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炮、钢铁与细菌

第84章


如果某个国家没有去追求某种改革创新,另一个国家会去那样做的,从而迫使邻国也这样去做,否则就会被征服或在经济上处于落后地位。欧洲的地理障碍足以妨碍政治上的统一,但还不足以使技术和思想的传播停止下来。欧洲还从来没有哪一个专制君王能够像在中国那样切断整个欧洲的创造源泉。
  这些比较表明,地理上的四通八达对技术的发展既有积极的影响,也有消极的影响。因此,从长远来看,在地理便利程度不太高也不太低而是中等适度的地区,技术可能发展得最快。中国、欧洲,可能还有印度次大陆的过去1000多年的技术发展过程便是例子,它分别表明了高、中、低3种不同程度的地理便利条件所产生的实际效果。
  当然,还有一些因素也促成了欧亚大防不同地区的不同的历史进程。例如,长期以来,新月沃地、中国和欧洲一直受到中亚草原上骑马的游牧民族野蛮入侵的威胁,但受到威胁的程度有所不同。这些游牧民族中有一支(蒙古人)终于破坏了伊朗和伊拉克的古代灌溉系统,但亚洲游牧民族中没有一支成功地在匈牙利平原以远的欧洲西部的森林地带站稳脚根。环境因索还包括:新月沃地的居间的地理位置,控制了把中国和印度与欧洲连接起来的贸易路线,以及中国距离欧亚大陆其他先进的文明国家路途远远,使中国实际上成为一个大陆内的一个巨大的孤岛。中国的相对孤立状态与它先是采用技术后来又排斥技术这种做法有着特别重要的关系,这使人想起了塔斯马尼亚岛和其他岛屿排斥技术的情形(第十三章和第十五章)。不过,这一简略的讨论至少可以表明,环境因素不但与历史的最广泛模式有关,而且也与较小规模和较短时期的历史模式有关。
  新月沃地和中国的历史还为现代世界留下了一个有益的教训:环境改变了,过去是第一并不能保证将来也是第一。人们甚至会怀疑,本书从头到尾所运用的地理学推论在现代世界上是否终于变得毫不相干,因为思想可以在因特网上立即向四处传播,而货物照例可以一下子从一个洲空运到另一个洲。看来,对全世界各民族之间的竞争己实行了一些全新的规则,结果,像朝鲜、马来西亚,尤其是日本这些新的力量出现了。
  然而,仔细想来。我们发现,这些所谓的新规则不过是旧规则的改头换面而已。不错,l947年美国东部贝尔实验室发明的晶体管,跃进8000英里到日本去开创了电子工业——但它却没有跃进得近一些到扎伊尔或巴拉圭去建立新的工业。一跃而成为新兴力量的国家,仍然是几千年前就已被吸收进旧有的以粮食生产为基础的最高权力中心的那些国家,要不就是由来自这些中心的民族重新殖民的那些国家。与扎伊尔或巴拉圭不同,日本和其他新兴力量之所以能够迅速利用晶体管,是因为它们的国民已在文字、金属机械和中央集权的政府方面有了悠久的历史。世界上两个最早的粮食生产中心——新月沃地和中国仍然支配着现代世界,或者是通过它们的一脉相承的国家(现代中国),或者是通过位于很早就受到这两个中心影响的邻近地区内的一些国家(日本、朝鲜、马来西亚和欧洲),或者是通过由它们的海外移民重新殖民或统治的那些国家(美国、澳大利亚、巴西)。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人、澳大利亚土著和美洲印第安人支配世界的前景仍然显得黯淡无光。公元前8000年时的历史进程之手仍然在紧紧抓住我们。
  与回答耶利的问题有关的其他因素中,文化因素与个别民族的影响显得更加突出。先说文化因素。全世界人类文化的特点差异很大。有些文化差异无疑是环境差异的产物,我在本书中已经讨论过许多这方面的例子。但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涉及与环境无关的当地文化因素可能具有的重要意义。一种次要的文化因素可能由于当地一时的微不足道的原因而产生了,但一经产生就变得确然不移,从而使社会易于接受—些更重要的文化选择,就像把混沌理论运用于其他科学领城所表明的那样。这种文化过程属于历史的未知因素,而正是这些因素往往会使历史变得不可预测。
  作为一个例子,我曾在第十三章提到标准打字机键盘问题。在许多参与竞争的键盘设计中,这种标准键盘之所以能脱颖而出并开始被人采用,是由于一些微不足道的具体原因,如美国19世纪60年代早期的打字机制造技术,打字机的促销手段,一个在辛辛那提创建速写和打字学院、名叫朗利的女士于1882年作出的一个决定,以及朗利女士的杰出的打字学生弗兰克?麦克格林所取得的胜利,因为他于1888年的一次广为宣传的打字比赛中彻底击败了朗利女士的使用非标准键盘打字机的参赛对手路易斯?陶布。那个决定可能有助于从19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无数阶段的任何一个阶段上发明出来的另一种打字机键盘;而美国当时的环境也没有任何因素只有利于标准打字机键盘而不利于它的竞争对手。然而,决定一经作出,标推打字机键盘就获得了牢固的地位,以致在一个世纪后又在计算机键盘设计中得到采用。同样微不足道的一些具体原因,由于年深日久现在已不可追寻,但也许正是这些原因使苏美尔人采用了12进制运算系统而没有采用10进制运算系统(12进制运算系统产生了我们现代的60分钟一小时、24小时一天、12个月一年和圆周360度),而中美洲普遍使用的运算系统则是20进制(产生了它的使用两个并行周期的历法,一个周期有20天,每天都有一个名称,一个周期是一年有365天)。
