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再次相遇

郁天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余晴，其实自己在来医院之前，已经去见过季理了。
    是季理主动打电话给他的，说他自己马上就要走了，想在临走之前，见郁天一面。
    “这是怎么回事啊？”
    然而，在得知季理要走的原因后，郁天再也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语。
    “我本来以为，只要我一退出，余晴就会向你告白，然后你俩就会在一起！”
    结果一说完这句话，还没等季理开口，郁天却已先泄下气来。
    为什么事情会搞成这样？难道都是自己的错？！
    可是……那句对不起，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不知何时，季理的手，落在了郁天的背上，其实那也并没有多温暖，可是，当它一下一下在自己的背上轻抚的时候，郁天的眼里还是越来越多地聚积起了热意。
    “为什么！季医生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余医生？你知道她爱了你多久吗？比萧意爱你还要久！可是，当她知道你选择了萧意后，她就再没把这件事说出口！可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无视她的感情啊，余医生她啊，她可是在我那么拼命地威胁她要她离开你的时候，她都没有放弃过你，你不能因为她从不强求你，就一再地叫她失望，你这么做，实在太伤她的心了！”
    说着这些话的同时，郁天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他赌气般地抬起手臂擦泪，可是眼泪却越擦越多，于是他干脆就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臂弯里。
    可是季理始终没有回答他。
    直到，送季理走的表姐过来提醒时间，季理才把郁天轻轻地拉起来。
    “郁天，答应我，继续和余晴做朋友好吗？”
    “什么啊，那种麻烦的事，不许拜托我！”
    “郁天你相信我吗？”
    “什么啊？”
    “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那不是废话吗？”
    “所以……在我好起来之前，请替我守护着余晴吧，不要让她感到寂寞，在她想哭的时候替我送上肩膀，在她想笑的时候，就尽情地陪着她笑……”
    “那是你才应该做的事好吗？！”
    季理笑了，笑容就像此刻头顶处的蓝天一样，清朗无比。
    “是，我知道，所以我前面就说了，请相信我，相信我会好起来，到那时，我一定会补偿我之前所有亏欠余晴的！”
    季理的车子开走了，郁天却长久地停留在原地。
    季理，你这个混蛋，居然就这样子给我走了，临走还交给了我这么一个破任务！什么？替你守护余晴？难道你就不怕我会趁虚而入而重新把余晴给抢过来吗？
    季理上车后向表姐要水，之后他掏出衣服口袋里的药片吞了一颗下去。
    表姐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季理你怎么样？很难受吗？要不你就先靠着睡一下吧，你的脸色很难看吖……”
    季理闭上眼，点了点头。
    季理在心里说：郁天，一切就拜托给你了，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哪怕有一天，我再也回不来了，我也相信，你会比任何人都能更好地照顾余晴，到那时，我一定会在天上好好地祝福你们的……
    至于余晴，我相信她会理解我的，就像我也完全地理解她一样，余晴，请放心吧，我会好好把自己治愈，然后重新站在你面前的……
    车子缓缓地驶离了市区……
    余晴转身要回办公室时，郁天突然从背后抱住了她。
    “余晴，我，还有机会吗……”
    春天到来的时候，季理第三次入了院。
    医生拿着病历站在季妈妈的面前，一个劲儿地摇头。
    “看来乡下的空气也帮不了他多少，我看，还是要考虑把他送到大医院进行手术才行啊！”
    “可是他就是因为不想手术，才答应要回家里来住的，哎……”季妈妈陷入了两难。
