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圣途

走在街上，萨迦的速度是极快的，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广场上的事情终于点燃了他十几年的戾气，还是因为时间不早了，他需要尽快赶到美亚森林去。总之，他今天是走得极快的，目光平静而集中，静静注视着脚下的路，路边那些充满艺术气息的建筑并没有像昨天那样勾起他足够的兴趣，仿佛和一般的建筑没什么区别。
    亚历山静静地跟着，看着萨迦瘦小平静的背影，眼神平静，却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极为一般的少年已经在此刻发下了怎样的宏愿。
    时间已经不早，大街在烈日的炙烤下已经升腾出令人不舒服的燥热气息，行人也都是走得极快，如此一来，倒是没有人察觉到萨迦的异常。
    等到走出贵族区，萨迦缓缓停下脚步，额头上的汗珠沿着脸颊流下来，在日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萨迦眯着眼睛，看了下远处日光下平民区，突然觉得那些在日光下闪亮亮的屋顶蒙上了一层灰黑色，是那么的让人并不舒服。
    “找个时间去了解一下那个中年人的情况，如果他还有什么孩子或者妻子，能帮就帮下。”萨迦对身后的亚历山吩咐道，声音有些低沉，喑哑，“注意不要被别人发现。”
    亚历山沉闷地应了声，很干脆，低垂的双眼中目光闪烁。
    等到两个人走到美亚森林的时候，已经近十点了。
    踏进美亚森林，浓浓的绿荫笼罩而下，一股凉沁之意缓缓汇入萨迦的心中，内心的烦躁和那股子暴戾渐渐消失，原本干燥枯哑的嗓子也变得温润润的，很舒服。
    圣路易此时正站在一棵高大的树上，周身绿色的元素之力缠绕流转，晶莹剔透的绿光映照在他白净的脸上，在这宽广的树林间有股出尘脱俗的味道。
    “老师，这是亚历山，我想带着他一起学习骑士的技能。”萨迦对着圣路易行了师礼，恭敬道。
    圣路易点点头，淡淡道：“可以，那边有相关的书籍，你们可以自己看。”
    整个过程，圣路易身上的元素之力依然如水般圆润，没有丝毫停顿与阻滞。
    萨迦嗯了声，安静地转身，带着亚历山去往那边的小木屋。
    林中的风轻轻吹过，吹起草叶上晶莹的露珠，吹动了萨迦低垂的衣摆，拂起了他的金发，天地间安静着、沉默着。
    先带着亚历山熟悉了下几间屋子，萨迦找了个地方在密林间坐下；亚历山则带着弓箭和小刀出去，如豹子般窜入密林。
    圣路易于充沛的元素之力中睁开双眼，看着身形隐没在密林间的亚历山，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林中的风绵柔而和煦，仿佛女人的温柔的手抚过萨迦平静的脸庞，凉沁沁的味道让萨迦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精神力如水一般铺展开，林中的一切清晰地呈现在萨迦的脑海中：在草丛间跳动的欢快的小虫，在树叶上滚动的晶莹的露珠，在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的碧绿的树叶，身下被露水沾湿了的衣摆，所有的事物、场景一幕幕地滑过，青色元素之力再次在萨迦的身旁出现，一如昨日，灵动而乖巧。
    圣路易静静地看着盘坐在草丛间的萨迦，惊叹于萨迦对于元素之力的操控之力，心中对于萨迦昨日未能真正沟通元素之力的遗憾又减去几分，低下头凝视着手指尖上如精灵般跳动的元素之力，轻声呢喃：“将来，他必将超过我吧。”
    下方，萨迦眼前的画面还在转换，林中风还在轻轻地吹拂，他身体周围的元素之力顺着手臂往上，绵柔间宛如清风吹过石头间的缝隙、流水渗进泥土的底层、草原上的草在风中弯下了腰、辽阔的天空上雄鹰展开有力的翅膀。
    圣路易不禁握紧了双手，身上的元素之力悄然而散，如此关头，平静、强大如他，也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的关切。
    陡然间，绵柔乖巧的元素之力突然停滞，仿佛受到了强有力的阻拦，画面中的清风悄然凝滞，石头间的缝隙就在跟前，却怎么也冲不进去；晶莹剔透的水珠凝滞在泥土的罅隙里，却怎么也找不到向下翻滚的畅快；草原上茂密的草竭力地想要站起身，想要找回轻轻摇曳的轻松和自由；天空上的雄鹰，锋锐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强健的翅膀用力地张开，想要挣脱天地的束缚。
