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存在,在我的存在

29 2008年8月24日


2008年8月24日——万千的没能相遇才是理所当然!
    很多时候想想,人类真的是很独特的一个物种,我们贪婪自私又残忍,似乎总是在想尽一切办法破坏着大自然赋予我们的一切,可是每当我们自己都开始痛恨自己的时候,又会在某个时刻奇迹般地发现自己身上闪烁着的那些光芒,那些大无畏、那些顽强意志、那些无私奉献。
    夏天来临的时候,整个国家又以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渐渐恢复了生机。那时候李沛对新闻的关注点除了地震就是奥运,连身为一个财经专业学生应该时刻聚焦的金融危机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了。和同学们闲聊的时候,一群年轻人也都纷纷感慨,中华文明能源远流长、兼容并包并且一直延续至今,又何尝不是因为中国人民骨子里的坚韧呢?在四川以及周边灾区的重建工作大规模开展的同时,北京也进入全城奥运模式。
    身为07级的学生,李沛也有幸搭上了奥运的末班车,在3月申请截止前跟着字幕组的非官方认证的业余翻译家们报名了志愿者。也算是狗屎运吧,后来竟然通过了选拔,一路培训、分配,最后被就近安排在了学校的体育场馆里。比起被燥热天气折磨得有点难耐的李沛,王昭显然对这件事情更加兴奋,自从听说了她要去做志愿服务,王昭就开始规划起了自己的奥运之行,全然不顾及那时候选拔结果还没被最终确认的事实。连安甄都笑言,王昭对她的信心一直远大于她对自己的信心。在李沛报以苦笑之后,他甚至还补充说,甚至大于李沛对她自己的信心。
    说归说,对王昭风风火火的性格大家早就见怪不怪,李沛也提前跟宿舍的同学们说好了她要来借宿的事情。正好同寝云南籍的舍友一考完试就不顾父母阻拦急急地赶回了余震不断的家乡,她从小没有离开过父母身边,那句“一家人,要死也要死在一起!”从她娇小的身躯里蹦出来的时候,一宿舍人均是震撼,也就没再多劝,所以正好给王昭空出来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王昭来的时候,李沛还没上岗,无所事事等着看比赛的安甄也跟着去了火车站接人。特殊时期的车站人山人海,警戒也比平时严了许多,看着乌央乌央的人群,两个人睁大了眼睛开启红外线扫描模式,生怕一个不注意就错了过去。不过,王昭这个同志从来就没让大家失望过,或者说她从来没给过别人哪怕一点点的希望……李沛和安甄巴巴地从广播通知到站,一直扫射到一车的人都快走光了,才在荒凉了不少的出站口,看到王昭宛如闲庭信步般向他们缓缓走来。漫长的等待让她的出现充满了感动和期待,周围稀稀拉拉的乘客和工作人员瞬间都被李沛自动虚化。
    事实证明,情绪化会让人变得相当幼稚……
    走近了李沛才发现,王昭同学那区别于常人的悠闲姿态,并不是由于她天生自带与众不同的优雅气场,而是……她真的只是漫步过来而已……因为她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根本!没有!一件!行李!是的!连至少像钱包一样的类似物!都!没!有!
    旁边一直唠唠叨叨有重回“热血足球小将”模式的安甄一时间都被震慑了,惊极反笑:“哎哟我的天!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啊,王女侠真乃神人!”
    李沛几步上前,把笑得开心好像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的王昭拉到一边:“大姐!您就这么……来了?”
    安甄笑得乱颤,在一旁起哄:“是啊,是啊,好歹给我们带点土特产啊!”
    王昭瞪了安甄一眼,不情不愿地指指后面:“吃不死你!都在后面呢!”
    李沛和安甄侧头冲王昭身后望过去,只见一个白白净净戴着眼镜的高瘦男孩,正冲他们走过来,手里还拉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显然大的那只让他的行进速度受到了不小的影响。看李沛和安甄看向他,他似乎是想抬手打个招呼,但是一时又腾不开手,只好有些尬尴地冲他们笑了笑,脚下又加快了几步,一时间要完成的动作太多让他有些手忙脚乱。李沛有些茫然,好在下意识启动的大脑迅速运行了五秒,然后反馈出了一个处理结果,脑海中的LED屏瞬间闪出了三个大字——杜嵩磊!
    就在李沛把眼前的人和小视屏里的人对上号的时候,杜嵩磊额头的汗正顺着太阳穴流下来,快速地滑落到鬓角。想想王昭当时坚定无比地保证她对杜嵩磊一点想法都没有,这会儿却大老远得结伴而来,还毫不避讳的使唤人家,李沛的脾气随着燥热的天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正准备冲着王昭开口,一个“你”字刚滑到舌尖,安甄的手就从身侧伸了过来,一把按住了她的胳膊。
    李沛一惊,下意识就看向他,只见安甄冲她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抿了一下嘴角:“是杜嵩磊?”
    李沛定下心神点点头。
    安甄轻拍了她两下,几步迎了上去,接下了杜嵩磊手里那个主人不能再明显的大行李箱,嘴里还热络地说着什么“久闻不如一见”的客套话。
    李沛叹了口气,拉了一下还看着身后的王昭:“走吧,我们先去叫车吧!”
