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书版)

第69章


他寄养在大伯父家多年,不能留下“忘恩负义”的罪名让人指摘。
    上车前子歉试图摆脱心中的不耐,把一切当作他的本分。周瓒是不会有这样的烦恼的,他的心理界限划分得一清二楚,不想应付的事鲜少虚与委蛇,因为根本不在乎,所以心安理得。老家人络绎不绝的“探望”子歉也疲于应付,却无法置之不理。
    然而这并不是尽头,更烦恼的事还在等着子歉。他一出地下停车场,就在出口处看到阿珑手捧一束花在探头探脑,看到他的车,阿珑兴奋地挥了挥手。子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阿珑亦步亦趋,他只能在开阔处停了下来。
    “不是让你别来找我了吗?”子歉沉着脸道。从谷阳山上下来后,阿珑就挑明了对他的兴趣,确切地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掩饰,子歉一再表示自己有女朋友也无法打消她的热忱。子歉最初看在她是女孩子,又是老秦女儿的分上还好言相劝,后来实在烦不胜烦,也开始冷眼相待。
    阿珑并不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抿着嘴笑出两个大酒窝,“你自己停车的,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来找你的!”她嘴上这么说,子歉一松刹车,车头才动了动,她马上软了下来,嘴一噘道:“别走啊,别走!你这人真没劲,跟你开玩笑呢。喏,给你的!”
    她从半开的车窗玻璃里塞进来一把植物,顶上开的粉色花球毛茸茸的。子歉不接,支在方向盘上的手揉了揉额角,一时间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我没见过女孩子给男人送花。”
    阿珑说:“谁说是送,给你的。我外婆家新开的合欢花,我自己摘的,香得很,你闻闻。”
    “我没兴趣。”子歉表情漠然,不止对花,对人也是如此。
    阿珑好像总听不懂他的拒绝,热忱不减,“你没听说过合欢花?它的意头可好了,是恩爱好合的意思,也叫夜合欢、夫妻花。我外婆家这棵树头一回开……”
    “秦珑,你不烦吗?”
    “不烦呀!”
    阿珑尤握着没送出去的花,愣愣道。
    “可是我很烦,你除了对男人死缠烂打没别的事做?”子歉难得对女孩子说话那么直接,实在忍无可忍,她就像填缝剂一样充满他生活中每一个难得空隙,让他气都喘不上来。光这一周她已经在他面前出现了三回,子歉实在不明白老秦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我们算是世交,我本来不想让你难堪,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难道听不懂?我劝你一句,女孩应该适度矜持一些,至少我受不了你这样的。”
    这番重话落在阿珑那儿总算起了作用,她的酒窝不见了,像被人责骂过的孩子,“我喜欢你就来找你,是那么大的过错?”
    “一个月前你也说喜欢周瓒。”子歉冷冷地提醒。她当时对周瓒的迷恋认识的人都看在眼里,转眼又青睐于他,她的“喜欢”太不值钱。
    阿珑羞愧地低头。她是长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的姑娘,家人又宠得厉害,懂事以来她接受的灌输总是:“宝贝宝贝,你那么好,喜欢就应该得到。”她因此颇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鲁莽。周瓒是阿珑在现实中喜欢上的第一个异性,原因很简单,他长得好,会玩又有趣,几乎贴合了阿珑所有的少女幻想。碍于周瓒捉摸不定的个性,阿珑始终对他如雾里看花,她爱上的既是他的躯壳,也是自己勾画的爱情想象。这一切终止于周瓒将她推入泳池之中,她徒劳挣扎时最难忘的是他带笑的模样,仍是让她怦然心动的眉眼身形,却绝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人。她初恋的梦境当场粉碎,然而子歉出现了。
    阿珑以前也认识子歉,他常在周启秀身边,与阿珑碰面的机会更甚于周瓒。他并不是阿珑一开始会钟情的类型,太无趣,又严肃。论年纪子歉只比周瓒大一两岁,在心理上阿珑却没把他看成同辈人。那天子歉将阿珑捞出泳池,他手臂坚强有力,胸膛温暖宽厚,话不多足以安抚她的惊惶,他成了阿珑的英雄,从天而降。那一刻阿珑就已忘了周瓒,甚至已原谅了周瓒,没有他,她怎么能知道原来子歉是那么好?她从前对周瓒的执着也成了爱上子歉的铺垫,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几番接触下来,子歉的一举一动都让阿珑认定自己这一次没有看错。子歉有他的魅力,又远比周瓒沉稳靠谱,就连带大她的老保姆都说这是值得她托付的人,阿珑因此更势在必得。
    “我不是花痴!”阿珑眼睛一红,她做好了百折不挠的心理准备,可子歉以前最多是躲着她、冷着她,从未像今天这样恶语伤人,还专挑她的痛处下手,“难道我喜欢过别人,就没有再重新爱上的资格!”
    子歉无心再听她倾诉,示意她松开搭在车窗上的手,“我还有事,你走吧。”
    “不行,我还没说完。”阿珑想去拉子歉的车门与他理论,然而车已缓缓开动,她的小姐脾气也上来了,跺脚追了几步,“周子歉,你敢走!我哪里配不上你?”
    子歉最近本来心里就有事,听她耍横,更是烦躁火起。他配不上她,可她在周瓒面前未必敢如此张狂。他容忍并不代表没有底线。阿珑还在用力拍打车门车窗,子歉心一横,踩了一脚油门想要摆脱。外面一声惊呼传来,他也发觉不大对劲,赶紧停车下来查看,阿珑已重重摔倒在地,手还紧抓着车门把手,那把合欢花已被揉得花残叶败。
    
