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炮、钢铁与细菌

第82章


对于作物和牲畜的传播来说,这个道理是最简单不过的,因为这种传播大大依赖于气候因而也就是大大依赖于纬度。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技术的发明,如果不用对特定环境加以改变就能使这些发明得到最充分的利用的话。传播的速度在非洲就比较缓慢了,而在美洲就尤其缓慢,这是由于这两个大陆的南北向的主轴线和地理与生态障碍。在传统的新几内亚。这种传播也很困难,因为那里崎岖的地形和高山漫长的主脉妨碍了政治和语言统一的任何重大进展。
  与影响大陆内部传播的这些因素有关的,是第三组影响大陆之间传播的因素,这些因素也可能有助于积累一批本地的驯化动植物和技术。大陆与大陆之间传播的难易程度是不同的,因为某些大陆比另一些大陆更为孤立。在过去的6000年中,传播最容易的是从欧亚大陆到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地区,非洲大部分牲畜就是通过这种传播得到的。但东西两半球之间的传播,则没有对美洲的复杂社会作出过任何贡献,这些社会在低纬度与欧亚大防隔着宽阔的海洋,而在高纬度又在地形和适合狩猎采集生活的气候方面与欧亚大陆相去甚远。对于原始的澳大利亚来说,由于印度尼西亚群岛的一道道水上障碍把它同欧亚大陆隔开,欧亚大陆对它的唯一的得到证明的贡献就是澳洲野狗。
  第四组也是最后一组因素是各大陆之间在面积和人口总数方面的差异。更大的面积或更多的人口意味着更多的潜在的发明者,更多的互相竞争的社会,更多的可以采用的发明创造——以及更大的采用和保有发明创造的压力,因为任何社会如果不这样做就往往会被竞争的对手所淘汰。非洲的俾格米人和其他许多被农民取代的狩猎采集群体,就曾碰到这样的命运。相反的例子是格陵兰岛上顽固保守的古挪威农民,他们也碰到了被爱斯基摩狩猎采集族群所取代的命运,因为在格陵兰的条件下,这些爱斯基摩人的生存方法和生存技术都比这些古挪威人优越得多。在全世界的陆块中,欧亚大陆的面积最大,相互竞争的社会的数量也最多。澳大利亚和新几内亚在这方面就差得多,而塔斯马尼亚更是瞠乎其后。美洲的总面积虽然很大,但却在地理上和生态上支离破碎,实际上就像几个没有紧密联系的较小的大陆。
  这4组因素构成了环境的巨大差异,这些差异可以客观地用数量来表示,而且不会引起争议。我的主观印象是新几内亚人一般要比欧亚大陆人聪明。尽管人们可以对此提出质疑,但他们无法否认新几内亚的面积比欧亚大陆小得多,新几内亚的大型动物品种也比欧亚大陆少得多。但是,提起这些环境差异不免会使历史学家们贴上那使人火冒三丈的“地理决定论”的标签。这种标签似乎具有令人不愉快的含义,因为这等于是说人类的创造性毫无价值,或者说我们人类只是无可奈何地被气候、动物区系和植物区系编上了程序的被动的机器人。当然,这种疑虑是没有根据的。如果没有人类的创造性,我们今天可能全都仍然在用石器切肉,茹毛饮血,就像100万年前我们的祖先所做的那样。所有的人类社会都拥有有发明才能的人。事情恰恰是有些环境比另一些环境提供了更多的起始物种和利用发明的更有利的条件。
  这些答案比起耶利本人可能想要得到的答案来显得冗长和复杂。然而,历史学家们则可能认为这些答案太短、太简单了。把各个大陆的13000年的历史压缩成一本400多页的书,等于大约每150年每个大陆平均分摊到一页,这样,精练、简化就在所难免。不过,这种压缩也带来了一个补偿性的好处:对一些地区从长期范围内进行比较所产生的真知灼见,是对单一社会所进行的短期范围内的研究不可能得到的。
  当然,耶利的问题所提出的一系列争议仍然没有解决。目前,我们只能提出一些不完全的答案和未来的研究事项,而不是一种充分展开的理论。现在需要努力去做的事,就是把人类史发展成为一门科学,使之与天文学、地质学和演化生物学这些公认的历史科学并驾齐驱。因此,展望一下历史这门学科的未来,并概括地提出一些尚未解决的问题从而结束本书,似乎是恰当之举。