    上出租车的空档里,安甄把李沛拉到一旁低声传达了他的指导意见:“既然都跟着来了,就没那么简单,男女之事你又不懂,少说几句!”
    本来还有些气闷,这会儿倒完全被安甄给逗乐了,李沛哭笑不得地拍拍“高材生”的肩膀:“大哥,你大学语文全都逃了么?男女之事是啥意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能不乱用么?”
    安甄看李沛的表情隐隐也察觉出来有些不对,烦躁地挥挥手:“反正就那个意思,你明白就行!谈恋爱就跟搅浆糊一样,是稀是稠只有在里面搅和的人才知道,旁人最好别插手!”
    安甄这个“搅浆糊”的比喻算是话糙理不糙,李沛决定谨遵他老人家的教诲采取了“既不不赞同、又不不干涉”方针。即便很多次看着王昭对杜嵩磊莫名其妙的发作,看着杜嵩磊笑笑仿佛毫不在意地任由王昭胡来,李沛还是在安甄频繁的眼色下强忍着保持了沉默。所幸李沛还身兼着光荣使命,没几天就正式上岗工作,眼不见心不烦,终于不用再粉饰太平,一边害怕一不小心跟王昭又有争执,一边又担心“用眼过度”的安甄得上什么难治的眼病。
    准备了七年的期待,其实不过半个月就落下了帷幕。虽然短暂,但是结束的时候和开始一样完美。看完闭幕式回到学校的时候,夜色已浓,王昭似乎兴奋过了头,非要出去喝一杯才肯回去睡觉。李沛只好千保证万保证打发了心下亦是了然的安甄和面有忧色的杜嵩磊,带着亢奋的王昭去了东门外。
    果然不出她所料,几杯下肚,王昭的眼神就变得空洞又茫然,直冲着李沛傻笑:“这段时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的……嗯……面目可憎?!”
    李沛长出了一口气,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在椅背上:“没到憎恶那么深的程度,但的确不怎么让人喜欢。”
    王昭伸手点点李沛,竟是她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的娇嗔:“这么多年的朋友,还比不上刚见没几面的人,你重色轻友!”
    “是啊,这么多年的朋友,竟然从来没见过你对一个人这么恶劣!你不喜欢人家杜嵩磊,就不要招惹他,既然都带着人家来了,这么折腾又是何必?!”
    “我对他恶劣么?!我对他够好了!他说要我带他来北京,我就带他来了,你看,我对他多好,没有人像我对他这么好了!真的!我不讨厌他!我就是,就是,可怜他!”
    “他哪里可怜了?!”
    “他不可怜么,他和我一样可怜,你看,我们都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呵呵呵呵,哦,不,我比他更可怜!他喜欢的那个人,至少还知道可怜他,可是我呢,我喜欢的那个人,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哈哈,我多可怜,你看我多可怜……”
    王昭话音还没落,就趴在桌子上笑起来,声音从臂膀间闷声传出来,竟然更像是呜呜的哭声。
    李沛有些无力地呆呆看着她,看着她笑够了慢慢抬起头来,一滴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下来。王昭喝过酒的脸在小店昏黄的灯光中有些惨白:“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喜欢他,那么喜欢他,我试了又试,可是都不对,都不是那种喜欢,都比不上那种喜欢……为什么上天对我这么不公平,我就只要那么一点点的东西,那一点点都不给我……你知道我今天下午去哪了吗?我去隔壁了,我在他们学校转了一大圈,就想着能不能碰到他……”
    “碰到他又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我只不过是想赌一把,世界这么大,如果这样的偶然都能让我们遇见,我觉得至少我还能靠这点缘分继续喜欢下去……哪怕没有结果。可惜,他们学校比我想象中更大,我们之间的缘分也比我想象中更加稀薄……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点希望……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
    李沛叹口气:“你不能这么想……如果你被剥夺了原本该属于你的东西,那才叫不公平。就像我,我本来有个爸爸,但是他没了,可是,可是我还是要这么好好活着。郑子晟,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他不喜欢你,可能他甚至不知道你,但这不是不公平。他们是人,不是东西,没有谁该属于谁,他们有他们的命运,我们有我们的命运。能一起走过一段就已经是万幸,而这世上,万千的没能相遇才是理所当然!以前的人生有过郑子晟这个人,已经是你的幸运,以后的人生如果注定没有他,也不是你的不幸!”
    王昭凄惨一笑:“李沛,你真残忍!你就不能只是安慰一下我么?”
    “你不是小孩子,不能再这么任性了!何况……我并不想对你说谎。”
    那晚,王昭在李沛的里哭了很久,但是什么都没再多说。也许真的有些残忍,但其实王昭自己也明白,她的人生不能一直困在停留于过去的希望中。
    即便那现实她一时难以接受,李沛也不想因为真相过于残酷就粉饰太平。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愿意陪她一起直面那些悲伤,就像她流泪的时候,她也可以给她一个虽然不宽广,但足够温暖的怀抱。因为,她一直,是李沛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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