    病房里，季理正在和邻床的同样患心脏病的胡姓老大爷在下棋，季理为了哄老人家开心，一直在让棋，嘴里却不断地发出抱怨：“哎呀，我是脑子进水了么，怎么走这一步啊，不行不行，胡大爷，您得让我悔一次，就一次，一次！”
    可胡大爷死抱住棋盘不放。
    “君子下棋，哪有悔棋的？你是君子不？是君子不？你敢说你是小人，我就废了你！”
    季理只好假装痛不欲生的模样，“好好，我不悔，你等着，下一步，我绝不脑子进水！”
    胡大爷乐得呵呵直笑，季理看着老人家笑，自己也笑。
    可是站在门外看着季理的季妈妈，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当天晚上，季妈妈向季理提出了医生的建议。
    季理和季妈妈大吵了一架。
    第二天中午，邻床的胡大爷突然病危，送上手术台后没多久，他就死在了上面，家属在门外哭得呼天抢地，季理摇着轮椅，坐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回来后，他就一直胸痛不止，但他谁也没说。
    那天晚上，他又梦见了萧意。
    萧意在梦中流着眼泪，像往常那样，悲伤而又无助地看着季理，但她没说话，她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想说，还是说不出来？可是萧意，我还是知道你的心意，现在，你的心，就住在我的心里面，对不对？所以只要我痛，你就会出现，也正是因为你要出现，我的心才会痛，但是，你的真正意愿是什么呢？萧意，你是想让我跟着你一起去死吗？是这样吗？
    可是，那样的话，余晴该怎么办呢？
    我不想抛下她。
    已经在你身上犯过的错误，我不想再犯一次，如果，我说我想要为余晴活下去，萧意，你会责怪我吗？
    连日来的绵绵细雨，在这天傍晚，突然转成了大暴雨。
    余晴公寓的窗户被风打破了，雨水疯狂地灌进来，余晴试着去拿塑料雨衣去挡，但根本不管用，没多久，室内就变成汪洋一片。
    深夜，剧烈的风声，加深了恐惧。
    余晴抱着一条毛毯缩在沙发里，她现在只能祈祷上天快点让暴风雨过去。
    打开手机，看到微信上到处都有人在刷着暴雨的信息，爸妈也不断发来信息问她情况怎么样，余晴通通回复一切平安。
    她不想让任何人担心她。
    可她还是很想哭，因为她很想见季理，她，现在好想好想见到季理……
    手机突然响起来，余晴惊喜地接起来。
    “喂，余晴吗？你在哪里？在家吗？家里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危险？需要我过去帮忙吗？”
    郁天拿着榔头和雨布在帮余晴修补破掉的窗户，余晴扶着梯子在帮他，余晴的手机在他们身后的沙发上不断地发出震动声，可是因为风雨太大的缘故，他们谁都没听见，手机的亮光就像萤火虫一般在漆黑的夜里一闪一闪的，但最终还是虚弱地熄灭了。
    季理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强行要出院去找余晴，就在大家相互拉扯的时候，季理发作了，他脸色惨白地倒在了地上，医生马上喊大家对他展开急救。
    第二天，雨过天晴。
    余晴睁开眼，醒了过来。
    郁天睡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昨晚忙了一夜，可把这孩子给累坏了。
    可是，多亏了有他！
    啊，被子都滑到地上去了！
    余晴跳起来，把郁天身上的被子重新盖盖好，然后她在沙发旁蹲了下来，她拄着腮，出神地望着郁天的脸。
    哇，这孩子，当真看的话，长得还真帅啊！眉毛浓浓的，睫毛长长的，鼻子也挺得不像话，简直像刀刻一样……
    不知道会是怎样漂亮的爸妈，才会生出这么漂亮的小孩！
    郁天睡得真香的时候，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于是他倏地睁开了眼睛，结果被余晴挡在他面前的一张超大脸给吓得往后一退。
    “你、你干嘛？”
    于是余晴就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的，还不停地擦着眼泪，虽然真的搞不懂她到底是在笑什么，不过，这笑声，还真是好听。
    好想能永远听到她这样的笑声。
    就是不知道季理如果知道他这么能干，会不会提前把派给他的任务卡给收回去。
