蟫史

第61章


置镬侧,取芝麻酱一碗,杂辛料甘料诸味倾镬中,提两心肺下之。作燔炙声,腥达户外。有顷,出绿酒佐食,引铜箸尽嚼之,回视两躯,尚翕然动。矩儿大怒,掣铜椎入击。生心大叫,脑裂而绝。翻黑毡服者囊中秘书,乃河图十遁。大诧曰:“此吾父为外翁手录者,安得入俗儒手。”取锦囊藏之,潜入内告璜儿,将与遁迹矣。璜儿曰:“不可,杀其子,不忍欺其母,我呼告之。”急唤老妪醒,视其子死所。妪从容欠伸起,出庭户,见两客无心,其子裂脑,鼓掌称快曰:“生心盗不能复生脑乎?”向矩儿夫妇拜,径出门去。
  
  天将明矣,乌知其所之,矩儿夫妇行山谷中,道路多荆棘,璜儿曰:“若是其足茧也,何勿用阿婆行地锦,逸获之功较多。”矩儿曰:“吾岂忘诸,直不敢贪母氏之成劳耳,汝以慧形人之愚乎?”就地铺锦,携手登其上。一日行三程,迥出云外,竟达黔营。见斛斯、贺兰两上公,为甘君致谢。木兰迎出,谓:“弟妹何契阔也。”贺兰视璜儿,光泽莹宇,一空言思,颇动颜色。斛斯急解词曰:“漳南郡公未见广寒宫中人,宜自惭而色战矣。然麻姑神人,愿无以背痒受鞭也。”木兰曰:“惊鸿游龙,自才士形容之而已,于甄逸女何有焉。”矩儿曰:“姊太谑,视弟为袁熙可乎?”玛知古以灭火真人书至,是寄针、砭二师及知古密札也。斛斯展阅大惊,书云:昔冯盎碑下之物,以九首分二躯,降生交王妃腹中,六首者名馗具,三首者名馗形。交王死,馗具八岁立,十二年而殂。馗形立,娄万赤复出山,化其盲僧形为美男子。自云年十八,以五年长当为王者师,馗形与之语,大悦。拜万赤为丞相,尚以王之第四姑,号曰太驸丞。夫万赤既得志,必复吾仇,先剪吾之兄弟手足,若玛及针、砭即其人也。黄苗蔡小武,新向馗形乞神兵相援,暗指太驸丞也。万赤早晚来,君三人先受其,归真返本者,不一其宗。吾与刘老师,遥相望而不能援。如何如何?飞鸟来讯。是书乃南海丹雀衔至者,故末语云云。玛知古曰:“吾前夜展镜,见小武苗寨后,创立十二神词,号中虚宫,系以子及亥名目,殆将供养娄万赤矣。”针砭二师曰:“中虚则火中藏水,妖师近日揣摩至精,迹用特幻,岂吾辈智力所能胜哉?”木兰曰:“我自与弟妹保护国家贵公,二师何不挈玛师潜踪唫钺江深处,此水应坎象。先天孕中满之火,可以立命,俟刘老师南还,则凶灾当尽消释也。”斛斯曰:“若事有反覆,仆愿身先士卒,攻贼而死,亦无惧焉!”贺兰曰:“闽国公天子腹心也。观武人,于圣躬如手之有臂,足之有胫,胫与臂断可续治,腹心不宜损亏。”悬大□弓,挈矢一壶,持丈□枪,腰别藏八十婺铜鞭二,骑黄马自出。张许两都督谏曰:“二公皆未可轻身出,挫国威。某二人先不与金大都督死六畜阵中,继不随李节相死闽海。今而死亦晚矣。请为二公先,率滇粤兵万人直蹴黄苗诸寨。”斛斯自引贺兰神策兵平岛有功者千人,出黄苗背。矩儿夫妇及木兰拥护之,求旃张弓脰居守。
  
  大师已出,蔡小武遣苗卒下战书,旃与弓脰大骂:“逆苗何狂悖乃尔!”斩其人,以书系颈侧,悬戟门。玛知古偕针砭二师去唫钺江边,潜以镜照,见小武引十二火神列阵,悬一榜曰“六六冰炭之图”。贺兰一骑冲进,发大羽箭射午位火神,应弦立毙。一金幞头少年,台上掣未旗者,怒曰:“不惧死汉囚,敢伤太驸丞之弟子,知其为娄万赤也。”知古暗击镜背,喃喃作咒声。万赤自台上下坠。贺兰引枪刺之,亦坠马下。黄苗兵围之,贺兰大呼步战。出铜鞭击杀一人,跃上其马,冲出火阵,竟无能害之。
  
