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剩，竹马相许要不要

你永远不会知道，命运会跟你开什么玩笑以及开玩笑的数目和时间。
    比如，我怎么也不会猜到，我会在乡镇旗袍大赛的嘈杂声里，再次遇见郑酉明。
    “去……喝一杯？”郑酉明来回搓着手，“没想到Z市的天气还是这么任性，说变冷就变冷，我衣服带少了，也带薄了，真冷。”
    我扫了一眼灰蒙蒙的天，感叹，“可不就是，说冷就冷，不过，我还在工作，喝酒就免了，咖啡倒是可以请你喝一杯。”
    于是，光线昏暗的咖啡厅里，我坐在郑酉明对面，感受着慢旋律音乐在耳边缓缓地流转。
    我和郑酉明早就掀篇了，之后还泼墨过一笔梁良亮。所以，再见到郑酉明的此刻，我根本一点儿也不慌乱。
    “还在做老本行？”我问。咖啡氤氲而出的袅袅雾气，从视觉上驱散了一丝深秋的寒气。
    郑酉明轻轻搅动银质的小勺，碰撞在咖啡杯瓷硬的身体上，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早就不做室内设计了，我现在做城市规划，公司目前主打的市场就在三线城市、县镇村，今天是我到Z市出差的第二天，没想到一到尚志镇现场就看见了你。看来，你还在坚守老本行？”
    我点点头，有点无奈，“恩，大学四年只学会了做新闻，不干这个喝西北风啊？何况，做新闻一直是我的理想。”
    说完，我笑了笑，郑酉明怔了怔。
    “难得见面，就不谈你的新闻理想了吧？”
    奇怪，明明是郑酉明先起头的啊？“好啊，不然谈谈你的理想？”
    郑酉明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我现在可没什么理想，年轻时候的壮志，早都已经被现实摔得粉碎如尘。”郑酉明顿了顿，忽然又端起咖啡，说，“来，以咖啡代酒，让我们一起敬理想一杯。”
    我深感遗憾，对理想。“干杯。”我也端起咖啡，两只杯子缓缓相遇，在空气中发出悦耳的瓷吟，震动了我和郑酉明的耳膜，拨动着我们早已尘封的记忆。
    关于理想，关于青春，关于……爱情？
    “你……还一个人吗？”郑酉明问，可能觉得刚入口的咖啡太苦，他用勺子盛了一颗方糖，丢进咖啡里翻滚消逝。
    我皱眉看他，“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一个人，还用了一个‘还’字？在你印象中，我不配得到爱情吗？”
    我虽然不悦，但仍旧保持着礼貌的语气，毕竟，对面坐着的男人，是大我一届的学长，曾经一个社团的社长，后来还作为我除了叶峰以外，第二个喜欢的男朋友活跃在我的社交圈中一段时间。
    郑酉明局促地笑了笑，“也是，那么，你现在是热恋期？还是蜜月期？”
    嘁，为什么语气这么试探？根本就不相信我会得到幸福啊？
    “全错，我现在是养娃期，我已经结婚生娃了。”我有些赌气地说。
    果然，听了我的话，郑酉明的脸唰地绿了，“什么？你都赶上我的节奏了？”
    说完，他的脸又窘得红透了天，似乎特别不想提及他的家庭。
    “你有孩子了？是她吗？你们结婚了？”我问。
    其实，我并不想关心别人的私生活，尤其是前男友的。可，内心却别着一鼓劲，特别想知道和郑酉明结婚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是不是当年那个让我沦为第三者的女人。
    郑酉明点点头，他的眼睛一直定格在不停搅动勺子的手上。
    他心虚，或者内疚？毕竟，当年我真的挺喜欢他，差一点就喜欢他到走出叶峰的阴影，可就在我快成功迈向新生活的时候，他在老家S省的高中女同学飞来Z市宣示主权，我才在众人的震惊与嘲讽中，彻彻底底地失去了第二任已经喜欢上的男朋友。
    “你也知道，我和她……我们高中就早恋了，双方父母早就知道，也认定了这门亲事，上大学前就给我们订婚了。我以为我对她的感情很坚定，直到你意外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才知道什么叫心动，才会……我不是有意欺骗你，更没想过会给你带去那么大的伤害。”
    意外。