    萨迦紧闭双眼，呼吸的节奏微微变得有些急促，藏在长袖下的双手轻轻地颤动着，一颗颗汗珠顺着萨迦的脸颊滑落，他脸上的肌肉有些抽动，正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悄然间，一颗汗珠从萨迦的鼻尖低落，在似乎凝滞的风中落在下方的草丛中，打在草叶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滴答！
    这清脆的声音仿佛自另一个时空穿透而来，一下子打破画面的凝滞：清风温柔地穿过石头间的缝隙，水珠畅快地散进温润的泥土，草原上的草终于又轻松地摇曳着，天空中的雄鹰双翅一振，直冲云霄。
    一切的一切，终于重新迸发出应有的活力。
    圣路易握着的双手轻轻松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萨迦睁开双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神清明。
    虫儿的鸣叫声清脆了，鸟儿的歌唱声欢快了，露珠也在这欢乐的气氛中升腾为雾气，林中的风，吹过萨迦的面颊，似乎变得明亮了。
    站起身，萨迦对着树上的圣路易微微一躬，轻声道：“老师，通了。”
    “嗯，你可以修行魔法了。”圣路易的身形如飞鸿般翩翩从树上落下，站在萨迦的面前，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言语中满是喜悦。
    显然，他也是极为高兴，虽然萨迦第一次并没有能够成功的沟通元素之力，但是这样的速度已经很快了，而且看萨迦对于元素之力的掌控，明显可以看出萨迦的精神力极为强大，至少比当初圣路易走入魔法殿堂时的精神力强大。
    萨迦用力地点点头，瘦削的脸上露出笑容。
    这个时候，亚历山已经从密林中回来，一身的血腥之气，手上拎着几只已经剥皮洗净的猎物。看到萨迦和圣路易脸上的笑意，知道定是有什么令人快乐的事情发生，一直木讷得近乎呆板的脸上露出笑容。
    圣路易看到亚历山手中的猎物，呵呵笑道：“这几只米尔兔来得倒正好，中午就烤了这几只米尔兔，就当是给萨迦庆祝了。”
    “庆祝？”亚历山终于开口，看着萨迦的眼神有些期待：“少爷，什么事？”
    萨迦看着在如此好奇情况下还惜字如金的亚历山，轻轻一笑，虚抬起右手，一阵耀眼明亮的青色光芒亮起，一朵晶莹透亮如琥珀般动人的青色莲花缓缓绽放，曼妙的光芒在林间流淌，似乎将那徐徐吹动的清风也染上了颜色。
    “呵，魔法啊！”亚历山的双眼越来越亮、越来越亮，良久，才用力地点点头：“好事，得庆祝。”说着，抓着几只米尔兔去一旁拾掇去了，脚步和背影都很欢快。
    圣路易看着亚历山的背影，呵呵笑道：“这个小家伙倒是有些意思。”
    萨迦笑着点头，也去帮忙去了。
    这一日，林中的风都弥漫着一股快乐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烤米尔兔的香气。
    下午，萨迦和亚历山开始在周围的树林间练习骑士技能；说起来可能会很奇怪，骑士的技能竟然通过打猎来练习！这要是传出去被那些高傲的骑士知道，他们肯定会发疯，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找萨迦和亚历山决斗。
    密林中，萨迦瘦削的身形藏在密林间，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树下的一只米尔兔，神色平静中带着坚毅，手中紧紧握着一把猎刀，身形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就是现在！
    萨迦眼中的光芒陡然一亮，整个人如箭矢一般猛然射出，瞬息间就到了米尔兔的身后。
    极快的身形在林中惊起一阵风，飘然而落的树叶在风中荡向远方，米尔兔身上茸茸的毛发在风中悄然摇曳。
    警觉的米尔兔蓦地转过头，却已经晚了。
    风到，刀锋到！
    唰！
    猎刀上寒光一闪，米尔兔挣扎两下就不再动弹，鲜红的血如同娇艳的玫瑰花开满米尔兔洁白的一身。
    萨迦轻轻呼了口气，抓着米尔兔的耳朵提起来，走出这片密林。
    亚历山从另一片密林间闪出来，看着萨迦手中的米尔兔，沉闷道：“少爷学得很快，这已经是第八只了。”
    这个亚历山，连马屁都拍得这么没滋没味。
    呵呵一笑，萨迦将米尔兔扔给亚历山，道：“走吧，回去吧，让伊莉莎和维纶德爷爷也尝尝这米尔兔的味道。”说话间，脑海中却浮现出前世在山上、在风中和小师妹奔跑、猎杀野兽的情景。