  关于打字机、时钟和历法设计的这些细节并没有妨碍采用它们的社会在竞争中取得成功。但我们很容易想象出它们可能会产生的妨碍。例如,如果美国的打字机标准键盘都没有被世界上其他地方所采用——臂如说,如果日本或欧洲采用了效率高很多的德伏夏克键盘——那么,这个在19世纪作出的微不足道的决定,对于20世纪美国技术的竞争地位可能产生巨大的影响。
  同样,对中国儿童的研究表明,如果教会他们用字母给汉语语音标音(称为拼音),他们就能比学习有几千个符号的传统的中国文字更快地学会写字。有人说,传统的中国文字的出现是因为它们便于区别大量的意义不同但发育相同的汉语词(同音异义词)。果真如此,那么汉语中丰富的同音异义词可能对中国社会中识字的作用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如认为中国环境中存在某种因素促使选择了一种同音异义词丰富的语言,似乎也未必如此。复杂的安第斯山文明没有能发明出文字,这是否可以用某种语言因素或文化因素来予以解释?否则就令人难以理解了。印度的环境中是否存在某种因素,使它容易接受涉及社会经济地位的种姓制度,而不顾对印度技术发展所造成的严重后果?中国的环境中是否存在某种因素,使它容易接受可能也对历史产生深期影响的儒家哲学和文化保守主义?为什么普度众生的宗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在欧洲人和西亚人中而不是在中国人中成为殖民和征服的动力?
  这些例子说明了涉及文化特质的范围广泛的问题。这些文化特质与环境无关,而且在开始时也几乎没有什么重要的意义,但它们可能逐步形成有影响的历久不衰的文化特点。它们的重要意义在于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解决这个问题的最佳途径,就是集中注意力于那些在考虑了主要环境因素影响之后仍然令人费解的历史模式。
  具有特质的个人的影响又是怎样的况?一个为人们所熟悉的例子是1944年6月20日行刺希特勒的图谋和同时在柏林举行起义的计划功败垂成。这两件事都是德国人策划的,们深信不可能打赢战争,于是就在德俄两国军队的东部战线仍然主要在俄国境内时,他们希望寻求和乎。希特勒被放在会议桌下的公文包里的一颗定时炸弹炸伤;如果公文包放得稍稍靠近希特勒的坐椅,他也许就被炸死了。如果希特勒真的被炸死,如果第二次世界大战在当时结束了,那么现代的东欧地图和冷战进程可能就大为改观了。
  不大为人所知但甚至更加重大的事件是1930年夏天的一次交通事故。那是希特勒在德国夺权之前两年多发生的事。当时他坐在一辆轿车的“死亡座”上(前徘右边的乘客座位上),他的车和一辆满载的有挂车的卡车相撞。幸亏卡车及时刹车。才没有碾过希特勒的座车把它压死。鉴于希特勒的精神机能障碍在决定纳粹的政策与成功方面所达到的程度,如果那个卡车司机晚一秒钟刹车,即使万一发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情况大概也会十分不同。
  我们还可以想出其他一些个人,他们的特质和希特勒的特质一样显然对历史产生了影响,他们是:亚历山大大帝、奥古斯都、佛陀、基督、列宁、马丁?路德、印加帝国皇帝帕查库蒂、穆罕默德、征服者威廉?和祖鲁国王沙卡,就举这么几个。他们中的每一个人究竟在多大程度上真正改变了事件的进程,而不“只”是恰巧最合适的人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在最合适的地点?
  一个极端是历史学家托马斯?卡莱尔的观点:“世界的历史就是人[原文如此]在这个世界上所取得的成就的历史,实际上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活动的伟人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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