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风流

112 鸟尽良弓藏 下


语棠虽然心里不把南宫翊说的狗屁赐婚放在眼里,可是此事关乎本身她当然不能置之不理,最好的情况就是她自己猎回来,免得过后麻烦源源不断。
    想到这里她当下不再迟疑,打马快速飞窜了出去,余下的人一看皇帝已经发话可以尚得天宸最尊贵的公主,当下争先恐后地拍马跟上去。
    语棠原本就在最前面,行不到一箭之地,突然一阵疾风之声穿梭过来打在马背上,语棠大惊之下撇头望去,正好发觉苏慕婉从密林树枝上提起飞走的背影,忍不住咒骂一声。
    可是马已经不受控制地发狂了。
    正在语棠惊马的时候,墨隐正邪恶地看着尹倾然说:“赐婚一事并不是你勉强,而是小皇帝的圣旨,小公主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认了,相较于现在一门心思记恨你,这样不是顺理成章么?你也别太感谢我!快去办正事要紧!”
    尹倾然神情不屑地微微一笑,“你如此说,是觉得京城会有人敢娶她,还是南宫翊胆敢赐婚?”
    墨隐翻了个白眼,语重心长地道:“须知这女子是需要哄的。你总是”
    尹倾然头疼地转眸看向语棠,正好瞧见她身下马受惊也是大吃一惊,当即毫不迟疑追了上去。
    □□白马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发疯似的在林子里横冲直撞,语棠反应奇快地俯下身子避开树枝,虽然她早就知道会有变故,但是万万料不到竟然是这个环节,她脸色惊得煞白,显然昨天冯毅抹着眼泪求她作饵的时候并不是这样说的,那时候他们并没有说要自己赌命。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语棠再也不是当初那么无知无畏,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对他们而言那些重于一切的皇权,如今在她眼中不值一提,她岂能为了那些权欲熏心的人送掉自己的命,不管是不是南宫翊授意的,很明显苏慕婉都得逞了。
    正在她苦思无良策之时,身后更快的风声袭来,她还没来得及防御,一个身影已经落在她的身后,天青色的宽袖扶着她手臂,一股熟悉的清冽药味,即便不回头她也料到了是谁!
    原来,冯毅料的没错,我还是有做鱼饵资格的。
    虽则她十分排斥此刻这样被他圈进怀里,但又不得不否认此时若是任性难免不要赔上性命,更何况这个人的气息总是能让她莫名的心安。
    冯毅说,入南山五里之地见一棵歪脖子树,树上有血红色丝巾,到此左转东南方向百步之地,自然有陷阱等着尹相,公主放心,我们会设法救出你!
    要是苏慕婉没有对我的马做手脚,我或许会相信你说的话,可是这个时候,我只相信我自己。
    一念转过马已经越过歪脖子树了,毫无悬念地往东南方向疾驰,语棠惊恐的数着马步,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三十五……猛然马止住脚步长嘶一声抬起前脚,又缓缓重重放下。
    语棠心里全是冷汗,原来关键时刻他已经制住了惊马。
    一切恢复平静,风过树林扑簌簌的落叶声音,语棠坐直了身子心中尴尬起来,“此地不宜久留,这边不能走,我们往那边出去。”
    尹倾然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如她所言调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打马快速离去。
    然而,他们仅仅是走了一箭之地,突然白马跃起是前蹄勾住了类似绳索的物件,她还没反应过来,尹倾然已经抱着她往下一扑,一排利箭“嗖”地一声贴着背上射过,钉在身畔的树杆,尾羽不住地颤抖。
    语棠惊魂未定,周遭一阵连着一阵箭雨,瞬间,她心里想通了许多事情,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作饵!冯毅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自己活,甚至她于南宫翊而言,能够杀死一个尹相,就算赔上自己的亲妹妹也在所不惜!
    这才是真相!皇权漩涡中,没有亲情,没有人伦,没有良知,只有权欲。
    她欺骗过自己无数次,江涯能舍弃她,是因为她不是亲生的,月东明能舍弃她,是因为桑旬内乱需安定,可是南宫翊为什么会这样毫无节操毫无底线地将她当做弃子?他们不是亲兄妹吗?
