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泪

  “先让吕姐姐在我那里呆会儿吧，我会告诉大王的。”虞姬意会地朝她身旁的士兵说道。
  士兵相互望了一眼，终于同意了虞姬的请求。
  “妹妹！你的额头怎么了？”吕雉见虞姬的额头上有一块淤青，忙问道。
  “没事，不小心碰的。”虞姬赶紧用手挡了挡额头，轻笑着回应道。
  “那这手上的药……”吕雉望着虞姬手中的药包，显然她是刚刚抓了药回来。
  “一些普通的药罢了，没什么要紧的，姐姐先随我来吧。”虞姬牵过吕雉的手，将她引到自己的住处。
  “诶。”吕雉跟着虞姬的步伐，却下意识地闻了闻虞姬手中的药。吕雉隐约闻到了琥珀、远志、合欢皮、柏子仁、夜交藤和轻微的朱砂的味道。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些要都是些安神的药，她要这么多安神的药做什么？给自己喝，还是……还有，她头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自己不小心碰的吗？
  “吕姐姐，喝茶。”虞姬抚着吕雉坐下，将药放好，替吕雉泡了一杯茶。
  “多谢妹妹。”吕雉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果然，这茶也带了些安神的功效。
  虞姬静静地在吕雉对面坐下。
  “看妹妹神色不好，妹妹这些日子可是睡得不好？”吕雉试探地问道。
  “没有什么不好的，姐姐不用担心。”虞姬总是会下意识地避开吕雉的目光，和她保持着略带刻意的距离。
  “也是，这生逢乱世，谁能过得安生。看惯了杀戮，谁能真正睡得安稳。”吕雉悄悄地观察着虞姬脸上的表情。
  虞姬始终微低着头，看不清她表情的变化，轻声道：“我们不过是女人，这些事是他们男人的事，与我们无关。“
  “话可不能这么说。“吕雉将手中的茶放下，面容严肃地盯着虞姬，”这天下是天下人的，这天下人不仅是男人，还有女人呢，你说是不是？“
  虞姬的手微微一颤，许久才牵出一丝勉强的笑：“虞姬不若吕姐姐的深明大义，每日里只懂得抚抚琴罢了，心里哪里装得下苍生。”
  吕雉意味深长地望了虞姬一眼，伸手欲抚摸她的手背。
  “姐姐茶凉了吧？我去为姐姐换杯茶。”虞姬立即将手抽走，满带着戒备。
  “好。”吕雉笑着收回自己的手，虞姬也是个聪明人，她懂得自己想要说什么，做什么，她也害怕自己将要说什么，做什么，既然她执意逃避，自己也无须逼得太紧。
  虞姬为吕雉换了新茶，依旧默默地坐到一旁，不再言语。
  “妹妹，可否了了姐姐上次的遗憾，为姐姐弹奏一曲？“吕雉接过茶杯问道。
  虞姬缓缓走至琴前坐下，手轻轻拂过琴身，问道：“姐姐想要听什么？”
  “就为我弹我们初遇时的那曲楚歌吧。”吕雉道。
  初遇。
  虞姬的手有片刻的停滞。
  “好。”琴弦在一双玉手下被拨动，时间仿佛被荡回了从前，一缕淡淡地忧愁在身边不断地回旋。
  吕雉静静地在一旁喝着茶，看着虞姬的脸。反正她已经入了这楚营，她不急，她有的是时间一点一点瓦解眼前人的心理防线。
  
☆、第二十六章 各怀鬼胎
  沛县。
  刘盈和刘乐已经入睡，这一路上他们受了太多的惊吓，如今的刘盈睡觉时都会紧紧地拽着刘乐的手，好像生怕她走了似的。
  刘邦轻轻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虽然嘴上不曾说，但心里却满是歉意。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他都不该将两个孩子踹下马车，也许，这会成为他们永远的阴影，他们心里会记恨自己一辈子。
  一辈子……刘邦又有些无力地笑笑，他的一辈子又还能有多长？
  刘邦不禁想起来，自己曾经也是这么逃过来的吧？从开始的入草为寇到如今的狼狈逃窜，兜兜转转好像一切又都回到了从前。人生就是这么可笑，你拼命地往前走，拼命地往前走，当你以为就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却总会不经意地又回到了□□。但至少他还能回到□□，总比那些枉死在路上的人好不是吗
  有时候刘邦不禁会想，回到从前不好吗？为什么曾经明明那么坚信，如今越走近却越动摇了呢？刘邦摇摇头，望着两个孩子，不想再想。
  两个孩子睡得熟了，发出了微鼾，刘邦替他们掖了掖被角，轻轻退了出来。
  又是难得的月夜，还真是讽刺，越是心零零散散的，偏偏月越是圆满。趁着月色，该是好好喝上一回了，这活的越久，身边的人越多，却越喜欢一个人独饮了。
  一个人就这样躺在地上，看着月亮喝着酒，其实也挺怯意。喝醉了好，人有时候就是怕自己太过清醒，越清醒的人越容易痛苦。
