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千年结

李世民是不会被人威胁的，他扣下了执失思力，冒险率领长孙无忌、高士廉、房玄龄等人出城威慑突厥大军，又传令尉迟敬德死守泾阳。
    宫内外的长安城又陷入一片紧张，城外的对峙持久不下，宫里也没有消息传来，皇后宣我到东宫一起等，我知道这是他的意思，便也没有推辞。
    “皇后娘娘，他会没事的。”虽然我也是一样担忧，可是看着长孙无垢在眼前走来走去，实在是越发心慌。
    她这才停下来坐到椅子上，看着外面，又不时地看看我。
    “他会没事的。”她不时嘟囔一句，看着她的样子，我的心里却被搅得乱了。她爱他绝不比自己少，虽然我清楚这段纠葛没有谁是谁非，可此时看到她的样子，心里总是怪怪的。无论是缘分还是命运捉弄，我都成了她感情世界的侵略者。
    “对不起。”看着她，嘴巴顺着心思吐出了这三个字。
    她愣住，神色慌乱了一阵，又渐渐溢出丝笑容：“我十三岁便跟了他，可一直都知道他不爱我，原以为就那样安安稳稳陪着他便会满足，直到你的出现，我才意识到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其实根本不属于自己。”长孙无垢仍是带着笑容，可是却让我觉得一阵阵的难受。
    “后来，我开始想着法子对付你，我以为你消失一切就会变好，他会一直是我一个人的。可是，却搞得我们三个人都伤痕累累。”她脸上渐渐浮现自责的神情，继续看着我说，“其实，他知道我做的一切坏事，只是一直都给我留着面子。”
    她低下头，又抬起头看向我：“慈心，是我要说对不起才对。”
    看着她的眼睛，原来我们本可以做朋友，却成了彼此这么多年的心魔，我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姐妹就是注定要相互亏欠，这样才不会断了缘分。”
    “你果真值得他爱。”长孙无垢看着我有些恍惚。
    她的话人让我愣住了，我不知道她说这句话时的心情，她的表情我读不懂，也不想去懂。强装的贤淑总是把自己的伤痕藏起来，笑着说没有关系，可是看的人却忍不住心痛。
    “你永远是他的皇后，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我握着她的手又用了点力，她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人聊着，心里却不时忧着城门外的情况，直到方安跑进来，才落下心来。唐军泾阳之战凯旋，尉迟敬德大军击败了突厥的左翼军，突厥前忧后患，终于是僵持不下去了。
    两军最终在渭水便桥上斩白马为盟，突厥无奈退兵。
    这一场危机终算是过去了……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历史上李世民从即位就对于灭突厥如此执着，他不会允许第二次，把自己逼到破釜沉舟的地步。
    冬天到了，雪花又开始飘零，这一年过得好漫长，新年终于临近，我被封为杨妃，成为了众多嫔妃的一员。
    大年初一晚，皇上和皇后大宴百官，宫里又热闹起来，到处都是一片喜庆，他叫我过去，可无论我怎样劝自己，还是无法走出这一步，最终回了他，他也没有再坚持，让我在殿里等他。
    所有的娘娘都到了，自然是得宠的，不得宠的没有这个荣幸出席。
    宛晶坐在椅子上，头一顿一顿地，这丫头，今天忙活了一整天，也应该累了。
    “宛晶，你去歇着吧。”
    她忽然站起来，到是让我惊了一下：“娘娘，宛晶不困。”
    看着她的样子，带着睡意的痴痴萌萌，强支着眼睛，身子还似乎有些晃悠：“听话，快去睡吧。”
    她绕着周围看了一圈，吞吐着：“娘娘，您也要歇着了。”
    “好，你先去吧。”我笑着径自走向里屋，心里清楚自己不躺到床上的话，这个丫头也是绝不会乖乖离开的。
    烛光一闪一闪，成为屋外天穹最鲜明的点缀，宛晶轻轻地把窗外的帘子放下，合上窗门，又把里间的纱帘放下，才熄了灯走了出去。
    屋子又是一片黑暗，我没有等到李世民，也许他那边实在是走不开吧。心里安慰着自己，给他找着各种无法抽身的理由，可是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他是皇上，我在心里暗暗念了一句，闭上眼，努力地让脑子一片空白，才慢慢睡着。
    大年初二，长孙皇后喜孕的消息传遍了整座宫，我为她开心，可还是忍不住心里生出一点悲凉。原来这就是他昨天失约的原因，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任性、这样的不通情达理，对于长孙无垢，自己已经抢走她太多了。
