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旧事

第12章


明日不行么?”难得姬子玔召人侍寝,秋言并不想白白浪费。
  “此事如何能等?还要等瑞香传给更多人知道么?”姬子玔神色严肃。
  秋言再不情愿,也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违逆他的意思。
  “奴婢这就去。”她福下|身,软软地应道。
  祖颂很快便进来了。姬子玔鲜少这么晚找他,令他怪异得很:“殿下,您找小的是为着什么事?”
  “盯紧秋言,看看她背后到底是谁。”姬子玔面上哪还有方才对秋言的缠绵,显露出并不属于这个年岁的老成:“还有,你去和瑞香通个气,秋言说她到处传父皇不该叫阿璎听早朝的事,孤假说要罚她,你叫她这些日子装得可怜些,别让秋言看穿了。若是她做不好,便即刻回母后身边去,东宫不需要无用之人。”
  “是。”祖颂应声,忍不住抱怨道:“这些人还真着急,才有一点苗头就来试探殿下。”
  “不过是以为孤年幼愚笨,容易摆布罢了。”姬子玔嗤道:“也不想想有父皇先例在前,孤又怎么会轻易听信旁人的话?孤自己有眼睛,不是瞎子。”
  “那些蠢货,殿下迟早要他们好看。”祖颂附和道。
  姬子玔没有回话。他望着跳跃的烛焰,陷入了沉思。
  “蓬……莱……殿……”小女娃费力地认着宫殿门上的字,紧蹙的眉头一松,喜滋滋地蹦上了门槛。
  “哪里来的小屁孩,蓬莱殿的门槛也敢踩!”然而她才踏上去就被人拎了起来,那人语气还凶恶极了。
  “孤乃十三公主,你是何方刁奴,竟敢凶孤?”阖宫上下能到处跑的小公主唯有姬子璎一个,还从没人敢对她这么无礼,她立即摆出一副不爽的脸孔。
  一听见她的名号,那人便吓坏了,赶紧松开手,跪在地上求饶:“公主殿下饶命!小的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望公主殿下原谅小的。”
  “起来吧。”姬子璎轻车熟路地做出叫他平身的姿势:“孤来找一个人,你就当没看见孤,否则孤就告诉父皇你欺负孤,听见没有?”
  “是……是……小的听见了,小的没看见任何人。”那人极其狗腿地应声。
  姬子璎哪有空跟他闲扯,早跑远了。郗玉说他住在蓬莱殿,蓬莱殿不是她该去的地方,呿,宫里有哪个地方她去不得?
  可是……
  “咳咳咳……”姬子璎捂着嘴咳嗽,郗玉怎么不告诉她蓬莱殿到处都是烟味,呛死人了。
  “微臣不是曾说过,蓬莱殿不是殿下该往之地么?”男子——不,应当是少年,第二次见,姬子璎才发觉他和阿玔看着差不多大。少年郗玉恰巧路过,发现了擅闯禁地的公主,表情无奈极了。
  “你说不能来,孤就不能来么?孤是公主还是你是公主?”姬子璎梗着脖子呛声。
  “公主自是想来便来。”郗玉乖顺得很。
  姬子璎满意极了,催促他:“快带孤去一个没有烟的地方,这里要呛死人了。”
  “是。”郗玉侧身:“殿下这边请。”
  他将姬子璎带到后殿的花园里。宫里的花园姬子璎都去过,蓬莱殿的花园并无奇特之处,她无甚兴趣地转了一圈,便转身仰着脑袋看郗玉。
  “郗玉,孤问你一个问题。”她神情很是认真。
  “殿下请问罢。”郗玉笑道:“能为殿下解惑,是郗玉之幸。”
  姬子璎的表情立即幽怨起来:“阿玔在文华殿一直不肯理我,你和他一般大,你知道怎样能让他肯理我么?”
  阿玥说阿玔不是不理她,但她不信。她又不傻,这些天阿玔天天都不跟她说话,她找他玩,他头都不抬,还说不是不理她?
  阿玥太笨了,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郗玉怔了怔,继而道:“文华殿既是聆听训导、增长学识之所,太子殿下想要的,约莫是个能与他交谈的同窗,若是公主殿下能有如太子殿下一般的学识,为太傅所赞赏,太子殿下应当就会愿意与公主殿下交谈了罢。”他笑了一笑:“微臣不识太子殿下,但听闻太子殿下素来赏识有才学之人,故此擅自揣测,望公主殿下莫要见怪。”
☆、第十三章
  “孤听不懂。”姬子璎不高兴:“你说个孤能懂的。”
  “……”郗玉想了想:“公主要和太子殿下一样厉害,甚至比太子殿下还厉害,兴许太子殿下在文华殿就会多同公主殿下说说话了。”
  “早这么说孤就懂了。”姬子璎抱怨道:“你们这些大人明明能说得让孤一听就懂,偏就喜欢说一长串孤听不懂的话。”
  “……是微臣的错,微臣往后会注意。”郗玉立即道歉。
  “可是阿玔那么厉害,孤怎么可能像他那么厉害呢?”姬子璎垂头丧气地趴在石桌上。
  “公主与太子殿下既是兄妹,又如何不可能呢?”