  “大王，您不能再喝了。”恰巧赶来找刘邦的张良一把夺过刘邦手中的酒壶。
  “什么大王！我不是什么大王！我的汉王还是他项羽封的呢！现在我他娘的什么都不是！“刘邦夺过张良手中的酒壶，继续喝着。
  “大王说的什么话！虽然我们这次败了，但我们的元气并未大伤，那些被打散的军队都先后重归了韩将军门下，大王不可这般悲观啊！“张良苦口婆心的劝告着。
  “萧何说得对啊，他韩信是个人才，如今他手上握了兵权，还会衷心于我吗？“刘邦笑道。
  “大王，话可不能这么说。他韩信纵然有能耐，但他毕竟威信不够，不能服众啊。您想想，他的大将军是您亲自封的，而且是由一名治栗都尉直接提拔上来的，他若是现在背叛了你，怎么还能得人心呢？况且他身边还有很多忠于您的将军，我相信他不会那么傻的。“张良立即回应道。
  “现在不会，以后呢？“刘邦目光空洞地望着天，他韩信会出现在吕雉的身边，怎么会只有感恩那么简单他刘邦计划了一辈子，经历了那么多次的失败，终于取得了当日的成就，他以为自己成功了，有资本了，以为终于盼到头了，原来就是个笑话。五十六万，五十六万大军呐，竟然在他手里被项羽三万大军打得七零八落。想想自己还真是可笑，取得了那么点成功就以为自己已经大不相同了，成了真正的王了，可惜自己依然还是当年那个需要向项羽求饶的汉王刘季。
  “大王，以后那时以后的事，可若是您现在就放弃了，那可就没有以后了。“张良谨慎地提醒道。
  “以后？“刘邦轻笑着转了个身，“那子房你说，现在的我还看得到以后吗？“
  “大王，您千万别泄气。“张良挪了挪身子，将刘邦扶住坐起，”大王，这次彭城之战我们的确败得惨烈，但你仔细想想，这次失败的原因是什么？是诸侯联盟心不齐啊，我们是败在人心涣散上啊。“
  刘邦抚着额头，并未反驳。
  “大王，您再想想。“张良见刘邦听进了自己的话，立即继续说道：”只要您还活着，现在的形势并非对我们完全不利啊。我们虽然溃败，但我们的士兵十存□□，并未伤到元气，他项羽虽是战胜了诸侯，却并未乘胜追击，进军关中。项羽现居彭城，彭城地处平原，守则无险，攻则道路漫长。而我汉蜀之地，雄踞关中，攻守兼备，无论从地势还是军事上，我们都没有劣势，只要我们能重振雄风，我们未必不能和他分庭抗礼。”
  刘邦紧紧地不说话，陷入了沉思。
  “大王啊，您好好想想吧，子房就不在这儿陪您了。”张良见刘邦有些想通了，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趁他沉思，便让他一个人好好想想。
  刘邦双眼紧闭，静静躺下。
  汉王，汉王。
  刘邦的脑袋被风一吹，有些晕晕乎乎了，模模糊糊间好似看见了吕雉的身影。
  “汉王？！呵呵……“吕雉望着她掩嘴一笑，”你自己不也说了吗？那不过是项羽给你封的草寇王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啊？“
  刘邦不语，依旧懒懒地躺在地上。
  “你给我起来！“吕雉从来见不得他这个模样，果然怒了：”项羽封的又怎么样？！去和他抢这天下啊！日后将这天下都姓了汉，你就做他汉朝的王！“
  “汉朝的王……“刘邦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吕雉啊……吕雉，没有你，我还真是不行呢……“刘邦伸手朝那虚幻的影像触了触，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将她丢给项羽是不是错了……
  刘邦有些贪恋地望着那虚幻的影像，那影像却突然如幻景被风吹散了一般，一抹鹅黄却慢慢变得真实可见……
  “吕雉……“刘邦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熟悉的颜色，口中呢喃着。那是吕雉最喜欢的颜色，也是最适合她的颜色，怎么会……
  “大王……“那鹅黄的颜色紧紧抱住了刘邦，但却不是他所期待的声音。
  “戚姬……你……来了……”刘邦轻轻抚着她的背，语气中隐隐藏着失落。
  “是啊，臣妾日日思念大王，终于等来了这一刻……”戚姬的眼里饱含泪珠。
  “你的肚子……这舟车劳顿不会有很大的影响吧？他们怎么回事？明知你快要临产了，非要把你接过来受苦做什么？！你可有不舒服？”刘邦望着戚姬已经很大的肚子，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却依旧气道。
  “大王不要怪他们，是我执意要来的。臣妾日夜思念大王，只盼着能早日见到大王。而且……咱们的孩子也快要降生了，我想让他父亲亲眼看着他出生，为他取名字……”戚姬抚着肚子，一脸的幸福。
  “是啊！我又要当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