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夏花

3
    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吻，我和洛梓杉僵持了将近五天的时间。
    每天早晨，他都会像以前那样起得很早做早餐，吃完后把剩下的装在饭盒里带去学校。阿姨与我们预料的一样，走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和洛梓杉生活得十分拮据，尽管手中握着继母给的一百万元的支票。但是，说好的，那是要留着一起赎回奶奶的传家宝。洛梓杉依然在假日酒吧做着驻唱歌手，每次认识的人看到我都会问，逆光怎么不去假日演唱了？这个时候，我都会直截了当地回答，逆光把我解雇了，正在找其他适合的键盘手。
    是的，我依然在赌气，为什么要我远离逆光？
    高三的学习压力的确很大，但是，我去圣皇的梦想却变得越来越模糊起来。即使这样，我依然每天每天拼命努力地学习，每夜每夜学习到很晚。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是在强制自己用学习来覆盖脑海中那个夜晚的场景。
    那个夜晚，冰凉的吻，成为了我永远无法抹去的伤。
    心里依然还惦念着马上就要举行的“星光杯”乐队原创大赛。每次走在街头，看着张贴在路边建筑物上的巨大海报，心里总是会泛起涟漪。尤其是看到评审的名字里有“耿琦杨”这三个大字的时候，我的心就会纠结在一起，但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
    洛梓杉始终没有再提起比赛的事情，虽然明千寻那个家伙总是会出现在他面前，用各种挑衅的方法去激将他，但是，洛梓杉却永远无动于衷。
    可是，这种状态只是持续到了周五那天的傍晚。
    由于学校每隔四周就会给高三的学生放大假，于是，那个周五的晚自习取消了。
    那天傍晚，洛梓杉和我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耀着洛梓杉的背影，我跟在他的身后，始终踩着他的影子前行。似乎已经习惯了望着他的背影，不论是在演出时还是现在，好像我每次都只是站在他的身后，遥望着他和莫颜的背影。那个时候，我为什么就没想到呢？莫颜每次演出时都会侧头看着洛梓杉，而当洛梓杉也侧头看她时，就会露出温柔的笑容。那时候为什么不会吃醋呢？在假日酒吧的舞台上，洛梓杉似乎始终都不曾回过头看我，就像现在这样，他走在前面，永远都不会回头看看我孤单的样子。
    然而当我刚刚踏进院子中时，洛梓杉却出乎我意料地突然停住脚步。
    我差一点跌向他的脊背，不过还好，我敏捷地停止了前进的步伐。于是，我好奇地从洛梓杉的身后走出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下。
    已经是傍晚，绛紫深红的霞光砸向地面，夕阳的余晖洒在高大的梧桐树上。树下，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少年安静地望着我们，晕红的霞光勾勒出他绝美的轮廓，他双手□□黑色的裤子口袋里，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
    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我走进了哪幅漫画中，因为出现在眼前的画面真的太不现实了。这么美的夕阳，这么美的霞光，这么美的梧桐树，这么美的少年……
    微风轻拂，撩起树下少年柔软的发。
    终于，我回过神来，侧过头看向一直在身旁默不作声的洛梓杉。令我惊讶的是，我竟然看见洛梓杉明亮的双眸里流动着晶莹的液体，他的下巴紧绷，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在强忍着不让泪水轻易流下。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根本弄不清楚眼前所发生的场景，茫然这望着出现在画面中的两个少年。有谁能够想象到，洛梓杉，耿琦杨，这两个同样拥有光芒但却始终不在同一个国度里的美丽少年，会有一天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而且，最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眼神里流动着某种相同的神色。
    终于，梧桐树下的耿琦杨走了出来，他走到我们面前，微笑着和我们说：“好久不见。”
    尽管心里有些忐忑，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里不欢迎你。”
    当洛梓杉冷冷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院子里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住了。我吃惊地望着身边的洛梓杉，又疑惑地望向笑容僵在唇角的耿琦杨。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洛梓杉又一次冷冷地重复道，这一次，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洛梓杉？”我终于忍不住，扯了扯洛梓杉的衣角。
    “如果你想和他一起滚出去，我也不会拦着你！”说完，洛梓杉撞了耿琦杨的肩膀，然后迈着大步离开了。
    我望着洛梓杉消失在房子里的身影，心里万分委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耿琦杨这么无礼，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发火。我抬起头，对上耿琦杨的目光。
    他在对我微笑，可是，在笑起来的眼睛里，我分明看见了一丝丝的苦涩。
    4
    耿琦杨有些绝望地离开了。
    临走前，他和我说了一句让我有些迷茫的话。
    他说：“安小纪，其实我们的命运还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虽然你提前离开过这棵梧桐树，我后来离开过这棵梧桐树，但是，我们记得，它永远是我们的家。”
    这棵梧桐，是我们的家……
    我突然想起洛梓杉也曾经和我说过同样的话。他说，他要带着这棵梧桐浪迹天涯，因为它是他的家。
    洛梓杉，逆光最后的秘密，是不是也被我不小心知道了呢？
    当我冲进洛梓杉的卧室时，我看见他面对着墙上的海报长久地发呆。这是我第一次走进他的卧室，我也终于知道了，逆光的秘密。
    洛梓杉床头的墙上，贴着耿琦杨大大的海报，而海报的右下角，是洛梓杉黑色的字迹。
    你始终是逆光的老大，Leaven。
