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存在，在我的存在

王昭家七大姑八大姨，个个都热情爽朗，隐隐透出些祖传的奔放气质来，却也有着这家人一贯的靠谱特质。虽然婚礼改期地很仓促，但准备工作充足到提前完成，看着婚礼一天天临近反而都闲了下来。本来卯足了劲要帮大忙的李沛，问了一圈，边边角角几乎都准备停当，倒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遗憾。
    最后唯一发挥了点光热的地方，就是去酒店试了下婚宴的菜。因为这两天天气忽然又有点冷了起来，大舅妈周到地建议要不要撤几道凉菜换成热菜。于是又招呼了杜嵩磊家已经到省城了的亲戚，奔赴了浩浩荡荡的试菜宴。美其名曰试菜，倒不如说是犒劳亲朋好友多日来的辛苦。
    吃吃喝喝、说说闹闹的折腾了大半晚，一回到房间，王昭就软泥一样摊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肚皮直哼哼：“唉，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李沛费劲把死皮赖脸的王昭推动了几公分，也挤上了床：“废话！别人续摊续一轮酒水也就罢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续一顿火锅的！没撑死算你命大！”
    王昭心不甘情不愿地借助臀部又往旁边挪了几公分，不满道：“某些同志真是太没有节操了，我说直接涮菜的时候，是谁说不吃锅底多可惜的？！”
    “得了吧！最没有道德底线的明明是那些最后非要再加一盘羊肉的人！”
    “根本就不是第三盘羊肉的错好不好，一开始就不应该听你的话点年糕，明知道粘性大的东西会把肚子都占没了！”
    李沛正欲反唇相讥，王昭妈妈出现在房间门口：“你俩真是要懒死了，要睡了也不关门。”
    王昭无奈：“这不还没睡呢嘛！”
    “我要是不过来看看，你铁定明早才会下床！”
    王昭瘪瘪嘴，小声吐槽：“你来看了，我也是明天早上才下床！”
    “哼！我就知道！”母上大人说话间已经登堂入室，冲着王昭的肚皮就是一掌：“你给我起来刷牙去！”
    多年斗争失败的经验让王昭不敢过多抵抗，哼哼唧唧地下了床，很有眼色也起了身的李沛一起溜到了卫生间。
    “不洗脸不洗脚就算了……还敢不刷牙……长蛀牙了不疼死你们……真是……”母上大人的碎碎念终于在房门的闭合声后消失。
    李沛和王昭收拾停当再次摊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我是不是从没说过我是怎么喜欢上郑子晟的？”
    李沛想了想：“确实没有。”
    王昭轻笑：“六年级的时候吧，那时候他上初一，有次体育课，我们班在跑步，他们班在打排球。当时的排球场还没设围栏，我正跑得欢快就忽然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阴影，接着脑袋嗡地一声，然后就趴在跑道上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头疼到无语，有一个男生跪在我旁边 ‘同学，同学，你没事吧’的一直喊。吵得我头更疼了，我当时特别想把他一巴掌给扇开。就在这个当口上来了一个人，真把他给拍到一边去了，说了一句‘别吵了，估计是脑震荡，快背到医务室去！’”
    “说你脑震荡的那个就是郑子晟？”
    “是。借他吉言，我果然轻微脑震荡。后来几个在医务室陪我的同班女生就在那里念叨，说什么都是初中部的，郑子晟就那么成熟稳重，和一般的男生都不一样啊blabla的。一个说，要是郑子晟不小心砸到人肯定就立马送到医务室来了。另一个说，怎么可能，郑子晟才不是那么毛毛躁躁的人。虽然她们以前也常常花痴这个那个的，但我从来都不记得谁是谁。那天可能是真的被砸傻了吧，听着她们吵吵闹闹的，我竟然躺在床上开始幻想，如果是这个郑子晟砸到我的话，他是不是真的会跑过来背着我奔向医务室，就像那些偶像剧里演的一样。”
    李沛忍俊不禁：“果然是砸傻了！以你当年的体格，有几个男生能背动你？”
    王昭搡了一把李沛：“烦人！能保护一下我的少女心么？！”
    “能能能！您继续说！”
    “没了。”
    “这也太短了吧。。。”
    “再后来你基本都知道了。大概是因为有了想象，就会在意，因为在意，慢慢就上了心，再往后就和那些班里的同学一样很俗套地喜欢上了。现在想想也是有点可笑，那么漫长的青春回忆，竟然有个这么草率的开头。”
    “喜欢就是喜欢了，反正开弓又没有回头箭，更何况她们都只是普通的花痴，你的……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少女情怀都是春嘛！”
    “不一样，她们只是单纯欣赏春天的景色，走马观花，路过也就路过了。但你不是，至少你很努力地耕耘过。”
    王昭笑着连忙点头：“对对对，我只不过是遇上天灾，绝收了，哈哈！”
