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红豆待来归

第70章


他老了,我得陪在他身边。”
  罗女士被莫北气得声音有些发抖:“他算你什么爸爸,你的亲生父亲已经死了,我才是生你的人。”
  “我一直都知道,从我十一岁开始,这就是一直纠缠我的噩梦,我怎么会忘记呢……”
  莫北和罗女士什么时候离开的,天南并不知道,等惊醒过来,才抱紧双臂,匆匆走开。
  回到卧室,听着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天南平复下心跳,掀开被子,躺在被窝里,瞪大眼睛看着虚空,直到莫北披着浴衣出来,坐在床前的靠垫上擦着头发,问天南:“刚才去哪了?不在书房,也不在弟弟的房间。”
  “哦,有些口渴,在楼下吃了几片哈密瓜。”
  “是这样啊……”莫北说完,低头继续擦着头发。
  ?
☆、第45章 男人四十
?  男人,过了四十,就像是一道脑筋急转弯,又狡猾又复杂,搞不清答案时让人反复纠结,欲罢不能,然而即使得到解答,释怀的同时又会觉得答案有更多可能。
  过了四十岁的莫北对天南来说像是一个莫比乌斯环,你努力攀爬,却永远爬不到尽头,一句话仿佛有无限的含义,一个眼神常常代表无限的可能。
  最近的莫北,怎么说呢?很奇怪。也许因为天南心怀鬼胎,所以总是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被放在了显微镜下,任莫北检视观察,因此他的行为在天南看来也多了很多含义。
  “你明天晚上要加班吗?”又一次,天南感觉到了莫北审视的视线,主动换了个话题。
  “嗯?有事?”莫北倚在床上看书,听到天南的问题,拿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声音有些含糊。
  “明天你生日,所以……”天南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想说得轻松些,又讪讪地闭了嘴。
  莫北嘴角不易察觉的泛上了一丝笑容,轻启嘴角,似是叹息般地说道:“原来我就要四十岁了……”
  天南知道他有些言犹未尽,调整下情绪,笑着打趣他:“怎么样?都说四十不惑,你现在有何感想啊?”
  “我,不知道。”莫北摇了下头,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喃喃说道,“四十不惑这种说法,在我看来很可笑,不过又是一种冠冕堂皇的把人体制化的说法,有些人过早苍老,有的人可以活得永远年轻,这是选择问题,而不是生理问题。在我们这种家庭,你得学会适应过早苍老,‘不惑’是必须的,过于天真才是异类。”
  天南难得听莫北说话这么尖刻直白,有些事你了解,但永远不会去说破,以前莫北提到自己的家庭和生长环境,更多的是直白描述,很少过于主观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天南听到他的话,在吃惊的同时,又有些疑惑,不知道他难得改变思路又是否在暗示些什么。
  “说得这么直接,我有些担心弟弟了,在我看来,他也没什么不同啊,仍然是那个似乎懂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
  “是吗?”莫北有些不置可否,抬头看了天南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确定?”
  “什么意思?”天南被莫北说得有些惊慌。
  “唔……”莫北想了想,问天南,“你有多久没去注意弟弟了?除了关心他的身体健康,一日三餐以及学习情况,你们有多久没有好好聊聊天,谈一谈孩子成长过程中遇到的小烦恼,真的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
  天南低头想了会儿,摇了摇头,知道莫北说对了,自己的确很久没有真的去关心弟弟的成长,母子俩共享的时刻,除了早晚饭,以及早晚的接送,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了。在天南看来,弟弟心智成熟,适应环境的能力也很强,当自己还在磕磕绊绊适应婚后生活时,他仍然是游刃有余地处理学习和交往,没什么值得自己操心的,于是心安理得享受着孩子好养活的生活。
  大概是天南沉默太久,莫北打断她的思考,继续说道:“闭嘴、观察和学习,这是我成长过程的处世哲学,可能弟弟因为心智早熟,很早就学会不问为什么,但近来,我发现他的这一特征越来越明显,你看,在这种环境下长大,问为什么只会显得愚蠢,你得学会‘不惑’,即使真的搞不懂,也得有自己的一套解答。你还得早早学会察言观色,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一切行为都要得体,如果胆敢挑战这种规则,最终只会让人嘲笑。”
  天南摇着头,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明白,在我看来,弟弟没什么不同,他一直以来都这么独立,有些改变也只是随着成长环境的改变做出的调整,这很正常。”
  “正常,大概吧。”莫北自嘲一笑,“这是我们这种家庭的正常,可当我告诉你弟弟已经学会伪装,在不同的人面前戴上不同的面具,你会吃惊吗?”
  “伪装?”