    她似乎感觉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来,一直冷到了心底。她愣住了,是她拖累了尹倾然。她一失神,就忘记了抵抗,长箭迎面而来。
    尹倾然临危不乱反应奇快,危急关头将她往后一拉,却仍是免不了她身上擦伤了几处,同时他一手抱着她灵活地闪开羽箭翻身上马,一手提起缰绳快速拍马往外面冲。
    周遭鬼魅般的黑影从天而降拦住了去路。
    尹倾然勒马解剑,双方无声对峙气氛肃杀,语棠已经恢复了正常,眼前这些人的阵势兵器她总感觉有些熟悉,却听见尹倾然在耳后说,“还记得泠江被困那次吗?只怕今日又要浴血而回,你若是害怕便闭上眼睛。”
    想到了那时万分惊险,惊魂如隔世,那时情意真笃,语棠顿时十分心酸,仿佛心底被压了一块大石喘不过气,几乎想要落泪,造化何其弄人,若你不是沐家灭门的幸存者,是不是你就不会利用于我?
    若没有十九年前的宫廷政变,你是沐相府的公子,我是永宁府的郡主,我们原是可以无忧无虑青梅竹马?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问我这一切是不是我设计的?她在心底问。
    尹倾然微笑安抚道:“这样的刺杀这一年多来每隔几日就要上演一次,便是没有你,他们也是要动手的。”
    “既然如此艰难,为什么不干脆篡位?”语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大吃一惊。
    尹倾然展颜勾了勾唇,“一则我并不十分想要那个位置,二则,有些事情需要让你看清楚。”
    语棠定睛望去,周遭约莫三四十人,从落下来的轻功看无一不是一等杀手,倘若一时分神或者留手,只怕他们就无法活着走出这个林子了!她见过尹倾然仗剑闯城门的血腥修罗,“我闭上眼睛,你不必顾忌于我。”
    尹倾然答了一个好字,水痕就自动就出鞘了,声如龙吟气贯长虹,剑势凌人带着三分嗜血的冷艳,剑光愈演愈烈,直到将整个一片地域都掩盖在冰蓝色的冷意之下。
    闭上眼的刹那,语棠突然想,她总是在执意寻找答案,问江璟为什么要舍弃她,问尹倾然为什么要利用她,甚至于南宫翊的所作所为,其实她一直都是知道答案的,不是吗?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不论过程如何,她还是活着回到了宸宫。
    自然,南宫翊给了她一个所谓的交代,便是冯毅失职几乎害死公主,被君主恨恨呵斥。语棠已经无心理会这些把戏了,早早回去云光殿歇下了。
    宸宫的风平浪静几乎要让语棠觉得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所幸灵芝还是发现了端倪。
    对于今夜围着紫宸殿外围多了许多黑影,若不是无意中去树丛里,她是怎么也不会发现的!皇宫之中明里就有十步一站岗,为什么今日看守守卫都撤掉了,反而暗地里加了许多黑影在各处隐匿呢?难道今夜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是尹倾然有什么举动?她心中一惊,这京城除了尹倾然之外,还能有什么人能这样只手遮天?
    很快灵芝就借着夜色出去查看了一番,查探的结果是,看似紫宸殿被包围守着,实则是以南书房为中心的一大片全部都被围了起来,看来不是紫宸殿要有事,而是今夜南书房会有什么!灵芝想了想,“公主,不如我们去闯一闯?”
    语棠正有此意,当下起身领着领着灵芝往紫宸殿的方向而去,在没有获悉到底是什么事情之前,她不想直奔目标打草惊蛇,而是故意做出毫不知情的样子,以寻找南宫翊为由往汉白玉台阶而去。
    很快,大殿前面一个小黄门领着一行守卫讲语棠拦下来,苦着脸说:“相爷与陛下正在商议东南灾疫的遏制,已然下旨不得任何人打扰,公主不如先回去可好?”他说话时神色略微惊慌,显然这只是一个说辞。
    语棠沉默不语,灵芝微微拉了她一下,斜光示意了一下不远一棵树冠的异动,“公主,不如我们先回去?”她的眼前却在说:“总不能这样去硬闯,好歹换了夜行衣偷偷打侧殿摸过去!”
