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美人

22 桃花判官


正式开始轻松喜剧啦。。。。。姑苏城,远山的云酝酿新一场的夜雨,溪水到明日拂晓大概会涨得更深,此时,连映雪作年轻公子素衣打扮,盘腿坐在轻舟上。眼前戴笠穿蓑衣、执桨棹碧的瘦弱身影,正是可怜的邹云!
    低低的乌篷船拂过岸边的树枝,连映雪赏着这久违的雨景,驾轻就熟地吩咐他道:
    “你万万不能喊我师傅,那样会显得我老相,不过我慈悲为怀,就特特许你叫我一声主人罢。”
    邹云忍着不忿,问道:
    “你当真既会使顾为川的剑法?又像白无恤一样会用药?甚至还会甘贤的轻功?”
    “会不会倒在其次,但我常看猪跑,什么剑法、下药、轻功,大概都懂一点。”连映雪说话虽然一点也不客气,但相对于事实她已经算是客气了。
    “那你果真肯教我?”邹云半信半疑。
    “先叫声主人来听听。”说完这句,连映雪忽然“啪”一声合掌祈祷,双眼亮光一闪,手上迅速拿起筷子,就着船上的红泥小火炉、沸水小砂锅涮起又薄又甘甜的鱼片来,满脸陶醉还不忘啧啧称赞道:“这冬日雨寒的,就得吃鱼火锅暖身子。”
    舟篷里舟篷外,简直两副光景天日,凄风苦雨中撑船的邹云咬着唇,忍气吞声道:
    “主人。”
    “烫!”连映雪猛地吃了口新出锅的鱼肉,不由吐着舌头倒吸着气怪叫道。
    邹云已经彻底晓得眼前这个死女人的本性,不由冷着小脸,硬着头皮又喊了声:
    “主人。”
    连映雪目不斜视,用仿佛大赦天下的口吻道:
    “入我门下,两条门规,一,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二,长大后,千万不要喜欢上师傅,更不许勾引师傅!记住了么?”
    雨中的少年吸进一口冷风几乎要呛住,他认真打量了眼前这个死女人,不过空有几分姿色,空有几分聪明,脾气却太差太古怪!邹云尚且稚嫩的声音冷嘲热讽道:
    “放心吧,我不会对老女人感兴趣的,只有那些不成熟的男人才会看上你!”
    “你再顶嘴!小心我踢你下去喂河豚!”连映雪一边吃鱼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冷静地教训弟子。
    “这么窄的水道哪来的河豚?”邹云反驳。
    “你想知道下去看看呗!”
    “我什么时候想知道了?”
    “那你干嘛还问!”
    邹云彻底无语,他使劲划着桨,将乌篷船飞快地朝风月寺摇去。
    不多时,只听夜半鸣钟,渡水而来,一座古寺已然在眼前,邹云费力划着乌篷船靠近寺门青石小码头泊下,急急的雨瓢泼而至,夜色又暗,抬头望见寺门只有两盏飘摇的灯笼照见匾额,果然写着风月寺三个字。
    “到了。”邹云禀着,连映雪吃饱喝足,正舒展了身子养神歇息,懒散应道:“到就到了,你去敲敲门,就说桃花判官麒麟公子求见方丈大人。”
    “像裹脚布一样长的名号有什么好的!”邹云一边抱怨一边放下船桨。
    “你晓得什么?为师一片丹心,连你的名号我都想好了。”
    “什么名号?”邹云有不好预感。
    “判官的手下当然就是难缠小鬼,你以后就叫桃花小鬼邹云。”
    邹云完全没心思和无聊的连映雪多舌了,他纵身跳上岸,拴好缆绳,踩着雨飞快奔上石阶躲进了寺门檐下,用力拍着大门铜环。
    可惜这雨声如此大,天又这样冷,哪个和尚半夜不睡觉会来开门呢?
    邹云足足敲了一盏茶的时辰,那风月寺大门仍纹丝不动,只有寺门边上、寺墙里头密密的竹林被风雨吹打,叶雨潇潇作响,那阴暗处仿佛隐藏妖魔鬼怪一般。
    邹云毕竟还是个孩子,生了怯意,连忙三步作一步跑下石阶,纵身跳回了乌篷船上,脸色惨白惨白的,看见连映雪心上终究暖了些,可是嘴上作强道:
    “深更半夜的,没人应门。”
    “那你不会接着敲,敲到有人应门为止。”连映雪冷面无情,忽然笑道:“莫非你怕了?”
    她看邹云不作声,愈发笑意深深道:“想不到你杀人如麻,这会也知道怕?你大概是怕恶鬼索命,拉你下十八层地狱罢?”