    这还真是一个讽刺的字眼。
    我笑笑，一点也不觉得痛苦，“学长，”郑酉明忽然抬头，他应该是被我的这声称呼吓到了。“以前的事，我都忘记了，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不过，有一件事你记错了，我当年可没有那么喜欢你，也没有很受伤，不瞒你说，和你分手后没几天，我就和第三任男朋友在一起了。”
    “第三任？”
    “没错，不过，我和那个家伙也分手了，就在差不多两个月前，我生日那天。”
    “等等，你不是说，你已经结婚生孩子了吗？难道你闪婚？未婚先孕？”
    我看着眼睛瞪得极圆的郑酉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学长，我是骗你的。”
    “分手还是结婚生娃？”
    “当然是结婚生娃！”
    “你呀，还是这么调皮，就像个小猴子一样。”
    “那，就算我们扯平了。以后，你不用再怪自己当年脚踩两只船伤害过我，而且，我现在挺幸福的，虽然还没成家，但，有一个特别喜欢我，喜欢我喜欢得近乎变态的家伙，相信很快他就会跟我求婚的。”
    我顿了顿，“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邀请你参加婚礼的，前任婚礼这种有损身心健康的事，我不会让已经当了爸爸的学长体会，哈哈……”
    郑酉明有些吃惊，但更多的却是迷茫。他定定地看着我，无比尴尬地笑了笑，“有道理，呵呵。”
    喝完咖啡，旧也刚好叙完。我招手示意服务生过来，喊了声“买单”。
    郑酉明争抢着要付钱，被我坚决地拦住了，“这是在Z市，我是东道主，哪有让大老远来的客人付钱的道理。”
    郑酉明犟不过，自我安慰道，“好吧，哪天你路过S省，打电话给我，我请你吃大餐。”
    我微笑着说了个“好”字，心里却特别明白，他说的这一幕绝对不会发生，就算我搬到S省去住，我也不可能打给他要求请吃饭，就算他老婆知道了不撕烂我的脸，这种暧昧说不清立场的事我也决不会做第二次。
    买单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等待服务员打印发-票的时候，我赶紧接了起来，是林妹妹。
    “听集团副总说，你在尚志镇报道旗袍大赛，怎么我几乎把大赛现场给翻个底朝天，也没看见你和你相机闪光灯的鬼影子？你不会擅离职守翘班了吧？”
    语气中，尽是突袭查岗的鬼精灵怪。
    我把发-票接过来，和找零一起塞进了钱包里。“你从B市飞回来了？现在不会真在尚志镇吧？”我问，心里萦绕不去的居然是一抹迫不及待的惊喜。
    小别胜……哎哟，我在歪歪什么？
    “别转移话题，你在哪儿逍遥呢？”我听着林岳的疑问，瞥了一眼等在咖啡厅旋转门外的郑酉明，忽然想要打趣一下林妹妹。
    “我和前前男友在咖啡厅逍遥呢，你要不要来啊？如果你飞快地跑过来，说不定还能捉我们一个现行！”
    “你居然不工作，和前前男友喝咖啡？这个郑酉明！郑酉明！你让他别走，给我等着！！”林岳大惊小怪地嚷嚷着，好像我真的做了什么缺德事，败坏了他林岳女友的高风亮节。
    “拜托，林妹妹，我知道你调查过我所有的男朋友，能清楚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可你也不用叫得这么大声，我耳朵会聋的。”我嗔他一句，不等听他在那边继续大惊小怪，说了句“你在现场等着，我一会儿就回去”，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迎着凛冽的寒气，从旋转门转了出去，对等在门外的郑酉明说，“我要回现场，你呢？”
    他裹紧了单薄的西装，回道，“我已经和镇长谈完了，呼，真冷啊，从这里回去可不近，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回宾馆。”
    他的话不容质疑，可是，一辆出租车恰巧送人过来，一对年轻情侣匆忙付钱后跳了下来，女孩咕哝一句“什么鬼天气说冷就冷”，男孩拉着女孩的手往自己上衣兜里揣，“快走，进里喝杯热咖啡暖暖”。
