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碧隐

第26章


  谢过后起身离去。
  
☆、冷玉锋芒
  关中,秦南镇。
  地处秦南山脚下的这个小镇虽不大,却得益于秦南山上临鹤观的鼎盛香火而常年热闹。临鹤观是关中乃至全国都有名的道观,传说曾有得道高人曾在此羽化成仙,当时曾有数百只仙鹤飞临,引仙人升天而去,临鹤观因此得名。几百年间香火鼎盛,乃众多信客心中问道的圣地。
  而临鹤观也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秦南派的所在地。秦南派弟子,虽为修身的出家道人,平日里除过悟法参道,还有一门极其重要的功课就是习武。众弟子皆以能参透秦南派的镇派绝学封极剑法为终生追求。
  封极剑法由秦南派始祖兀元真人创出,传说此剑法共分五段,能习得三段者可傲视武林;能习四段者,已是登峰造级;若能参透全五段,实能称得起后无来者,可睥睨天下。近年来习此剑法最为高深者,只有已故的前掌门徐广群道长,传闻他已参透四段,当时是名副其实的秦南一派镇山高人,可惜天不假年,徐掌门才至天命之年便驾鹤西去,引得江湖一片唏嘘。
  传闻二十年前,正值盛年的徐掌门曾与另一位高人顾嵩砚有过一战,彼时因是匆忙之下交手,顾大侠虽略胜,两人却觉得并不能酣畅淋漓,便约定二十年后待各自参透各自门派的心法,心无杂念之时再来一较高下。可还未到约定之期,徐掌门已升天而去,而顾嵩砚也归隐多年,江湖中已再难寻其踪迹。天下皆以为二十年之约会就此作废,但听说徐掌门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即秦南派现任掌门汪适浔决定代师赴约,已于去年就向江湖各处撒下战帖,而出人意料的顾嵩砚一方也已接下战帖,不过为公平起见,顾大侠一方派出应战的亦是其座下的一名得意弟子。
  在三月十五日双方约定日期之前十天,已有江湖中的各路人马陆续来到秦南镇,预备观战。因此原本借着临鹤观每年的四月开启观门才迎来客流高峰的秦南小镇,今年的三月初时便早早迎来了颇为热闹的人流。这一方面归功于秦南派早早向四处撒下的战帖,另一方面乃是因为听闻归隐多年的一代宗师顾嵩砚前辈也会亲临观战,以告慰徐广群掌门的在天之灵,众多武林新贵们纷至沓来,亦是想亲眼见见这位曾叱咤风云的高人,一睹他的风采。
  临战前三天,秦南镇的一家客栈内,久未露面的朱子琰见到了刚刚落脚的大哥谢良。
  兄弟二人坐定,大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不错,看你心态恢复至此,我就放心了。”
  他微微一笑,问道:“还以为大哥不会来的,一路可好?”
  大哥端起杯茶,道:“还好,一路悠悠行来,半欣赏风景倒也不错,本想叫你大嫂一同前来,她挂念着孩子们的功课,也放不下几个病人,就作罢了。我此次,一是为了借此机会探望一下顾老爷子;二来,也是看看你,你的武功我虽然一向放心,但毕竟一个月前你离京时才刚大醉了一场,出来前我与你大嫂还是有些担心的。”
  他略敛眉,默了片刻低头道:“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无可挽回,错过就是错过了。想来,如此也许是对她最好的,毕竟她从小就是在京城深宅大院里长大,要她跟我离开那里,还需时常担着风险,对她未必算是好事,安稳的日子也许才适合她。”
  大哥拍拍他的肩膀:“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你能如此想,我便可安心了,今天看来当年岳父大人没说错,你这小子,有根硬骨头,果真是条好汉,以后总能遇到合适的。”
  他淡然一笑,没有再言语,手中握着茶杯,深邃的眼睛却像是在放空。
  三月十五,暖阳,和风。
  秦南山顶。
  等待了二十年的风云之约即将在脚下的这方平台上实现。平台是临鹤观的一处广场,因秦南山是关中最高的一座山,此广场处于山顶,居高临下,将四下风景尽览无余,是临鹤观素来祭天地的圣地。
  今日广场四周坐满了前来观战的人们,秦南派的诸位辈分高的道长也已莅临。申时将到,论剑即将开始,众人皆已坐定,只见一位气质卓然,看上去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缓步而来,泰然的向看台的一处空位走去。
  秦南派中一位年近花甲仙风道骨的道长见到来人,定睛看了片刻,忙起身道:“原来是顾兄大驾,多年不见,顾兄一向可好啊?”
  中年人忙抬手回礼道:“有劳道长挂念,老朽这些年还算稳当,道长近年来可安好?”