    话说回来，季理他到底还有没有和余晴联系呢？这场暴雨好像很多电视台都报道了，如果季理还没死，他就一定看得到，可他说不定会因为身体的缘故而没法赶过来。
    虽然真的很不想替他找借口，不过，如果自己还是一直不能改掉这种小气自私的毛病，萧意一定会再也不理他的。
    “余晴，给季理打个电话吧？”
    “干嘛？”
    “他现在一定很担心你！”
    余晴摇摇头。
    “不要，万一打扰到他休息就不好了，反正我现在没事了，又何必让他多操那份心呢，况且，如果现在打给他的话，搞不好，我就坚持不下去了……”
    还是想好好地完成和他的约定，还是想，等他自己想通后再向我走过来。
    “可是，万一他走不过来呢？他是个病人啊，不是吗？”
    是这样吗？
    余晴瞬间被吓醒，她跳起来，到处找手机，等到她找到手机时，看到那上面显示的未接电话全都是季理打过来的时，憋了一整晚的泪水，终于汹涌地滚了出来。
    但是，不等她拨通季理的电话，陶波的电话已打了进来。
    “余晴，你快来，季理他，快不行了……”
    余晴记起每一件和季理有关的事情。
    第一次的相遇。
    第一次的相互打招呼。
    第一次看到他的笑。
    第一次和他认真地对话。
    第一次接受了他的帮助。
    第一次帮助了他。
    第一次看到他在哭。
    第一次拥抱了他。
    第一次被他拥抱。
    第一次偷偷地吻他。
    第一次和他告别。
    第二次和他告别。
    第三次和他告别。
    无数次的以为是最后一次和他告别的告别。
    然后是在真正告别的前一天，他跪在雪地里，用力地吻她……
    余晴对郁天说：
    我以为，如果季理自己不能对我敞开心扉的话，就算我用强扒的，又能怎样？那样只会让他痛而已，而看到他痛的我，也只会跟着他一起痛而已。
    我以为上天要我等待，既然是上天布置的任务，那我就好好完成它就好了嘛，那样的话，上天才会奖赏给我礼物啊！
    反正一个人总有一个人他需要自己完成的使命，也许我的使命，就是等待，从一开始认识了季理之后，我就开始了等待，这漫长的等待，我以为终有一天可以……
    季理怎么可能会死？
    不可以！
    这绝对不可以！
    你们是不是在骗我！
    季理怎么可能会死！
    虽然这个人花心又懦弱，而且有时候还很爱哭，但他绝对不是一个会食言的人，他从不背弃诺言，他答应过我会好好治愈回来见我的，他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够了，你们这些混蛋，不要拉着我，让我进去，我要去见季理！！！
    季理躺在ICU里昏迷不醒。
    “他本来已答应做手术，就在电视台开始报道暴风雨的新闻之后，他说他很担心你，想去见你，说答应接下来回城动手术，以此做为条件，让我们同意他去找你，但你知道，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没人敢答应，只是想不到，就这么争吵了几句，季理他就……”季妈妈泣不成声。
    余晴眼泪已经流干了。
    这时候，不管是懊悔还是痛恨，都已经与事无补。
    如果说，季理答应回城动手术是为了我，那他之前不肯接受手术，又是为了谁？
    难道是为了萧意吗？
    仿佛在黑暗的隧道里见到了一丝亮光，萧意这个名字，在余晴惨淡的心里，燃起了一线希望。
    余晴拜托郁天送她去寺庙。
    “不管是什么庙，反正能让我烧香许愿就可以！”
    郁天开车，经过一路询问，终于把余晴送到了她想去的地方。
    余晴跪在佛祖面前，请佛祖代为转达她想说给萧意的话。
    “萧意，不管你有多少不满，请将你的愤怒，全都施压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季理他没有错，他不该得到这样的结果，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深爱着你，从没有一天敢忘记，我也相信，你也是同样地深爱着他，所以你才难以舍弃，所以你想带走他，对不对？可是，萧意啊，你怎忍心，把你的不幸，同样降临在季理的身上？他还有大把的人生要度过，他还有很多理想和抱负没有实现，难道你都忘记了，当年，你曾经如何地夸赞过他，说他是你的男神，说你一定会付出自己的一切去支持他和拥护他？