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旧事

第9章


  她垂头丧气地转过脑袋,看到凶手竟然是姬子玔,顿时不乐意了。“你说好陪我玩的!”她不满地指控。
  “我还要上课,晚上回去陪你玩。”姬子玔一点儿也不心虚。姬子璎不知道,就是他派人去指点宫人们到这里来的。
  “骗人!你回来我都睡着了!”姬子璎扁着嘴:“阿玔回来好晚。”
  “你找阿玥陪你玩,阿玥回去早。”说这句话的时候姬子玔有一点点心虚。最近他是故意回去得晚,因为不太想看到阿璎。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这样,他并不讨厌阿璎,可是,也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陪她一起玩耍。
  “阿璎想和阿玔一起玩。”姬子璎委屈地说。
  宫人们跑上前来,围住了姬子璎;她不能有一点点损伤,否则皇帝陛下饶不了他们。
  “阿玔!”眼看姬子玔转身,姬子璎着急地喊了出来:“阿玔骗人!”声音拖着哭腔,这回是真哭了。
  “公主殿下……”宫人们绞尽脑汁,想让她不哭;可她越哭越大声。
  哭得姬子玔抬不起脚来了。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去。
  “别哭了,我陪你玩就是。”他取出自己的帕子擦掉她揉了一脸的眼泪鼻涕。
  姬子璎破涕为笑,拽着他的胳膊,生怕他又反悔:“玩捉迷藏!”
  姬子玔无奈地点了点头。
  姬子璎欢呼一声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回头不放心地盯着他:“阿玔不许走!”
  “慢点跑,小心脚底下!”姬子玔看她一步三跳,大声地嘱咐。
  话还没落音,姬子璎就扑倒在地上了。
  “阿璎,张嘴让母后看看。”程瑜心疼地抱着姬子璎的脸。明天便是祭天之时,正是忙碌的时候,宫人们却慌慌张张地来告诉她十三公主出事了。
  姬子璎张开嘴,本该长着门牙的地方现在是个豁口,就是那一跤跌的。
  “怎么这样不小心,没人看着么?”程瑜质问一旁的宫人,发现儿子姬子玔也在里面。
  姬子璎眼尖,立即叫道:“不关阿玔的事!阿玔没跟我捉迷藏!”
  姬子玔:“……”能不蠢么?
  程瑜怒了:“阿玔,你不是应该正在上课么?”
  那天姬子玔被母亲罚跪了一晚上,第二天祭天归来文帝知道姬子璎门牙磕掉了,又揍了他一顿。要不是姬子璎跟文帝闹,只怕要罚得更重。
  “让你走你不走,你看,父皇打你了吧!”姬子璎一边说着,一边在他背上摁了一下:“疼不疼?”
  姬子璎发现门牙磕掉了先是哭,继而叫姬子玔赶紧走。她平素仗着父皇宠她瞎胡闹,也还明白她若出了事,身边的人讨不了好。
  姬子玔没走。他知道姬子璎怕疼,母后正忙着,他若不在,只怕再多宫人也哄不住她。
  “再摁一下我打你啊!”姬子玔从牙缝里吐出这句话。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都差点扛不住了,她还跟这儿戳伤口。
  “阿兄,阿兄,我回来了!”偏不巧姬子玥也偷偷溜回来看他,小跑着过来,一不留神没踩稳,整个人往床这边飞跌过来。
  姬子玔眼角余光望见他飞扑而来的身影,沉痛地咬住了手背。
  他们两个怎么都这么蠢!
  皇后收拾了张妃,后宫诸人便消停了一阵子,争宠依旧,却暂时没有人敢再打皇后的主意。有些宫妃便唆使自己的孩子接近姬子璎——她这么受宠,跟她关系好,也算是对孩子的保护。
  然而渐渐地没人敢跟她一起玩了。
  姬子璎调皮,带谁都捣蛋,连姬子玔都防不住她磕磕碰碰,其他的皇子公主能防得住什么?姬子璎一受伤,她身边无论是谁都得连带受惩罚,太子都挨打了,更不用说别人。
  渐渐的,连宫妃都害怕起她来,每回见她都离得远远的,也嘱咐自己的孩子别靠近她。
  姬子璎不是傻子,很快便察觉出不同。有时姬子玔和姬子玥都没空,她便寻别的皇子公主玩,可他们见着她,立即找各种借口逃走。
  宫人们松了一口气,小孩子不懂得轻重,一起玩容易闹出问题来;倒不如他们这些大人看着,至少妥善些。
  “阿玥,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跟我玩呢?”姬子璎郁闷极了,这般丢脸的事情不愿意叫别人知道,只偷偷告诉姬子玥。
  “怕你出了事,他们要挨揍吧。”姬子玥深有体会:“父皇最心疼你了。”
  “那你怕不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向大她没多少的兄长。
  “怕。”姬子玥老老实实地回答:“可你是我妹妹,我不会不跟你玩的。”
  “胆小鬼。”姬子璎鄙夷道:“阿玔肯定不怕,他什么都不怕。”对于身为太子的兄长,她一贯是崇拜的。那么多兄弟姐妹,就属他长得最高。
  她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浑身不对劲了:“阿玔怎么还没下课呀,我们去接他好不好?”
  姬子玥为难地说:“可是……上次父皇打我屁股,现在还疼呢……”
  “那我自己去!”姬子璎白了他一眼:“胆小鬼!太师天天逼阿玔看书,不让他玩,你都不帮他!”
  姬子玥捂着屁股,有种想哭的冲动;边上的宫人也各个都哭丧着脸。
  