    石朗口中的老大，明千寻口中的Leaven，原来一直是我最喜欢最崇拜的耿琦杨啊！我突然感觉这个世界好小，要不然为什么总是我们几个人在上演着可笑又可怜的悲剧呢？耿琦杨，你原来就是逆光的键盘手啊？可是，你为什么要离开呢？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成名，而抛弃了逆光其余的人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你真的很让我失望。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洛梓杉，我保证好好学习。”我站在洛梓杉的身后，看着他僵硬的脊背淡淡地说道。
    良久，洛梓杉才冷笑着地问：“为什么不和他离开呢？他，不是你的偶像吗？你要好好学习，不也是为了能考上他的那所大学吗？”
    我没有理会洛梓杉的讽刺，接着说道：“我保证好好学习，所以，恳求你让逆光参加这次的比赛吧！”
    听见我的话，洛梓杉惊讶地回头看着我。我吃惊地发现，他的双眸闪烁着明亮的液体。从他的眼神中，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当时耿琦杨的离开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伤痛。
    会不会就像原本圆满的家庭，突然少了像哥哥一样重要的角色，而变得支离破碎呢？
    我猜不透，也不想再去猜。
    我说：“洛梓杉，我会努力地去做一个合格的键盘手的，给我一次机会，给逆光一个机会，好不好？”说着，我从书包里拿出厚厚英语书，然后从其中一页里拿出了那天被洛梓杉握皱的报名表。
    “你看，虽然这报名表有点乱七八糟，但是，我没有扔掉，我知道，我们一定不会放弃梦想的，不是吗？”我轻轻地笑起来，接着说道，“洛梓杉，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我们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光芒很刺眼，会流眼泪，但是，这是我们的路，所以就算哭着也要走完啊！”
    洛梓杉怔怔地看着我，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皱得很厉害的报名表。我抬起头，似乎能看见印在他明眸里的两个大字——逆光！
    洛梓杉长久地凝视着报名表，沉默不语。
    “洛梓杉，就相信我一次吧！好吗？”我恳求地望着他，希望能够点燃他心中梦想的灯芯。
    窗外，夕阳已经落山。天际一片灰暗。
    可是，院子里的那颗梧桐却依旧散发着莹白的光芒。
    洛梓杉终于看向我，露出我好久未见的笑容：“对不起，安小纪，是我错了。”
    终于又看见了洛梓杉能包容天的笑容。于是，即使天地一片灰暗，在我的心中，也撑起了一片蔚蓝的晴空。
    目光穿过洛梓杉，我再一次望向海报上那个笑容温柔的少年。
    耿琦杨，你的笑容为什么总是会带着苦涩呢？曾经的你是否也经历了常人都没有经历的痛苦磨难？可是，耿琦杨，即使是这样，我依然无法不去相信你。因为你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偶像，因为我曾经是那么那么地喜欢过你呀！
    耿琦杨，在你的内心深处，也一定藏着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吧？
    5
    第二天，清晨。
    当穿着睡衣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我竟然看见莫颜和石朗坐在外屋的沙发上，摆出一副等了我好久的样子。厨房里传来阵阵的米饭的香气，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洛梓杉在忙着做早饭。
    “安小纪，你是猪吗？怎么起来得这么晚？”石朗看见我，一个暴栗打过来。
    我哭丧着脸捂住有些疼的头：“好不容易放个假，当然要多睡一会儿啦！”
    “洛梓杉真不公平，我们也都高三啊！凭什么他那么早把我们吵醒，却还让你睡懒觉！”石朗愤愤地指责道。
    “石朗，小纪学习都比我们刻苦，每天都会学到很晚，所以睡个懒觉也是应该的。”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莫颜终于开口说道。
    我看看她，然后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她右手的那个四份休止符的刺青上。
    清晨的阳光细细密密地透过窗户洒进来，刚好洒在她白皙修长的手上。那个黑色的刺青突然变得刺眼起来，仿佛聚集了这里所有的光芒。我不得不转移目光，看向别处。
    “嗯，我要好好学习，这样即使将来就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地生活。”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冷冷的语气里分明带着很浓重的醋意。
    可是莫颜听见我的话后，却淡淡地笑起来：“你不会自己一个人的，即使全世界都将你抛弃，我们逆光也依然会在你的身边啊。”
    我怔怔地看向莫颜，突然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变得好卑微。那么深刻地喜欢着洛梓杉的人明明是她，和洛梓杉拥有共同难忘回忆的明明是她，遭受过无数磨难却最后选择离开的人明明是她。可是，为什么，莫颜却依然能对我微笑？
    莫颜，原来你是这般洒脱的女孩。我安小纪真的真的没有想过去和你争夺一个洛梓杉。那个夜晚，如果洛梓杉没有给我那个莫名其妙的吻，我会笑着说出早已想好的祝福你们的台词。然而，我真的没有想到，那个吻，将我心中所有的悲伤融化，那一刻，我终于选择留下。
    于是，也从那一刻起，我开始相信无数人流传过的话语——
    是你的，终归是会是你的，不是你的，即使强求他也会离开。
    “莫颜，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偶像。”我忍不住激动的情绪，一下子紧紧地抱住她。也许站在我们身边的石朗不会明白，也许刚刚走出厨房的洛梓杉不会明白，我们这样的拥抱意味着什么。可是，我相信，莫颜她会明白的。
    “吃饭喽！”
    “什么菜，什么菜？”
    “我告诉你哦，洛梓杉的可乐鸡翅是最好吃的！”
    “不行，我要吃！洛梓杉，你什么时候给我做呀？”
    “吃你的饭得了，吵什么吵？”
    那一天，我们逆光终于重新走在了一起。吃过早饭，我们一同走向“星光杯”乐队原创大赛的报名地点。一路上，我们头顶是一片湛蓝的天空，阳光金灿灿的，很刺眼，但是我们依旧倔强地仰头迎着光。即使流出眼泪，我们也会微笑，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我们的梦想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