萧意，我知道你一定听得见我的声音，我想对你说，我真的很抱歉，一直以来，我都在偷偷地爱着你喜欢的季理，可我发誓，我从没有想过要从你的身边把他夺走，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我想贪心地求你，求你不要带走季理，求你，让他活下来，让他好好地活下来，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你能让他活下来，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做为交换，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交换，萧意，你听见了吗？萧意！萧意……”
    躺在ICU的季理这时候又在做梦了。
    梦中，他又见到了萧意，只是这一次，萧意看起来和往日大有不同。
    她不再哭泣，也没有流泪，她的脸干干净净的、笑得像一朵刚刚才绽放的花朵一样，那是他最初所见到的萧意，漂亮得像个孩子一样的萧意。
    萧意说：季理，你好吗？我知道，你很好，你现在很好对不对？所以，请不要再流泪了，真对不起，明明让你流泪的人是我，我却说着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呢，可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了，还请你继续原谅我哦！
    季理，好高兴，终于让我等到可以安心离开的这一刻。
    你啊，一直以来都只会默默地跟自己生气，却从不知道，要把自己心里的不满发泄出来，所以，你瞧，我就是这样被你气走的呢，因为觉得那样是不被你信任的表现，又因为自己不被你信任，所以就觉得自己很糟糕，于是就想做出一番大事来，让你好好看看，我也是可以和你一样了不起的。
    谁知道，结果，我却把自己丢在了非洲。
    但那是我的错，跟季理你没有关系哦！
    其实，我不是因为要责怪季理才一直缠着你不放的，而是我，一直看不到季理你的笑，一直担心着季理你，会不会因为这样就一辈子再也笑不出来了，所以才不敢离开你的，真对不起，季理，让你一直那么难过，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任性，造成了大家的痛苦。
    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自己。
    但是悔恨是没有用的，悔恨无法给我第二次生命，可是，季理你却还有机会，你一定不要放弃啊，要知道，外面现在还有好多人在等着你，他们全都很爱你，和我一样地爱你，甚至比我还要更深地爱你，所以，你一定要勇敢地活下去啊，季理你啊，可是我心目中唯一的男神和勇士哦！
    好了，季理，现在我该走了，你再稍微休息一下，就醒来吧，不要再贪睡了哦，白白，白白季理……
    季理在梦中张开双臂，他想拥抱萧意，可是萧意却在走出两步后又俏皮地回过头来看着季理，她笑着对季理说：
    季理，能给你拥抱的人，早就在你身边喽，请不要再辜负她，请不要再错过了，季理，珍惜在你身边的所有人吧，因为只有他们，才能给你最真实的温暖，才能让你走出这幻梦，才能让你，拥有更完美的人生……
    最终，萧意带着一脸的笑意化成一缕轻烟离去，从此，她再也没有进入季理的梦里。
    季理于当天下午苏醒。
    之后的事，一如大家所希望的那样，季理顺利地康复出院，之后他和余晴正式地交往了，并随时准备结婚，他们会同普通人一样，组织家庭，生一个到两个的宝宝，最好一男一女，如此一直、一直相伴下去，直到老，直到死，或许这中间，他们也会经历争吵、分歧、怨怼，或是各种不幸，但他们仍会彼此鼓励、绝不轻言放弃，因为对他们而言，即使是这么普通的日子，都是来之不易，他们会比任何人更懂得，要如何好好珍惜。
    人生之路，总是要往前看，不管面临多少选择，只要在做出选择前，仔细地问一问自己，会不会后悔？而一旦做出了选择，就要坦然去面对将来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的结果，时间之轮，永不停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人，珍惜尚且还留在身上的勇气和热血，去过好每一分每一秒绝不让自己后悔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