  姬子璎半信半疑地望着郗玉:“那……孤该怎么做?”
  三年后,在祭天大典上,朝臣们首度见到十三公主。即使她的面孔藏在精致细密的珠帘后,看不分明,行止之间大方稳重的气度却难叫人想象她是一个年方十岁的孩子。
  祭天是很隆重的场合,礼服自然也比常服隆重许多,头上的头冠,身上的衣饰,无不华丽繁复。在这种肃穆的场合,长至鞋面的玉珏珠串不能叮当作响,莫说只是一个十岁孩童,便是皇后程瑜也深觉压力。
  没能阻止皇帝的一意孤行,程瑜只能转而训练姬子璎,免得她在祭天大典上失礼。她多怕阿璎做出错,阿璎是个坐不住的孩子,这样太为难她了。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姬子璎轻轻松松便做到了。
  祭天要记住那么多的礼仪,她竟然一个也没错。
  她站在帝后身旁,与德行出众的太子相对,却丝毫也不输给太子。她的气势令人们短暂忘记了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数百年来,她是头一位出现在祭天大典上的公主。
  不过在她不该出现的朝堂上,她也听了三年,再荒唐的事也不会叫大臣们觉得更震惊了。当年反对公主听朝的人均被降职,文帝并不是轻易肯听谏言的皇帝,大臣们看清了风向,便再不肯拿仕途去赌。
  横竖只是个公主罢了,再过几年总是要嫁人的,也就不会碍着他们的眼了。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祭天大典仅是个开始。没过多久,在她十岁生辰时,文帝昭告百官封她为安国公主,赐玄枵宫,并为之庆贺三日。没有另一个公主在她这个年纪获得封号,更不曾有人享有独属宫殿的殊荣。
  “父亲!封号不能说明什么,她出生之时,陛下已口谕要封她为安国公主,只是昨日才正式宣告罢了。这么多过去了,阿玔的位置依然稳当。”
  未央宫里,程瑜与父亲的争执比以往更激烈。
  “那么玄枵宫呢?哪位公主有过自己的宫殿,还是与东宫相对的位置?玄枵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她出生那年,岁在玄枵,陛下的意思还不明显么?”
  “娘娘如何忍得住!这哪里还是个公主,制式与太子又有何区别?她甚至比太子还早五年!女儿啊,你便是认为为父的担忧多余,也该考虑一下太子的心情。他是你亲生的儿子,却处处被安国公主压过一头。你可知,近来连太傅都盛赞安国公主才华横溢,少傅也赞她武艺天赋不输太子,令得陛下对她更是喜爱。前几日她甚至对陛下进言,擅自评论朝事,陛下也未呵斥她;先前太子不过请求陛下对百姓宽宏些,就被陛下责骂。还有祭天大典,那是公主该去的地方吗?现在朝堂上下,各个都在猜测陛下是不是想叫安国公主继承大统!”未央宫里,程海义愤填膺,口沫横飞地劝说女儿,叫她对姬子璎提防些。
  程瑜鲜见地没有立即反驳父亲,她垂下眼,摩挲着手里的茶盏。
  “你心里也门清,是不是?”程海见她不反驳,心里大喜:“她若是一直像小时候那样胡闹也罢了,不怕她能翻出你手心去。可她不是,她也不会一直是个孩子,她那么聪明能干,又缕缕尝到位尊的好处,以后会甘于听命嫁人,在后宅里过一辈子吗?”
  “阿璎不是个有野心的孩子!”程瑜猛地抬头。
  程海气不打一处来,都这个地步了,她还在维护安国公主。“好,就算她没有野心,你能保证没有人想利用她实现自己的野心?你可别忘了,她那母妃还好好地活在冷宫里!顾氏可是无时不刻都紧紧盯着我们,安国公主得此殊荣,他们高兴得跟自己被陛下嘉奖了似的。”
  “阿璎不知道她的存在。”
  “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会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生恩重,养育之恩就不重么?”
  “那也要看她怎么想啊。她可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她体内也流着那个女人的血,你敢保证,她会不更亲近自己的生母些?你觉得顾氏会感念你把安国公主养得这么好?你别忘了,你是拦了她的路的人!”
  程瑜怔住。她不敢确定地说“不”,因为阿璎一直以为自己是她的孩子,根本不知道生出她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若阿璎知道了呢?顾氏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届时,她与顾氏,阿璎会选哪一个呢?
  血脉的力量……没有人敢随意忽视。
  “你那个母亲真是个榆木脑子!”程海离开未央宫便去了东宫,将对程瑜的不满尽数倾倒在姬子玔面前:“不过养了安国公主几年,就那般维护她!”
  “外公,她毕竟是我母后,还望外公注意言辞。”姬子玔冷声道:“母后视子女如生命,阿璎虽不是她亲生,却与之无异,会如此维护阿璎,也是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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