  道长边伸手让座,边道:“还好,还好,请顾兄入座。”
  众人这才知晓,这位来者竟是已归隐多年的武林一代宗师顾嵩砚。一时间感叹四起,都道顾嵩砚是位年近古稀的老前辈,但今日一见,竟要比一般的同龄人年轻十几岁,难怪是位高人,今日可真是令众人开了眼界。
  立在场中的朱子琰见到师父莅临,忙上前跪拜,师父抬手免他礼,待他站定打量他一番后道:“今日看着状态还可以,想来已做好准备了?”
  他低头回道:“徒儿半月前已到此地,不敢辜负师父嘱托。”
  其实确如他所言,京城那日他叮咛大醉后,隔天醒来便回了趟江南,待向单叔交代好山庄中最近诸事,又去二哥那里扎了一头,他便来了关中。他正因一直记着师父嘱托的论剑之事,所以提前来到关中适应地形气候,以将自己的身体调理至应战的最佳状态。
  山中报时钟声响起,申时至,比剑开始。
  年近不惑的汪适浔身着暗红色道袍,手持七星剑,向对面站定的朱子琰抱拳道了声“请”,朱子琰礼貌回手一揖,将手中的冷玉卧龙拔剑出鞘。待众人看清他手中的剑,才认出来眼前这个白衣应战的冷峻青年原来正是近年来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冷玉剑朱子琰。
  乒乒声起,两剑相拼。
  阳光映出冷玉与七星两道剑光,明晃晃的直刺人眼。汪适浔虽看上去年长稳重,却招招刁钻逼人,十几招内剑锋已找尽多个角度欲刺向朱子琰。然朱子琰身手敏捷,回回轻巧躲过,但他的剑峰却不像对方那般贸然出手,看上去似处于下风似的在躲避。其实明眼人皆能看出,这是他在试探从未交过手的对方的招式,灵巧躲避间却不忘隐藏自己的锋芒。
  眼看三十招过,他似乎摸清了对方的套路,不再躲避试探,冷玉剑终于锋利起来,双方的过招也逐渐紧张。已过六十招,两个敏捷身影携着七星与冷玉两道冷光交错间婉若游龙。忽然间,一道寒光直劈朱子琰右肩,眼看剑锋即将削进身体,千钧一发间但见他猛然一斜撤身,趁对方尚未收回手之际冷玉剑已被左手握住,不等眨眼的功夫已抵在对方喉咙一寸处。
  汪适浔刹那立定,胜负已见分晓。
  四周鸦静。
  须臾,汪掌门后退一步,面色苍白似有冷汗,持剑抱拳道:“在下输了。朱少侠好身手!”
  方才论剑中一直面色冷凝的朱子琰面色回暖,将冷玉剑回鞘,亦抱拳道:“不敢当,承让了!”
  众人片刻前都沉寂在这场比剑中,皆惊诧于场上的朱子琰竟然关键时刻左手用剑赢定对方,被汪掌门这一句认输的话提醒才回过神来。
  只有大哥与师父两人眼中似有微笑。少顷,师父由座上起身,含笑道:“汪掌门的身手间颇有尊师之风,假以时日,相信定能与之比肩,甚至超越,相信尊师在天之灵,定能安息了。”
  汪适浔抬手抱拳道:“前辈谬赞,汪某愧不敢当。方才与朱少侠此番过招才令汪某茅塞顿开,朱少侠年纪轻轻就已有如此身手,我岐南一派日后想要在武林立足恐怕需更加刻苦,身为掌门,汪某亦需更加努力参透封极剑法才是。”
  汪掌门一番谦虚大度认输的言辞令在座无不动容,然朱子琰的身手更令众人震惊。
  经此一战,冷玉剑已稳立于江湖,扬名于天下。
  入夜,客栈内。
  顾嵩砚,谢良,朱子琰三人把酒围坐。
  朱子琰端起一杯酒敬向师父:“徒儿已许久未同师父共饮了,这一杯敬师父,谢师傅今日前来观战。”
  师父欣然接受,饮完后也为他斟了一杯:“那这一杯,我得敬你,好小子,没让为师失望,为师这辈子也算弟子众多,能有你这一个,也能称得上此生无憾了。”似感慨一番,又道:“如此,为师也能放心离开了。”
  谢良与朱子琰大惊,忙问道;“您要离开?可是有何打算?”
  师父停杯:“想来我前半生浪迹江湖,后半生隐于垚苍,也算丰富,余下这几年,倒想四处走走,去看看几位老朋友,不然再不去,恐怕都像你岳父一样,一个个的都入土为安了。”
  谢良点头:“前辈此话甚有道理,一生若能像前辈这般来去潇洒,也不枉来人世一趟了。”
  朱子琰却若有所思:“师父想好怎么处置飞燕门了吗?”
  师父叹息:“就这一件,叫我为难。半生心血倒不想白费,只可惜还没寻到一个能替我的。”扫了眼朱子琰,又道:“你倒是功夫不错,可惜太年轻,早早招你上去隐居,太惨忍了。待我再想想吧。”
  语罢三人又举杯。
  朱子琰心内无端略过一阵痛,因他此次出战担着师父的尊名,此前又受过伤,这些日子他一直为着比剑之事全力准备,竭力令自己专注于此,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因一己之失误了师父多年来的威名。现在比剑结束,他紧绷的心弦终于能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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