    两天了，他仍是没有来闻竹殿，我装着不在乎，每天自得其乐，可是，等到宫人们退下后就开始向门外张望。甚至，我有些怒气，就算很忙，难道差人送个口信也不行吗？
    初四，宛晶捧来一大束梅花，白得胜雪。
    “这花还是应该长在林子里才好。”呆呆地看着插在精致的络金镂丝瓶里的白梅，想起那片梅林，在雪花纷飞下微微摇动着，空灵如醉。
    “那么，我送你一片林子可好？”
    熟悉的声音，我抬起头，李世民出现在眼前，脸上还挂着笑。
    我看了他一眼，自行低下头，看着梅花，似乎刚刚说话的人不存在一样。
    “这些天忙着，也没得空来看看你。”他看我不理他，自己走了过来，坐到我身边。
    “自从嫁入齐王府，九年相聚的时间还没有这几月多，还不知足？”我的语气夹着藏不了的微怒，说这话自己也知道不太合适，可还是讲了出来，尽管这一段往事刺痛着自己，也刺痛着身边的人。
    他愣了一下，忽然笑着搂住我：“你厌烦了？”
    本以为他会生气，这样的反应让我有一点吃惊，握住他的手，罢了，我不想再要我们之间有更多的遗憾，应有的妥协和体谅才能保温幸福，我笑着摇头，求他放开手，他却抱得更紧：“我想着时时见都不够，你却敢厌烦？”
    “世民，我们再要个孩子吧？”他的宠溺总会让我沉入一个虚幻的世界，在那里，没有尘世的纠葛，没有他的后宫佳丽，也没有我的往事。可是，有个人，自己却永远放不下，我承认长孙无垢有孕的消息让我忍不住回忆死在我肚子的那个小生命。
    他看着我愣了一下，眼神里竟多了些晦涩，我心一沉，推开他走开，站到窗子前。
    “你不想要我们的孩子？”我背对着他，眼里忍不了，泪又淌了出来。他有孩子，还会有很多孩子，所以不在乎我的孩子。
    他叹了口气，走过来，环住我。
    “你现在身子还虚，等你好一点我们要孩子。”他梗了一下，把头窝在我肩上，“什么都没有你好好活在我身边重要。”
    心里暖暖的，回过头抱住他，笑着说好。
    四月初二，我带着宛晶到花园里散步，看着长孙皇后和一群妃子在园子里赏牡丹，想着听到她有了孩子的事，我还是决定上前去说一声祝福。
    “皇后娘娘，您看这株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就像您一样。”玉昭容对着长孙无垢边指边笑。
    “皇后娘娘！”我走过去行礼。
    皇后抬手叫我起身：“近日都没见妹妹，怎么觉得又消瘦了不少？”
    我愣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的确是没有好转，自从被孙思邈救回以后，身体时好时坏的，遇到天气变的时候，就更加虚弱。
    我笑着看了看她，也没有说话。她邀我和众妃子一起游园，碍她的面子，我答应了。
    “听说，近日皇上经常待在丽正殿，皇后娘娘真是好福气，深受皇上宠爱，如今又喜得龙子。”玉昭容边走边说，长孙无垢神色沉了一下。
    的确，最近李世民忙于政事，但仍会每日去丽正殿看望，来闻竹殿的时间少了，而且大年初一宫宴我又未出席，各宫自是认为我失宠，玉昭容想着那晚的难堪，还不逮住机会报一下仇。
    “姐姐喜孕，妹妹还未向姐姐道声祝贺，愿姐姐顺利产子。”我看着长孙无垢，心里的确有点抱歉，之前不来，的确是自己心里有点嫉妒。
    她正想说什么，玉昭容就又开口了。
    “皇后娘娘的龙子，自是皇天庇佑，定会顺利出世。杨妃姐姐这么说，难道是知道什么消息，有人想要加害娘娘的孩子？”
    我一下愣了，长孙无垢也惊住了。
    谈到孩子，在宫里最敏感的也不过如此，看了她一下，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话是人说出来的，就要像人说的。”
    她一怒，伸手就推我，正好把我推到花丛里，几朵开得正旺的花也被我压在身下。
    “婉玉！”长孙无垢低嗔了她一声。
    “娘娘，你看她这个样子，就是有坏心眼，自己再也生不出孩子，就想着来害别人的孩子……”她还想再说什么，就被皇后打了一巴掌。
    “妹妹，你不要听她瞎说……”
    长孙无垢还在说着什么，可我脑子像是一下子昏了，巍巍颤颤地在宛晶的搀扶下站起来，对着她们尴尬地笑了笑，拉着宛晶向着闻竹殿走去。
    像是一场慌张的逃离，耳边似乎传来玉昭容一句一句的笑语：“自己再也生不出孩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