着说:吴哥,你来劝劝他吧。老骆他……都快要崩溃了!我急了,说:老骆怎么了?卫丽丽说:他喝醉了。在卫生间都躺了三天了,醉成了一堆泥了!……我说:你不要哭。别急,我马上赶过去。
  可是,等我赶到深圳,一下飞机,却见骆驼西装革履,脖子里还打着一条鲜艳的领带,在候机大厅里站着。穿着一身新西装的骆驼显得太瘦了,就象是一个衣服架子,看上去很不真实。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白纱裙的亮女子。这女子大约就是卫丽丽了。卫丽丽脸上微笑着,手却在下边暗暗地给我摆手示意……我明白了。
  看见骆驼,我扬了扬手,说:身边有女人就是不一样啊。
  骆驼扯了一下脖里的领带,说:你怎么来了?
  我说:你说过的话,忘了?
  骆驼说:你瓜诈的吧?我说什么了?
  骆驼是要脸面的人,我当然不会点破。我说:你说,深圳国贸大厦,第四十九层,有一旋转餐厅……这里有道名菜:烤乳猪。你说你要请我吃烤乳猪,你忘了?
  骆驼又扯了一下脖里的领带,对卫丽丽埋怨说:屁股做脸,勒死个人……尔后对我说:吃。撒杀个啥困难呢?今晚就吃!
  当晚,住下后,由卫丽丽作陪,骆驼领我坐电梯上了深圳国贸大厦第四十九层的旋转餐厅。骆驼在餐厅里订了一个靠窗的、可以观看全城风光的台子。这时候,我仔细打量卫丽丽,果然是个美女。卫丽丽至少比骆驼小十岁,是小巧玲珑型的女子。她是那种典型的“S”体型,乳大臀肥,瘦肩细腰,裙子下凡露出来的部份,脚脖儿、手脖儿,都细气气的,书上说:这是标准的美人胚子。从目光里看,她眼里的水气象雾一样,的确很潮,但眼底里却亮着一种执着。从坐姿上一看就知道,卫丽丽是那种有气质、有品位的、可以把男人套牢的女子。特别是她那双手,让我想起了梅村。她的手比梅村小一号,也秀气气的,指甲亮着,肉色鲜嫩,叫人忍不住想摸。
  我们三个坐定后,骆驼说:咱哥俩有一阵子没在一起喝过酒了。你说,咋个喝。白的还是啤的?
  这时候,卫丽丽有些紧张,直直地看着我……
  我说:啤的吧。我这一阵子有点上火。
  骆驼说:…啤的、白的、红的,都上。丽丽喝红的。我喝白的,你喝啤的。
  我说:这样,你喝白的,我也喝白的,都少喝一点。
  等着上菜的时候,我望着窗外。坐在国贸大厦的第四十九层,感觉就是不一样啊。旋转餐厅在不经意间缓缓地转动着,眼前就象看皮影戏一样,一座城市就在你的眼前了!我不敢直着往下看,因为太高了,高得让人心生恐惧。窗外高楼林立,霓红灯上的招牌字象闪电一样飞舞着;地面上,街灯一行行亮着,就象是飞机跑道一样,灿若星海。远处,一个个亮着灯的地方,都成了光的斑点,交叉、放射性地辐向四方,就象是一窝一窝地闪着光芒的金芝麻。这是个“芝麻”的世界,叫人忍不住想喊:芝麻,开门吧!……深圳的夜晚叫人恍惚。就象是梦境,就象是坐在云端里。
  菜上来了。除了烤乳猪这道主菜,在粤菜档里,骆驼也是拣最好、最贵的上……待酒菜上齐的时候,骆驼端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说:兄弟,喝……说着,一扬脖儿,就倒进喉咙里去了。
  第二杯,没等骆驼说话,卫丽丽抢先端起那杯白酒,说:我敬吴老师……说着,就把骆驼的那杯白酒喝了。
  我也只好喝了。
  第三杯,又是卫丽丽抢先把骆驼的白酒喝了……
  骆驼侧过身,看着卫丽丽。卫丽丽满脸红霞,也看着他。好女人是用目光征服男人的。卫丽丽的目光潮潮地,眼里含有很多爱怜的母性,那目光很执,又象是小母狼一样……骆驼巴嗒了一下嘴,温和地说:小丽,你去看风景吧。俄哥俩,好久不见,聊聊。
  卫丽丽修养很好,她只是迟疑了一下,看我一眼,微微笑着,说:好。你们聊。慢慢喝……说着,很听话地欠起身,走了。
  卫丽丽走后,骆驼倒是不急着喝酒了。我们两人就那么面对面坐着……久久,骆驼说:从这里跳下去,感觉如何?
  我望着窗外,一惊,回头望着他,说:好啊。风光。
  骆驼说:呯!炸弹一样……多好。也许有一天,我会从这儿跳下去。你信么?
  我说:卫丽丽呢?你舍得么?
  骆驼说:还真舍不得呢。其实,你不了解,卫丽丽比我坚强……
  我说:不还有小乔?……也让我见见?
  这时,骆驼有些警觉,他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朝卫丽丽走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你瓜那壶不开提那壶。哥哥不就……
  我笑了……
  骆驼突然反击说:你瓜那“阿比西尼亚玫瑰”呢?找到了么?
  我说:还没顾上哪……套得死死的。哪有那份心思。——其实,在上海,我刚谈了一个女朋友,只认识不到三个月,我没告诉他。
  骆驼说:在香港,我可是给你瓜打听了……没听懂撒个啥鳖犊子“鸟语”,好像说是,南美洲那边的。
  我说:是么?只要有,不急。
  我心里疼了一下……分别这么久,梅村,我早就不想了。是不敢想(人真是不敢瞎许愿哪。我一句话,撂到南美洲去了)。况且,此时此刻,我已掉在了钱眼里,也的确是没有这份心了。我说:说正事吧,骆哥。
  骆驼目光一凌,说:……大盘你看了?
  我说:看了。
  骆驼说:研判的结果呢?
  我说:熊市不言底。
  骆驼说:有道理。
  我说:咱怕是得再立一条规矩了。
  骆驼说:铁律?
  我说:铁律。再加上一条……
  骆驼说:说,你说。
  我说:从现在开始,不管大盘能不能回调,不管股市上涨还是下跌,咱哥俩都要遵循这样一条原则:每下跌百分之十,立即“割肉”出局!
  骆驼手抖了一下,说:吊吊灰,这……?
  我说:你听我说,割的时候,按当日的市价……比如“电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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