    第三十九章 我要的不是你
    
    上班时间,祁善刚忙过一阵,发现展菲给她发来一封电邮,标题取得十分惊悚——“全世界十亿人都说准的心理测试,不试试你会终生后悔”,后面跟着若干个感叹号。展菲总是喜欢弄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祁善闲着也是闲着,点进去看了看。正文里所谓的心理测试不过是十道简单的提问,诸如“你最喜欢的亲吻方式”“最想和你爱的人去什么地方”之类,没意思得很。
    祁善用了三分钟回答完毕,点击“提交问卷”。她对测试结果也不怎么期待,无非是“ABCDE”几种类型,每一种都模棱两可,充分体现了心理学上的“巴纳姆效应”,往任何人身上套都毫不违和。
    页面刷了一会进度条,忽然有一个弹窗跳出来,上面显示:刚才的测试结果已成功发至您所爱之人的邮箱。
    祁善顿时坐直了,心里纳闷至极。她什么时候填写了对方的邮箱,莫非是展菲事先做好的设定?很快她冷静了下来,认为这不可能,除非电脑里藏了一个鬼。她关闭测试页面,又一个弹窗出现,“以下才是本测试的结果:刚才第一时间出现在您脑海里那个邮箱的主人,就是您所爱之人。”紧接着页面上冒出许多粉色的爱心泡泡。
    爱个鬼!祁善虚惊一场,这个心理测试,或者说是恶作剧实在太无聊了。根本就不准,而且还可笑。她删了邮件,又转到垃圾箱将它彻底清除,尽管如此,心里仍有一种被人戏耍窥探的不悦。
    距离中午下班还有几分钟,展菲兴冲冲地跑进祁善的办公室,问:“祁善姐,那个心理测试你做了吗?我觉得超超超准!”
    祁善说:“下次不许给我发这些东西了。”
    她没有和展菲一起叫外卖,自己去学校食堂吃午饭。刚走出图书馆大楼,那种“见鬼了”的感觉再度浮了上来。周瓒站在花圃旁摆弄手机,这次他没有开车。两人视线交会,祁善谨慎地问:“又来找展菲?”
    “找你。”周瓒晃了晃手机,“正好,我刚想给你打电话。”
    “有事?”祁善脚步不停。
    周瓒问:“你急什么?”
    “我去打饭,再迟就得排队了。”
    “一起吧,我也空着肚子来的。”
    周瓒跟了上去,祁善发现他今天全没有平时的吊儿郎当,说话的语气正经平和,倒像是从前有心事的模样。
    “到底什么事,你直接说好了。”祁善转身问他。四号食堂就在图书馆附近,祁善经常在这里解决午餐,虽不是教工专用餐厅,但往来的人里也多有熟悉面孔,祁善已看到一个流通部的同事和两个常打照面的学生投来感兴趣的目光。她同样不认为以周瓒的挑剔胃口还能是专程来吃大锅饭的。
    “听说你要走。”周瓒也没有半句废话。
    这个问题果然令祁善陷入了沉默。她昨天才和主管人事的副馆长有过一次私下谈话。副馆长是沈晓星的学妹,平时对祁善诸多照顾,人也和蔼理性。祁善只是询问了一下借调邻市合作院校图书馆的可能性,副院长劝她三思。祁善尽管缺少职务上的进取心,但在专业水准上无可挑剔,对待分内工作也兢兢业业,在收纳了不少领导家属的图书馆里,她是近年来有价值的学术论文最大的贡献者之一,于公于私领导都不希望她有离开的想法。
    这件事沈晓星也知情,她不鼓励也不阻挠,还答应了祁善暂时不对其他人透露。是阿秀叔叔从副馆长那里听到的风声?他也是老校友聚会的常客。又或者是展菲?她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祁善并非刻意偷偷摸摸,只是她还没有最后做决定,不想节外生枝,谁知道周瓒那么快就嗅到动静。
    既然如此,祁善也不回避,她说:“是有这个想法。”
    周瓒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上大学那会你考了那样的分数也没想过往外地跑,现在为了周子歉你居然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连家人和工作都不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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