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碧隐

第9章


说完转身往前院去了。
  他顿了顿身,上前去轻推开门,然而并未见师父在房中,正疑惑间,忽地有人从梁上俯身向他袭来,不由分说间空拳已近他身,他忙后退几步,会心一笑后上前接招。身影交换间二人过足三十招,却仍不能明显分辨出谁占上风,片刻后,那先出之人收了手,站定在他面前。
  “弟子朱子琰,特地前来探望师父,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朱子琰忙下跪行礼。
  师父欣然道:“几年未见,功夫有长进,看来没给师门丢脸。”
  朱子琰谦瑾:“方才师父承让,赏弟子几分薄面罢了,师父过奖,弟子不敢当。”语罢望向师父,虽过了八年,师父看上去依旧神采奕奕,当年他上山时,师父已是知天命之年,这么多年过来,眼下他老人家已近古稀了。
  二人略寒暄完,师父关照起他来:“这几年也有些弟子陆续返回来看我,倒是一直没见你来,你都忙了些什么,身居何处,可已成家啊?”
  他略有些谦虚: “弟子不才,尚未成就大业,这几年四海闲游,愧对师父的授业了,至于成家……弟子还尚未。”
  师父笑道:“为师虽然长居深山,但你的事这几年倒也听闻了几件,江湖人传冷玉剑朱三爷,武功胆识过人,守德仗义,立强于世。你说你未能功成,未免有些过于自谦了。所谓人各有志,如允墨那般志在庙堂,以你的脾气秉性当然也不适合,但莫忘初衷,勿泯良心便是对得起我们的师门了。”
  师父他老人家一番语重心长,令他恍若回到许多年前,他也欣然一笑,重重的点了个头。
  师父话锋一转:“此次你来的正巧,为师近来有桩事想托付于人,思来想去,你最合适。“ 
  朱子琰敬立:“但凭师父吩咐。”
  师父缓缓道出:“为师早年与关中秦南派掌门徐广群道长匆忙之下有过一次交手,当时因种种机缘我略胜一筹,因当时匆忙,我二人约定二十年后再来一次正式比武,谁料还没等到约定日期,徐掌门已先驾鹤西去。本以为约定就此作废了,但前些日子我却辗转收到了一封战帖,是由他的弟子现任秦南派掌门所发,帖中邀约我前去关中比剑。想来为师始终比他的弟子年长一辈,若这样赴约恐被人不齿,既然对方是由弟子应战,为师也打算派一名弟子前去。在这些弟子中,你的资质一向不错,你意下如何?”
  虽然他一向对比武论剑之类的事不感兴趣,但师父发话,他当然义不容辞,遂应声道:“是,弟子定全力以赴,不负师傅所托。”
  师父点头一笑,又补充道:“好,关于这次比武,当年徐掌门并不知为师属飞燕门的身份,所以你此次前去顶的只是我顾嵩砚弟子的名号,无须担心会泄露你飞燕门弟子的这个身份。比剑时间定在九个月后,明年清明前,你心里有数,下山后记着些吧,好生准备,此番打的可是为师的名,别让我失望。”
  朱子琰肃然,道:“是,弟子谨记!”
  