  “对,伪装。在你面前,他似乎还是那个爱毒舌,酷酷的装大人的小孩;在我面前,他是成熟的,爱探讨问题的儿子;在妈妈面前,他是听话懂事的孙子;在外人面前,他是我,是妈妈,是我们这种家庭出来的每一个孩子,是一个符号化的存在,而他只有五周岁,还没上小学,可悲吗?不,这是现实,他一方面享受这种精英家庭和文化带来的益处,另一方面就得学会长大,忘记童年。你以为弟弟很成熟,现在,这才是真正的成熟。”
  天南的表情有些僵硬,想做出一个笑容,可是努力了半天只是扯了下嘴角:“你只是在夸大其词,这有可能只是长大的另一个副作用。”
  “如果你愿意这么想的话……”
  天南有些适应不了莫北突然的愤世情怀,转移话题问他:“你明晚有时间吗?”
  “我猜,我的助理大概把我明天一整天的行程都取消了吧。”
  “所以……”
  “当然是有时间,当你有一个热衷于把你每一个生日办成社交宴会的妈妈,你就得适应生日当天的随叫随到,所以,是的,我明晚有时间,如果妈妈没有准备什么惊喜派对的话。”莫北说完耸了耸肩膀,似笑似叹。
  天南想,大概今年莫北不会享受到罗女士爱的生日晚宴了,在他刺激了罗女士一翻之后。想起去年莫北过生日时的绚烂浮华,再对比今年的凄凉冷清,天南有些小小同情,瞄了他一眼,默默吐槽:如果你想要热闹的生日派对,最好做个乖儿子,不要惹怒自己的妈妈。
  罗女士大概真的被莫北气到了,最近变得极端情绪化,连天南都被台风尾扫到,要知道罗女士的面具总是一成不变的,一直以来她对天南采取的措施只是克制得体,难得见她板着脸把情绪发泄到自己身上,怎么说呢?在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有些受宠若惊。
  一如既往,莫爸爸包容着罗女士的小脾气,嘘寒问暖外,在一次次莫北与罗女士的不欢而散中坚决处于中立,当然,当战火扑灭后,和儿子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挽着罗女士的胳膊出门散步或是去后院赏花。
  以前,天南总是会习惯性地忽略莫爸爸的存在,毕竟当一个人致力于把自己当成一抹影子时,你能怎么做?只能配合他,也把他当作不存在。
  如今,在知道真相后,天南总是会不自觉地观察他,感到很奇怪,以前自己怎么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父子俩外貌没一点相似之处?他浓眉,国字脸,眼睛习惯低垂,因为长久的沉寂生活而远离烟火气息,看到他,你不会觉得他曾经在权势欲望中浮沉,有的就只是仿佛看透世事般的寂寥。
  莫北,如果你仔细观察他,和罗女士也只有三四分相似,但母子两人神似度极高的眼眸带来的冲击太大,看着这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你第一反应,这一定是一家人,从而忽视了其他的不同。
  这样一双眸子,放到罗女士的脸上,你看到的是妩媚风情的诱|惑,充满神秘感;而放到莫北脸上,你一眼望去,很容易就会陷入深潭,再也拔不出来,一个男人,在天南看来,不需要太多装备,只要有莫北的眼睛,望着你,眼神深邃悠远,似漫不经心,又似含意无穷,你能怎么办?只有投降。
  此刻,当莫北用那双俘获过天南的眼睛看着她,天南默默在心里叹息一声,梦游似的走过去,轻轻抚摸他的脸庞、胸膛,听他泛起愉悦轻快的笑声,认命般投入他的怀抱,谁能相信这个男人,再过一会儿就要四十岁了,真要命!
  凌晨两点,在半梦半醒之间,天南回顾着过往的生活,审视着自己的内心,不可否认,她很快乐,有时也会觉得幸福,可为什么内心的死灵还是不肯平静,总是在自己觉得有些幸福平静时不断撕扯自己?
  轻轻起身,披上外衣,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然后又一次悄悄来弟弟的房间,看着他熟睡的小脸,听到他有韵律的呼吸,内心重新变得平静。
  弟弟变了?学会伪装了?天南才不在乎,这个世界,谁都得学会长大,早与晚的问题,没什么不同。他还是自己喜欢闹别扭的小儿子,有时可爱,有时可气,母子两人分享着同一种经历,这种烙印长久留存于心里,外人永远都无法触碰,连莫北都不能。
  有时,天南看着弟弟,会觉得两人有着革|命情谊,母子两人都是突然从自己平安喜乐的小世界惊醒,接受痛苦的雕刻磨砺,磕磕绊绊拥抱新的生活,努力埋葬过去。
  弟弟翻了个身,手边的书滑下床,天南小心捡起,轻轻合上,放到书桌上,最后一次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了声:“晚安,哥哥。”然后,合上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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