    “我大仇得报,即便入地狱我也不怕。”邹云死不悔改,连映雪却道:
    “好,有骨气,进来,外面那么冷。”
    她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邹云一时迷惑,挪腾了脚步,还是躲进了她坐着的那一方又暖和又干燥的天地。谁料他才坐近了,连映雪又细又滑的手忽然就钳上了他的喉咙,他挥着手蹬着脚想要挣开,可是怎么也挣不动她的爪子。他的脸憋得通红,喘不过气来,头越来越疼,眼前越来越黑。他要死在她的手上!邹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不由一骇!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哭不能笑,不能看不能听,只有堕入无知无觉的黑暗。这一刹恐惧迅速攫住邹云的心,他不由全身打了个冷颤。
    连映雪却忽然松开了手,邹云惊喘过气来,捂着脖子咳得昏天暗地的,好像连胃都要咳出来一般,耳边却传来她含笑道:
    “你大概是连自己的命也不怎么看重,所以才会心安理得地草菅人命,现在鬼门关走一遭,可悔改了?”
    邹云气极了,愤愤不平道:“我知道你早就想除了我!你这个蛇蝎女人!”
    “拜蛇蝎女人为师的,自然就是小毒蝎子了。”连映雪一霎心情变好,喜怒不定得吓人,邹云不敢再辩,连映雪言笑晏晏道:
    “长夜漫漫,这么多武功我先教你轻功罢,毕竟保命要紧,等你身法快到不会被我一爪子就锁住喉咙,你再骂我不迟。”
    说着,连映雪手势骤至,提着邹云的衣领子,一个翩然飞身就凌波踏出舟外,那不带半点烟火气的轻功仿佛素衣仙人,拾阶而上却不沾半点雨泥,略一提气就如一只纸鸢般飞上竹林飘墙而过,拽着他轻飘飘地落在了风月寺的长廊上,穿过那样迅疾的大雨,她身上的衣服竟只是沾了些雨丝罢了。
    邹云头一回见识了这样高妙的轻功,他一个武学外行,也晓得连映雪不比甘贤差,甚至也许比甘贤还要好!他总算服帖了,恭敬地喊道:“师傅,我们来风月寺干嘛?”
    “还能干嘛,查案子呗。”连映雪环顾四周,寂无灯火,想必这群和尚都睡死了。
    “查什么案子?”
    “你呀你,从汉中到姑苏慢腾腾的,我足足等了你七天,这七天我都打探好了,原来这风月寺里死了人,南宫瑜的意思,无非是让我查清凶徒,还那只猴子一个清白!”连映雪不耐烦地抱怨。
    “什么猴子?难道杀人的是只猴子?”邹云大为惊奇。
    “连你这样的小毛孩都不信,姑苏城的那群捕头也真是酒囊饭袋!”
    “师傅你怎么不说我聪敏过人?”
    “你?你就有点小诡计罢了,放不上台面!”连映雪奚落起人来,绝对又狠又直,邹云垂下头去,反问道:
    “师傅您还没说为什么凶手是只猴子?”
    “因为啊,”连映雪卖着关子,从长廊那走到了一处厢房,那厢房外贴着官府封印,连映雪视若无睹,用力推开那厢房门,天上正雷电骤闪,照见门里一大瘫血迹,邹云不由一忤,连映雪却轻声道:
    “因为这房里死了一个人,当时门窗封死,发现尸体的和尚破门而入,只看见一只猴子拿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在尸体上蹦来蹦去,你说,官府能不怀疑那只猴子吗?”
    邹云猛听得连映雪绘声绘色,不由更加胆寒,只是她一个大姑娘居然一点也不怕,踏进门去就要察看,邹云不由拽住她的袖摆,肯求道:
    “师傅,我们等天亮了再查不迟!”
    这时,天际又一道闪电,照得竹影惶惶,仿佛鬼魅夜行,邹云怕极了,连映雪却道:
    “怕什么,我是看这间厢房像是风月寺的上房,今晚我们又没处下榻,不如就睡这里罢,别怕别怕,等我将灯点起来你就胆壮了。”
    “啊,师傅你还要睡这里?”
    “废话,我不睡这里,怎么查清案子?不把案子查清了,怎么还南宫瑜人情?你莫忘了你也是手上沾过血的狠角色,这会怎么婆婆妈妈起来?”
    邹云被讽刺得满脸涨红,居然羞愤大过胆怯,跟着她就进了门,连映雪拿出火折子点亮了烛火,随口吩咐道:
    “把门关上罢,里面又没有鬼要吃了你。”
    邹云依言将门掩上,正露出门背后靠着的一把素色油纸骨伞来,连映雪坐上圆鼓绣凳,摆手道:“把那把伞打开来看看。”
    邹云觉得莫名其妙,只将那纸伞撑了开来,原来是数枝红梅并几句隶书写的梅花诗:
    “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凤城南陌他年忆,香杳难随驿使闻。”
    红梅堆雪,随风飘洒,落在那诗上,也有些意境,连映雪道:
    “这诗好,留着罢。”
    “师傅让我打伞就为了看诗?”
    “不然你以为呢?”
    “我还以为这纸伞上有线索。”邹云喃喃,连映雪却随意铺好了床,道:“你倒异想天开,我困了先睡了,你自己睡椅子也好睡柜子里也好,为师就不拘束你了。”
    邹云听了这话,不由又一阵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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