    语棠会意地点点头,十分善解人意地冲着小黄门一笑,转身下了台阶往回走。这样严阵以待越发让她觉得事情不寻常,旋即她就想到了一个最简单的法子,密道!
    北苑不是有密道通往南书房么?那时她逃生离宫,不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只是需要凭着记忆去找到弄影的那个院子,想到这里,她快速拉着灵芝回到少阳宫换去宫装,穿上一身黑色紧身衣服,借着夜色与灵芝二人一起潜入冷宫荒院里。
    那口枯井十分好找,很快她就熟练地翻身下去,灵芝紧紧跟着。这个时候有了灵芝在边上,她心里便镇定得多。甬道很长,秉着烛火微光一点一点往前摸着走,她心中思绪万千。
    尹倾然到底在做什么?逼宫?还是仅仅是密谋?
    如果是逼宫的话,自己能不能阻止?该如何阻止?想到这里她觉得心中一痛,想起那出生不久的孩子。
    约莫摸索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尽头,前面是一面斜坡,语棠对着身后的灵芝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小心吹熄灭蜡烛。轻轻往斜坡上爬了爬,几乎就能看见外面一抹微光顺着细微的缝隙照了进来。
    语棠不敢太大动作,因为她已经依稀听到外面书房说话的声音了。
    她探手在上面的石板摸索了半天,却不敢弄出声响,只好让灵芝到前面来,谁知灵芝居然深谙此道,她伸手在石板下面摸索了一会儿找到机关,略一转动,拉开了一道二指来宽的缝隙,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动静。
    语棠凑着缝隙看去,隔着书架她看到南宫翊恭敬地侧立在一旁,低首垂目,此刻正在说:“此回失利乃是因为妹妹不知何故突然插手,如若不然,翊必然会得手!”
    隐在黑暗中的一人缓缓走出来,轻轻一哼,“你未免太过托大了,尹鸣玉何等人,岂是你对付的了的!当务之急是必须要除掉北定王,北定王是南宫瑾唯一的皇子,只要他一死,你就是天宸唯一的正统血脉,再也无人能威胁你的地位,就算是尹鸣玉也无法逆天而行弑君谋位。”
    语棠震惊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一些紫袍威严高贵,总是带着算计的深不见底表情,偶尔也会狐狸一样笑,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眼睛看错了,居然是江璟!怎么会是江璟!
    她这一惊几乎就要大呼出声,南宫翊居然不是站在尹倾然这边的,他是江家的人,他幕后的人就是江璟而不是尹倾然,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被尹家扶上帝位的吗?唯一的可能就是尹倾然并不知情!
    他不知情,他手下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傀儡皇帝居然包藏祸心早就联络外地一致对付他了,难怪会在狩猎时候险象环生!这个时候语棠居然发现自己还在担心那个人!
    南宫翊已经道:“太子不须担心,当初玄阴关连同尹家与宫中的一战,虽然看上去是尹倾然和南宫瑾占尽上风,尹文希身死,繁成并无任何获利,而实际上我们太子早有后招,当年先见之明将我送到了尹文希的手里,所以这一局尹相虽然权倾朝野,太子手中却多了我这个皇帝,殿下并没有输给尹相!”
    江璟面上没有半丝的胜者该有的自豪,冷眸阴测测地居高临下看了眼南宫翊,浮过一丝不明意味的笑,“你这个皇帝之位,哪里有尹相掌控九卿、太尉的重要?不过是尹鸣玉心有顾忌,不愿现在废了你罢了!”
    早先多年在大明华宫,语棠就知道江涯对自己宠溺,对阿瑛怜惜,对江璟却悉心栽培十分高看,他曾说,阿瑛刚毅不、屈不好名利,可为将;璟精于谋算不可多得,可为君。如今看来自己越来越不了解江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南宫翊是繁成的人,南宫瑾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如何扼腕,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化解这场危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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