☆、君赠玉簪
  八月,京城。
  时节将至秋分,北方已初显萧瑟之意。
  韩府的花园却别有洞天,池塘里的荷花虽已落尽,一盏盏莲朵却正含羞怒放,片片红粉如少女的面庞。早年间从京郊的山上移栽下来的黄栌与槭枫木叶正红,露染霜干,翩翩轻舞。金桂也到了开放时候,阵阵甜香浓能远溢,随风扑鼻,入夜更甚。这一派金秋美景果真不枉费园丁们平日里的细心劳作。
  不久前,韩府更是得了一件喜事,听闻已经进宫四年的大小姐云珮,当今的娴妃娘娘,已怀孕数月,明年开春便能诞下孩儿,为皇上绵延子嗣。这个好消息令韩府上下都兴奋不已,云琪的母亲韩夫人更是喜上眉梢。虽说大女儿云珮进宫不久就被封了娴妃,但肚子一直未见动静,后宫中一向母凭子贵,如今云珮已经怀有龙胎,只待来年生下孩子,无论男女,都会利于稳固她在宫中的地位,对韩太尉的为官之路也会有所帮助。更何况若生下一位皇子,恐怕皇上的恩宠会更甚,韩夫人久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她还记得四年前云珮得知自己被皇上选中即将入宫时的样子,那时云珮不喜反悲,满脸泪花的拉住自己的衣角,跪下来求她说:“母亲,求求你,我不想进宫,那个地方一进去便终生不得再出来,我只想陪在你跟父亲身边。”
  韩夫人自己也是女子,当然懂得云珮心中的担忧,却只能叹息一声安慰她道:“好孩子,你也要明白我们的苦衷,娘无能,未能为韩家生下男孩,你是长女,便要承担咱们整个家族的重任呀。更何况皇命难违,你一向乖巧,定不会叫我们韩家为难的,是吗?”
  好在云珮懂事听话,不过郁郁了几日,最终还是进了宫。
  虽然韩大人没有明说过,但韩夫人心里明白,自己未能生下男孩,始终是他心中一件憾事。好在她为韩家生养了位娘娘,为整个家族的荣华富贵锦上添花,他们夫妻心中才宽慰许多。眼下只待云琪与云珊日后能得好去处,那她百年之后也能含笑九泉了。 
  晚饭后韩夫人命人沏了壶茶,说是今年新进贡的秋茶,云琪品着味道香醇便多喝了几杯,谁料这会儿已近亥时还全无睡意,直到听见一旁的桂儿哈欠连天了,才方觉夜深。云琪笑着打发桂儿去先睡,自己倒又坐到窗边发起呆来。
  算起来已有将近一月没有听见笛声了,朱子琰这趟远门出的真是够远。不过自己倒是也有日子没弹琴了,此刻应着大好月色,微风送桂香,再配上一曲美妙琴音,的确是件雅事。于是她索性纤指拨动琴弦,一首《卜算子》潺潺响来——
  我住长江头
  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
  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
  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
  ……
  因为夜深,琴音衬得这园子里格外寂静,一曲弹罢,才听见园子里的秋虫犀犀鸣叫起来,只不过才鸣叫了不多一会儿,又被一阵乐音掩盖了。
  时隔一月,那熟悉的笛音再次响起,吹的竟也是她刚才弹奏的《卜算子》。云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又听了一会儿,终于嘴角上扬,盈满了笑意。只是忽然那笛声又戛然而止,这让她很是意外,要知道朱子琰以前从来都是完完整整的吹完一整首曲子,她凝眉等了好一会,那笛音却一直没再响起,这的确不太正常。
  正在她疑惑间,楼下响起了敲门声,大概是见夜凉母亲差人送被子来了,云琪原本没打算理会,却忽然想起桂儿早已睡下了,只好自己下楼去开门。
  一打开门,她呆住了。立在门口的并不是母亲遣来的哪位嬷嬷,却分明是许久未见的朱子琰。此刻他长身玉立,就站在自己的眼前,披着一身月光,俊朗的脸上挂满笑意,正暖意融融的看着她。
  云琪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忙问道:“怎么会是你?你……回来了?”
  他低沉的声音里饱含温柔: “今日白天回来的,本来想着你已经睡了,方才听见了琴声,知道你还没休息,便过来看看你,这几日过得可好?”
  “嗯,还好。”云琪点点头,问他道:“你呢?”
  他也笑着点头,一只手伸向云琪,摊开,手掌上卧着一支碧玉簪子,簪头上精雕一朵玉玲珑,下坠着几颗珍珠,月光下莹莹透着淡光,很是精致。
  “前几日路过江南偶然见的,当下就觉得很适合你,喜欢吗?”朱子琰望着她,眸子里闪动着亮光。
  云琪自然喜欢,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这支玉簪。达官贵人们向来喜欢用金银打造饰物,来彰显贵气,但她却钟爱玉石,温润剔透,知人冷暖。眼下拿起这只碧玉簪子,在秋夜里它却并未寒凉,还带着朱子琰手上的温度。
  她有些不好意思,惭愧道:“可是,平白无故的怎能收你的礼物,况且我也没准备什么回礼。”
  朱子琰一笑:“美玉赠佳人,是人人乐见的美事,你若是想谢我,就时常戴着些它,别让它受冷落就好。”
  “嗯。”她点点头,也回他甜甜的一个笑容。
  两人立着说了一会话,云琪觉的有些不太妥当,人家大老远的送她礼物,按道理她应该邀他一坐,但夜深人静的,她又是个未出阁的少女,若就这样请他去房中,断然不合礼法。难道去园子里找个廊亭歇息?暗夜幽幽的倘被巡防的家丁们撞到就更不合适。
  正在犹豫间,朱子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指着落月小楼的屋顶说道:“想不想再试一次居高临下?”
  这倒是个好主意,云琪虽已在这住了四年,还从没上到过屋顶,她满眼兴奋的望着他点点头,于是二人故技重施,转眼来到了落月楼的青瓦上。
  云琪自出生就长在韩府,今夜从房顶上瞧这花园却还是头一回。与白日里不同,夜色中所有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都被蒙上了一层暗影,皎洁的月光一洒,一切都像披着一层银白色轻纱,呈现着别样美态。
  “云琪,”朱子琰轻唤她的名字。
  “嗯,”她歪头看他,:“怎么了?”
  他嘴角轻扬着笑:“刚才那首《卜算子》是什么意思?”
  她一愣,结巴道:“没……没什么意思啊,你这样问我,你自己刚才不也吹了一遍?”
  他笑着又追问道:“那你是想弹给谁听的?”
  她脸红了一下,反问道:“那你又是想吹给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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