    “乱讲！你绝收了，杜嵩磊算什么？！”
    “他啊？他是老天看我可怜给我掉的饼吧，虽然不是披萨、也不是肉夹馍，嗯……顶多算个馕吧，但是喂饱我也绰绰有余了。”
    “还没嫁过去呢好吧，这么□□裸地夸自己老公，你也不知道脸红。还天上掉馕，馕那么好吃，你别侮辱馕了！他这种情况，顶多算是你在玉米地里套种了黄豆，虽然玉米绝收了，但架不住地肥，白白便宜了黄豆！”
    王昭忍俊不禁，支起身来乐呵呵地拍拍李沛的肩膀：“好基友就是不一样！你立场这么坚定，我看杜嵩磊的红包包再大也敲不开我娘家的大门了！”
    “开玩笑，你也不想想，就凭我俩的关系，如果杜嵩磊红包真的够大，我怎么说也得把你卖了，顺丰包邮，好评返现，两块！”
    王昭气绝，叫骂着就把枕头按在了李沛脸上，李沛挣扎着反抗，两人又在床扭打成一团。可惜这厢战况还没分出高下，那厢母上大人愤怒的声音又从走廊里传来：“大半夜的，你俩又杀猪呢！都快要嫁人了，还这么疯疯癫癫的，还不赶紧睡觉！”
    王昭和李沛俱是被吓了一大跳，手里顿时松了力，李沛从枕头下探出脑袋冲王昭扮了个鬼脸，王昭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瘪瘪嘴抱着枕头翻身躺下。
    直到身旁传来细细碎碎的梦话，李沛仍然没睡着，只好轻轻叹口气，费力地把王昭搁在自己肚子上的大腿挪下去，起身披了件外套，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夜格外的静，尤其是和白天的热闹相比。李沛在客厅打了个转，又去厨房喝了杯水，实在无处可去，最后溜到了王昭大舅特意给自己家另外建的花房里。花房比园子里的大棚小了许多，不过因为是自家人赏玩，所以全用了钢化玻璃，一边和屋子连在一起，大部分直延伸到了前院。
    因为这两天天气突然降温，花房里的温度有点高，玻璃上蒙了一层淡淡的水汽，满室都是植物的清香，让人心情格外的平和。李沛正在研究玻璃墙边的一座盆栽，忽然听见院子里一阵响动。李沛心里一惊，旋即又了然地用手抹开眼前的一片玻璃，果然，参加完单身派对的安甄正一步跨上台阶。
    李沛飞快地敲敲玻璃，安甄脚步没停，却下意识看向旁边的花房。院子里的灯光昏昏暗暗，只见一片模糊的玻璃墙上投着一片艳丽的轮廓，轮廓上方却有一团清晰的白，深更半夜让人觉得格外惨白。安甄吓了一大跳，用力挤了挤眼睛才分辨出来那是李沛。可惜后背的冷汗却不听话地爬了上来，最后一一层台阶差点被绊倒。
    李沛也被没站稳的安甄吓了一跳，冲着已然拐进了花房的他吐吐舌头：“sorry啊！”
    安甄没好气地回应：“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装神弄鬼，要吓死我啊！”
    “嘿嘿，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
    “你大半夜穿这么艳丽，是个人都会怕好么？！”
    李沛低头看看，才发现自己身上是王昭的正红色的大衣，在夜色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李沛抬手作个揖，嘴上却毫无歉意：“就是这么艳丽才好出来吓人啊！来，跟姐说实话，刚刚是不是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安甄伸手帮李沛拉了拉有些滑落的衣服，懒得理她：“真想不通干嘛现在都流行穿婚纱，我觉得新娘子还是更适合大红色。”
    李沛难以置信地挑挑眉：“您对这还有研究？不过我也觉得中式的更好看。”
    黑暗中的安甄没有说话，只眼神灼灼地看着李沛，一时间李沛有些无法分辨安甄眼中是灯光反射出的光芒还是他身上裹挟的酒气让她产生的错觉。
    过了半晌，只听头顶的声音沉沉地传来：“以后，我结婚的时候，我的新娘就让她穿大红色的喜服。”
    李沛有点无措地紧紧衣领，干笑着：“你应该好好给杜嵩磊建议一下，这样你就能提前看到中式的新娘子了。”
    安甄轻笑了一下：“看他们干嘛，又不是我的新娘。”
    “不早了，赶紧洗洗睡吧！我撤了！”
    李沛捏着衣襟从他身侧绕过，大衣空荡荡的衣袖从安甄手边擦过，有种柔软的刺痛感，接着花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安甄站在原地，定定看着李沛刚刚站立的地方，急急道：“我知道你知道了，本来应该我亲口说出来，但是我还是想先问问你，你愿不愿意……给我说出来的机会？”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安甄觉得自己的心也一点点地往下沉，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花房的门轻轻被合上。夜晚又恢复了寂静，只是温暖的空气却忽然只留下了凌冽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