☆、第十章
  一转眼姬子玔十四岁了,到了搬出未央宫入住东宫的年纪。
  对姬子璎而言,这意味着夜里她晚睡也等不到兄长来陪她了。到了这个年纪,姬子玔面对的不仅仅是更加繁重的功课,早朝时还得旁听,平日里不过早晚各一次到母后宫里请安,逢年过节或者旬休时能多待片刻。
  每回姬子玔离开未央宫回到东宫,姬子璎总是巴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阿玔不走!”观察霸道的语气,又有点小小的乞求。
  “阿兄下次再来。”姬子玔笑着,却还是将她从身上剥下去。
  “阿瑜,阿玔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姬子璎委屈地向母后诉苦。
  程瑜哑然失笑:“傻阿璎,阿玔他近来事情多,等他清闲一点就会好起来了。”
  姬子璎在她怀里蹭了蹭:“阿玔在忙什么?”
  “他每天要早起上朝,要做很多功课,还要习武,有很多很多的事情。”
  姬子璎听着,眼睛突然明亮起来。
  可惜程瑜没有发现。多年以后每当她想起这一刻,都会后悔自己的大意,若当时未有疏忽,事情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皇帝座下左手边,是太子旁听早朝时坐的位置,大臣们已经很习惯了;然而今天皇帝陛下右手边设了坐塌和屏风,朝臣们就不由得骇然了。
  这些人之中,很多人从数年前就一直在了,他们还记得两年前儿戏一般的早朝,与今日的场景何其相似。
  他们至少已经见过一次了,所以内心的震荡并没有特别严重;最莫名的当属太子姬子玔,他从未听说除了太子还有谁可以旁听早朝,尤其还摆了屏风,显然是为了安置女眷,可母后绝不会踏进这里半步,究竟是谁觊觎这里?
  “陛下驾到——”吴常侍的声音与往常一样平稳,姬子玔与朝臣们一般跪伏在地。他听见一种细碎的脚步声,像小孩一样轻盈,频率比父亲要高,当是因为步子太小而不得不多走几步,方才能跟得上父亲的脚步。
  他心里一惊,却不敢抬头。
  “平身。”听见父亲的声音,姬子玔压制着内心的迫不及待,缓缓起身。他看见盛装的姬子璎坐在对面,正冲他扮鬼脸。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以后阿璎也一道上朝旁听。”文帝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即便朝臣们抗议的奏折堆了一桌子。他将太子唤至自己处理政务的宫殿,告诉他:“往后阿璎也会同你一道上课。她已经向朕保证不会胡闹,你是兄长,也看着她一点。”
  “可是父皇,这……于理不合呀。”姬子玔鲜有违抗父亲的时候,可这件事实在太骇人听闻,朝臣们都忍不住了,他不能不提。
  一道念书也罢了,可从未听过公主可以同皇帝和太子一起上朝,朝堂是男人们的地方,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公主自然也不例外。
  “什么合不合的,朕就是理,朕觉得能这么办,就该这么办!”那堆折子看得文帝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姬子玔还附和朝臣,他气得随手拿起一本奏折就砸了过去。
  姬子玔低下头,任由那折子打在眼角,没有躲。
  姬子玔从父亲那儿出来,走了没多久便遇上了宰相。
  宰相程海看见他眼角的伤痕,吓了一跳:“太子殿下,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姬子玔同自己外公还算亲近,寻了个清静的地方,将事由告诉了他。他并不是想抱怨,只不过自幼时便埋在心底的委屈又冒出苗头来,无论如何他都是父皇的儿子,可父皇对他总是如此苛刻。
  “唉……造孽啊!”程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陛下下手也太重了。”
  “外公,阿璎她……真是父皇最爱的女子所生?”这个问题在姬子玔心里藏了很久了,一直不敢问。那年他听见名叫湘月的宫女说皇帝最爱的女子并不是皇后,却迫于程氏一族的势力,不得不废黜了最爱的女人,条件便是皇后必须好好待十三公主姬子璎。
  可年岁越大,姬子玔对此愈发怀疑。父皇是个多情而无情的人,今日喜欢的,明日可能一眼都不想多看了,整个皇宫的女人都没有例外。对孩子们的母亲尚且如此,又怎么可能对一个孩子这样例外?
  姬子璎被抱进未央宫时,姬子玔已经七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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