  我们已经提出了4组似乎最重要的因索,以说明各大陆之间的种种差异。因此,本书的最直接的延伸应是进一步地用数量来表示这些差异,从而更令人信服地证实这些差异的作用。为了说明用于驯化的起始物种方面的差异,我曾提供了一些数字。说明每个大陆总共有多少大型野生陆栖哺乳类食草动物(表9.2)和有多少大籽粒谷物(表8.1)。本书的一个延伸部分可能是把诸如菜豆、豌豆和野豌豆之类大籽粒豆科植物(豆类植物)的相应数目收集起来。此外,我提到过一些使大型哺乳动物失去驯化候补资格的因素,但我没有用表格列出每个大陆有多少这样的候补动物由于每一个这样的因素而失去驯化资格。这样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尤其对非洲来说是这样,因为在非洲失去驯化资格的候补动物的百分比比在欧亚大陆高:在使一些动物失去驯化的候补资格的各种因素中,哪些因素在非洲最为重要,以及是什么选择决定了非洲哺乳动物十分频繁地失去驯化的候补资格?还应收集一些能用数量说明的资料,来验证我对表明沿欧亚大陆、美洲和非洲主要轴线的不同传播速度所作的初步计算。
  本书的第二个延伸部分将涉及比本书已经论述的更小的地理范围和更短的时间范围。例如,下面的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可能已被读者们想到了:在欧亚大陆范围内,为什么是欧洲社会,即在美洲和澳大利亚殖民的那些社会,而不是新月沃地的社会或中国和印度的社会,在技术上领先,并在现代世界上占据政治和经济的支配地位?如果一个历史学家生活在从公元前85D00年到公元1450年的任何一段时间内,如果他当时试图预测未来的历史发展轨迹,他肯定会认为,欧洲最终的支配地位是最不可能发生的结果,因为欧洲在过去那l万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是旧大陆的那3个地区中最落后的一个地区。从公元前8500年直到公元500年后,先是希腊后是意大利兴起的,这一段时间里,欧亚大陆西部几乎所有的重大发明——动物驯化、植物驯化、文学、冶金术、轮子、国家等等——都是在新月沃地或其附近出现的。在水磨于大约公元900年后大量传播之前,阿尔卑斯山以西或以北的欧洲没有对旧大陆的技术或文明作出过任何有意义的贡献,它只是一个从地中海以东、新月沃地和中国接受发展成果的地方。甚至从公元1000年到1450年,科学和技术绝大多数都是从印度与北非之间的伊斯兰社会传入欧洲,而不是相反。就在那几个世纪中,中国在技术上走在世界的前列,几乎和新月沃地一样早地开始了粮食生产。
  那么,为什么新月沃地和中国把它们几千年的巨大的领先优势最后让给了起步晚的欧洲?当然,人们可以指出促使欧洲兴起的一些直接因素:它的商人阶级、资本主义和对发明的专利保护的逐步形成,它的未能产生专制独裁的君主和使人不堪重负的税收,以及它的希腊—犹太教—基督教的批判经验主义调查研究的传统。不过,对于所有这些直接原因,人们一定会提出关于终极原因的问题:为什么这些直接因素出现在欧洲,而不是出现在中国或新月沃地?
  就新月沃地而言,答案是清楚的。新月沃地由于当地集中了可以驯化的动植物而拥有了领先优势。如果它一旦失去了这种优势,它就不再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理优势可言。这种领先优势在一些强大帝国西移的过程中消失了,这种情况可以详细地描绘出来。在公元前第四个1千年中新月沃地的一些国家兴起后,权力中心起初仍然在新月沃地,轮流为巴比伦、赫梯、亚述和波斯这些帝国。随着希腊人在亚历山大大帝领导下于公元前4世纪未征服从希腊向东直到印度的所有先进的社会,权力终于第一次无可挽回地西移。随着罗马在公元前2世纪征服希腊,权力又进一步西移,而在罗马帝国灭亡后,权力最后又向欧洲西部和北部转移。
  只要把现代的新月沃地和古人对它的描写加以比较,促使权力西移的主要因素就立刻变得显而易见。今天,“新月沃地”和“粮食生产世界领先”这些说法是荒唐可笑的。过去的新月沃地的广大地区现在成了沙漠、半沙漠、干草原和不适合农业的受到严重侵蚀或盐碱地的土地。这个地区的某些国家的短暂财富是建立在单一的不能再生的石油资源的基础上的,这一现象掩盖了这个地区的长期贫困和难以养活自己的情况。
  然而,在古代,在新月沃地和包括希腊在内的东地中海地区。很多地方都覆盖着森林。这个地区从肥沃的林地变成受到侵蚀的低矮丛林地或沙漠的过程,已经得到古植物学家和考古学家的说明。它的林地或者被开垦以发展农业,或者被砍伐以获得建筑用的木材,或者被当作木柴饶掉,或者被用来烧制石膏。由于雨量少因而初级生产力(与雨量成正比)也低,这样,植被的再生赶不上破坏的速度,尤其在存在大量山羊过度放牧的情况下是这样。由于没有了树木和草皮。土壤侵蚀发生了,溪谷淤塞了,而在雨量少的环境里的灌溉农业导致了土壤中盐分的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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