    那时候，是真的快乐啊！
    亚历山跟在萨迦的身后低着头，并没有察觉萨迦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怀念与落寞。
    夕阳下，萨迦和圣路易告别，临走时挑了本《帝国秘事录》带回去看，圣路易应允了。
    走出美亚森林，亚历山一直平静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凝重，这份凝重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在他身前低头摆弄魔方的萨迦都察觉到了。
    “怎么了？”萨迦抬起头，转身对着亚历山问道。
    亚历山闷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你还会通灵术？”萨迦蹙起了眉头，轻声问道，言语间也没有轻松之意。
    亚历山摇头，“不是的，只是突然之间的感觉而已。”
    “那这段时间多多注意。”萨迦沉吟了下，继续低头去摆弄手中的魔方。
    魔方，一种正方体的玩具，要求游戏者将每一面的颜色都旋转到一致。这个游戏可以培养魔法师的空间想象能力，也可以加快魔法师的计算速度，在魔法师中很流行，现在已经成了初学者必学的一个东西。
    回去的一路上，亚历山都有些心神不宁，不过很好的克制住，萨迦倒也没有察觉。
    伊莉莎见到萨迦和亚历山回来，很开心，特别是见到袋子中的米尔兔，俏脸上满是快乐的神色，拍着手叫道：“这下子好了，可以省下好几天的牛肉了。”
    萨迦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这个小管家婆，这么快就进入了角色状态。
    用完晚餐，萨迦拿着那本从美亚森林带回来的《帝国秘事录》上楼，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燥热的气息还没有散去。
    点亮蜡烛，摊开书的一瞬间，萨迦整个人都宁静下来，从这本书的第一页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细心看下去，跳动的烛光映在他认真地脸上，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烛光摇曳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窗外的燥热终于在晚风中散去，萨迦抬头看了眼已经燃去一大半的蜡烛，想着看完下一页就睡觉。
    轻轻翻开下一页，一只矫健的紫色雄鹰出现在书页的左上角，让萨迦不禁一愣。
    这个雄鹰好熟悉，熟悉到萨迦天天能够看到它，摸到它。
    惊讶中，萨迦的目光轻轻下移，一小段文字如同秋水中落下的石子般惊起一阵涟漪：
    “乌拉比草原的雷鹰，是帝国第五大家族乌拉比家族嫡系继承人的标志，一般出现在继承人的右肩上……”
    看到这里，萨迦的目光怎么也没法再向下移动，愣住良久，缓缓解开身上的衣服，看着右肩上振翅欲飞的紫色雷鹰，心中的惊疑翻滚涌动，整个人竟然有种不知所措之感。
    自己竟然是帝国第五大家族的嫡系继承人？萨迦有些难以想象，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如一块石头般砸中他的脑袋，让他有些失去了思考能力。
    冷静！冷静！
    心潮汹涌中，萨迦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因为这个消息对于在这世界波澜不惊生活了十四年的萨迦来说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
    黑暗中，萨迦双拳紧握，手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发白。
    他想起了那年沉闷的下着雨的夜晚，那个奄奄一息的虚弱女子，那声沉重的叹息！
    蜡烛依旧安静地燃烧着，那本静静地摊开着的书，烛光下，那只紫色的雷鹰是那样的显眼，不断在萨迦的眼前浮现。
    良久，萨迦合上书，吹灭蜡烛，悉悉索索的上床。
    又要重新制定计划了！
    闭上双眼的萨迦有些烦躁，发出一声烦闷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