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妞与无赖

“喂，你好…是，我是…什么…好，好…麻烦您先照顾他，我马上过去！”下午上班没多久，方可遇就接到一通来自医院的电话，挂了电话马上请了假就赶往医院。
    “你好，请问刚才送来一个叫程风的男学生，他在哪个病房…好，谢谢！”
    “笑戈？你怎么样？”病床上的笑戈面色苍白，一点不像十几岁活力充沛的少年。
    “嫂子，对不起，吓到你了吧？”笑戈努力的轻扯唇角，更凸显出无血色的嘴唇，提醒对方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欠佳。
    “你是程风的嫂子吧，我是他的班主任，能和你说两句话吗？”站在床尾的一个戴眼镜身穿羽绒服的中年男子打断他们的对话。
    方可遇这才顾及到，“老师好！”条件反射的说出这句话，果不其然听到笑戈低低的笑，脸红了红，才又看向笑戈，“你等我一下！”
    班主任任教多年，什么样的家长都见过，倒也很淡定，冲方可遇点点头就往病房外走。
    方可遇跟着出去，“老师，程风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
    班主任推了下眼镜说道，“我知道程风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你们又是这么年轻，有些不周到也能理解，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应该提前和我打声招呼，不然就不会发生今天的意外了。”
    方可遇看着班主任无比严肃的模样有些呆住了，又听他语气凝重忙问，“不好意思，程风他怎么了？”刚才来的那么急，根本来不及问清楚，只听说笑戈在学校踢足球，身体不适被送进了医院，到了医院还没说两句话就被班主任请出来谈话了。
    班主任看了看她，眉头稍微舒展，才有和气的说道，“你是他嫂子，是和他哥哥结婚不久吧！对他的情况没那么了解也可以理解，总之呢，这几天你要好好照顾程风，也要让他听医生的嘱咐，剧烈运动千万不要做，他的心脏受不了。具体你要去问一下医生，等一下你可以去护士站问问是哪位医生。我还有课，先回学校了，让程风安心养病，我会让学习委员给他送笔记的。再见！”
    方可遇听完了，明白了，可是仍然不敢相信，笑戈的身体那么糟糕吗？于是去找了医生咨询，然后给顾华铭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只好直接问笑戈。
    方可遇给他倒了杯水，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问道，“笑戈，你知道自己有心脏病吗？”
    笑戈不答反问，“你知道我妈上个月心脏病发作差点就就不回来了吗？”
    方可遇愣在那里，顾华铭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妈有心脏病。
    “他们为什么要生我呢？一个差点丢了乌纱帽，一个拖垮了身体，拼命隐藏的我几乎没有享受到父爱母爱和正常的家庭环境，而且还是个有病的孩子！”笑戈故意满不在乎又嘲讽地说着，“还间接害你和哥哥分手。”
    “笑戈，不准你这么说！”方可遇有些难过，撇开自己和顾华铭的前尘往事，就眼前这个少年，至少在她看来远远不如一般家庭的孩子幸福。“有多少人在那种情况下会选择堕胎，你爸妈当年背负了那么大的压力决定生下你除了爱你舍不得你还能是什么！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尤其不能对你妈妈和哥哥说。”
    笑戈看了她一眼不吭声。
    方可遇想想又觉得自己干嘛对一个病床上的孩子这么凶，又是有些内疚。“笑戈，你妈妈出院了吗？现在怎么样？”
    笑戈垂下眼帘，掩藏住自己的担心与害怕，“哥哥把妈妈送回亲戚家工作的疗养院了，在那边有熟人照顾哥哥比较放心。”
    方可遇点点头，“你哥哥呢？我打不通他的手机。”
    “哥哥出差了，现在应该在飞机上吧。”笑戈淡淡的说，“老师联系不到我哥，问我还能找谁来，我只能想到你，还骗他说你是我嫂子，你生气吗？”
    方可遇摇摇头，“不过你一直你你你的，有点不礼貌吧？”
    “那…嫂子？”笑戈调皮道。
    “算了，你随便吧！”方可遇放弃了，小孩子果然有代沟。“你喜欢吃什么？我明天给你送来。”
    笑戈先是一笑，转而又垂头丧气，“我想出院，回学校。”
    “不行，我问过医生了，要住院观察，情况稳定才能出院，回到学校也要注意。你为什么要踢足球，做些不是那么剧烈的运动嘛！”方可遇念叨着，“等你哥哥回来后，一定让他和学校好好沟通。”
    笑戈一听这个就急了，“能别告诉我哥吗？”
    “放心，我会好好和他说的，他不会骂你的，不过他应该知道。”方可遇看了看吊针液体，请来了护士。
    “我不想哥哥担心，他已经那么辛苦了。”笑戈自责道，“我什么都帮不上他，还要给他添乱。”
    方可遇看他这么一副难过的模样，轻叹了口气说，“这几天我会来看你，不过年底会比较忙，我不方便请假，只能下班后过来。你放心，你哥哥那边暂时我也不会联系，等他回来再说，你要听医生的话。”
    笑戈点点头，“如果你真是我嫂子就好了！”
    方可遇无可奈何的挑挑眉，又陪他聊了一会儿，给他买了饭，看他吃完后嘱咐了一番才离开。出了医院直接打车去了韩武修的公司，两人一起在外面吃了饭才回家，吃饭的过程中，方可遇把整件事情告诉了韩武修。
    “严重吗？要不要让孙临找找人帮忙？”尽管觉得有关顾华铭的一切又突然□□来一脚很不爽，但是韩武修还是很客观的看待这个问题。
    “还好，他年纪轻，平时身体挺好的，卧床静养几天应该就能出院了。”方可遇拉住韩武修的手，“武哥，你真好，我还担心你会不开心呢！”
    “人家都那么惨了，我要再吃醋也太不分状况了！再说这种突发情况又不是他哥能蓄谋的，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韩武修反手握住她的手，心想，小妞也太小瞧他了吧！