    青春就是好呀，青春的爱情纯粹地让人嫉妒。
    我指指出租车，抱歉地对郑酉明说，“你瞧，有人送我回去，你还是快点回宾馆吧，看样子，一会儿可能要下雨。”
    我抬头看看天，那层浓郁的灰色更厚重了。郑酉明同意地点点头，没有再坚持，“那好，日后有缘再聚。”
    他伸出右手，眼神真挚，我也配合地递出右手，眼神清亮，“恩，再见。”
    我和郑酉明都清楚，我们已经缘散，不会再见。
    他目送我上车，出租车在咖啡厅前划了个圈，调头往相反的方向驶离。
    我没有回头去看，我猜，郑酉明一定抖擞着浑身的寒气钻进了轿车里，他一定也没再回头看我离开的方向，因为，我们真的成了原本就不熟悉的陌生人。
    一个学长，和曾经互相有过好感的学妹，于毕业多年后，在某个本不该有交集的场合，偶遇，叙旧，然后分道扬镳，再无瓜葛。
    这么伤感的画面，我却一点也不难过。
    为什么？因为我的心，已经只能为林妹妹痛，假若他做了让我心痛的事。
    他会做让我心痛的事吗？
    ……
    出租车带我回到旗袍大赛现场的时候，我看见同样穿少了的林岳，双手捧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奶茶，正伸长了脖子往出租车里瞧，那副望眼欲穿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狠狠地翘起了嘴角。
    我接过出租车司机递给我的找零，抱紧包包跳下了车。
    逆着风和道道愈演愈烈的寒气，我在深秋的又一场密雨中，拱进了林岳宽厚温暖的胸膛里，耳边充斥着他提醒不及的“当心奶茶烫……”
    就让它烫好了，谁让我此刻这么贪恋你的温存？我偷偷地扬起脑袋，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儿，第一次张口说了句惊掉一身鸡皮疙瘩的情话，“我想你了，林妹妹，想得都要疯掉了。”
    “你是疯了，不过，我喜欢。”林岳绽放了一抹得逞的笑。
    “哦，是吗？那要不要再疯狂一点？”
    “比如……？”
    林岳的试探，换来我在这段恋爱关系中难得的主动出击。
    一个勇敢探索的吻，在耳边的无尽嘈杂中，静谧出发……胸口，噗嗵，噗嗵，分不清究竟是现场的鼓乐在震动，还是我蠢蠢欲动的芳心在跳舞。
    直到滚烫的奶茶侵过杯子和衣服的厚度炙染了我的肌肤，我才恋恋不舍地撤离双唇，睁眼，入目的是林岳被中断陶醉之后恍然惊醒的失落。
    他意犹未尽！意犹未尽！！这说明，他很享受和我亲亲。
    我有些窃喜，忽然笑出了声音。
    “你笑什么？你还敢这么放肆的笑？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已经知道郑酉明来Z市出差了，你居然背着我和那家伙喝咖啡？”
    “有没有搞错？林妹妹你还在调查我？”
    “小看我！郑酉明和我湿地公园项目的一个副总是老同事，郑酉明昨天到Z市是那位副总给他接的风。”
    “好吧，就算如此，不就是喝个咖啡嘛，至于醋性大发嘛，真小气。”
    吐槽的同时，我接住了林岳递过来的奶茶，“为了让你心理平衡，就算撑死，我也一定用装满了咖啡的肚子把你的爱心奶茶统统消灭，好不好？”
    余怒绕身的林岳还想继续“批-斗”我，可他的手机很不凑巧地响了，他怒不可遏地接听，声音就像打架似的宏亮极了，“阿成！我不是跟你强调过了，我和姚晟湳在一起时，除非十万火急，否则不要……”
    也不知阿成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非但让林岳的训话腰斩，还让他的眉头狠狠纠结成团。
    “好，你马上安排一下。”挂断电话的林妹妹突然抢过我未喝完的奶茶，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我连制止都来不及，就被动作迅速的他抓住手腕。
    “跟我走，去见一个人。”他说得笃定。
    一阵惶恐袭上心头。
    “谁？这么着急要去见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