    方可遇再接再厉发糖，“武哥，你怎么这么好呢！你说我的眼光怎么就这么棒啊！”
    隔壁桌的小青年偷笑着看他俩，韩武修洋洋得意的轻哼一声，他这个人其实很容易哄的，不过要看对象了。
    接下来两天，方可遇都会去医院看笑戈，总是陪他聊一会儿天，然后问过医生情况后才放心，第三天刚进病房就看到背对着门口的顾华铭。
    笑戈一看到她就高兴的喊了一句，“嫂子来了！”
    顾华铭马上转身看向她。平时笑戈这么叫，方可遇也不放在心上，今天有顾华铭在场便觉得有些尴尬。“你来了？我给笑戈送吃的。”
    穿着深灰色羊绒大衣的顾华铭身形瘦削，这件衣服还是当初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买的，方可遇挑的款式，当时还笑他如果不保持身材下一年就穿不上了，没想到现在衣服看着空荡荡的。
    顾华铭微微笑了一下，看上去很疲惫，“可可，真的太谢谢你了！”
    方可遇走进几步刚看到放在角落里的行李箱，“你从机场过来的？”
    顾华铭点点头，“今天下午有家长会，我在飞机上才想起来，所以一下飞机就给他们班主任打电话，才知道笑戈住院了。”
    方可遇一边把保温罐打开放在小桌上，拿出餐具递给笑戈，一边安慰道，“被老师批评了吧？我已经很严厉的批评过笑戈了，你就不要再说他了！”
    笑戈小声说了一句，“晚了。”
    方可遇冲笑戈眨眨眼，说道，“好了，让笑戈安静的吃饭吧，我带你去找医生。”
    顾华铭回头看了一眼笑戈，才又叹气跟着方可遇出了病房。
    两人在走廊里走了没几步，顾华铭突然从身后将方可遇抱住。
    方可遇低头，只看到一双极瘦的手，像是枯树枝一般牢牢的环着自己，而后背贴到的身体仿佛不存在，只感觉到一件带着微寒的大衣。
    “可可，我差点吓死了！从机场来医院一路上我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可可，我不能再失去笑戈了，不能…”
    认识这么久，方可遇从未见过如此充满恐惧的顾华铭，心中猛然一动，想要转过身去，却被顾华铭那一双瘦削的手箍的紧紧的，“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方可遇没有坚持，一字一句问道，“你妈妈她…”
    半晌，头顶传来哽咽的声音，“我不是出差，是办葬礼，妈妈周一半夜走的。”
    方可遇只觉得心里忽然一下就很难受，去年才送走爸爸，今年又是妈妈，唯一的亲人笑戈又突然入院，纵然是男人也倍受打击难以承受，何况还需瞒着笑戈，他心里的痛苦只能自己吞下。
    两人很久都未再开口，就在这走廊上默默相拥而立。医院里，生生死死每天都在发生，路过的病人家属医生护士都只是淡淡的看一眼，没有人会觉得夸张，毕竟在这生死之地，还有什么事情称得上是夸张呢！
    “可可，你在这里真好。”长长的叹息，手臂收的更紧，他的心脏，紧贴着她的后背。
    终于还是松了手，再转身时，两人眼中皆有悲悯。“你保重身体，笑戈只有你这个哥哥了。”
    顾华铭侧脸吸了一口气，转头直盯着方可遇说，“你不会再来了是吗？”却不等她回答又紧接着说道，“笑戈的话你别在意，其实他在心里是把你当作姐姐。”
    方可遇有些尴尬的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又不知是该离开还是进病房。顾华铭见她一副为难的样子，忽然就笑了。
    方可遇不明所以的抬眼看他，顾华铭抬手放在她的头顶，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可可。”
    方可遇愣了一下，咬了咬唇低声说道，“笑戈，笑戈应该吃完了，我进去收拾一下。”
    笑戈一看方可遇匆匆忙忙不自然的样子就忍不住捉弄，“嫂子，嫂子的手艺真好，明天我这个小叔子有什么好吃的呢？”
    方可遇把保温罐和餐具收好放进袋子里，一本正经的和笑戈说，“笑戈，你哥哥已经回来了，我明天就不过来了，医生说过两天你就能出院了，要注意身体，不要让你哥哥担心知道吗？”
    笑戈原本笑着的脸庞瞬时耷拉下来，“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方可遇点点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再见！”
    笑戈看着她拿着包往外走，也只是默不作声。
    顾华铭还在外面，靠在墙上，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低着头闭着眼睛。
    “我走了，你进去陪着笑戈吧！”方可遇的声音才让顾华铭从短暂的休眠状态重新回到现实，再睁开双眼时，眼睛布满血丝。
    “保重。”方可遇看了看他，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心底一片萧索。
    回到家中，韩武修从书房出来迎接她，看她一脸倦色很是心疼，把手上的袋子拿过来放在一边，一边将她拥到沙发上一边说，“还是请个看护吧，你跑完医院还要回设计院加班，太累了！”
    方可遇摊在韩武修身上，语气并不轻松的说道，“我不用再去医院了，顾华铭回来了。”
    韩武修帮她按太阳穴，只是嗯了一声。
    方可遇闭着眼睛继续说，“他妈妈没了，我觉得很难过。”
    韩武修的手顿了一下，心里也对这对兄弟很同情，也能理解方可遇的心情，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把她拥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喊她“妞，我在。”
    方可遇保住他的腰，脸颊在他的胸前蹭啊蹭，叹息一声，“武哥，你好暖和～”
    她想到顾华铭那句“有你在真好”，她何曾不觉得有韩武修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