  洛钟自欲应铜山,何日长歌壮士还。
  
  岂竟锡龟无一策,徒劳功狗有重□。
  
  证来外道辟支果,填得新词《菩萨蛮》。
  
  自是墨兵余杀劫,阿婆微破冻梨颜。
  
  紫衫氏诠曰:生心之为言性也,性善则入为圣,性恶则出为狂。生心之盗,乱者之所凭而为梗,即治者之所藉以转机也。史氏于荆棘满林,烟尘弥望之际,逗出生心盗,示人以明心见性,则乱庶遄已。既生己之心,何以啖人之心也?曰:“不能息焰于己之心,未免垂涎于人之心,故克念为难也。”
  
  生者盗心,啖者儒心,理既不容并立,以生心之盗,啖俗儒之心,机亦有以相因。
  
  隋末麻叔谋啖小儿之肉,朱粲啖朋友之心,人道之厄也。太平之年,宜不应有此。曰,俗儒之召灾酿变也久矣。生心害政,亟当以生心之盗啖之,曰竟啖,尽之之词,愚者所骇,智者所忻,斯时竟有斯事则可骇,斯事竟及斯人则可忻也。
  
  卷之二十少目医终开盲鬼目
  
  能穷二酉之心,或被天神凿死;不识一丁之目,如将佛宝装成。求医于攻木之门,固知相悦以解;执鬼在饵金之舍,亦恐其伤实多。
  
  万赤所炼六六冰炭之图,以子为炭,以午为冰。午位火神死,则有冰之用,失炭之体。张许所领万人,鼓勇进捣,戮四火神。辰戌丑未,俱为死土。万赤遭知古镜伤,挈朱旗行坎地遁。小武知万赤神兵不利,自引漓老、沫老、网山人、儳山人,以引伸遁甲兵来攻,计二万一千人,实则三千人也。围张许数层,张谓许曰:“尔我为国统帅,义不可辱,盍自决乎?”许曰:“昔吾与史都督为噩青气所俘,赖小军使策救。今虽力战,死晚矣。君可速去!”张复呼曰:“然则俱死耳,怀亮可独生耶?”忽矩儿飞入阵中曰:“斛斯贺兰两公,俱顿兵深谷中,命吾援两都督出。”张许从之,奋死力斗出,万人折其大半,才四千余兵耳。
  
  张许见两公大哭曰:“王师略尽,吾二人不得复生。请死上公前;则朝廷知不为贼害也。”大詈:“蔡小武众僧之儿,元绪之裔,生不能戮汝。死必报焉。”掣佩剑各自刎。斛斯大惊悼,掘两大树根埋之。时神策兵尚六百余人,合滇粤兵刚半万,一时深入,黔饷不至,斛斯亟以为忧。矩儿进曰:“谷北小径,接沅陵大市,三县贾人所居,兵食可恃也。”斛斯叹曰:“无白镪安能易粟哉?”矩儿曰:“是又不难,出璜儿所携会子以献。”斛斯曰:“顷奉内廷谕,军中可用会子,即此物耶?然吾未敢信。”矩儿入大市,以会子籴米,贾人皆喜曰:“此王屋山下卜家会子也,安得至此乎?”珍重收之,自运粟至谷口,径不及三十里,兵遂宿饱。期明日,小武兵退去,斛斯命求张至,移营就食焉。
  
  是夕,贺兰疾作,有老鸱四五叫谷口,声甚厉。木兰密语斛斯曰:“漳南郡公,前夜元神已出舍,现其形为巨豹,鬼车随之,恐不出三日,大星将陨矣。”斛斯泣曰:“若彼去,吾安得存?”因废食。惟日沃酒数十升,与求张矩儿,披《四灵图》以消愁日,待考终而已。至第三日,贺兰力疾起,持弓矢上冈头,望贼营遥射,誓曰:“观不能平黄苗而淹死于是,此箭不如一蒿,箭有灵者,为观着贼一人死。”引满发之,一苗目巡山,贯颊而毙。黄苗大惊,视其箭,知贺兰未亡也。小武谓万赤曰:“吾自引兵馘斛斯贵贺兰观之首,太附丞自擒唫钺江边敲镜之人。”万赤许诺。小武引轻兵劫汉营,适贺兰气绝,军中买□具甚小,几不容伟躯,斛斯号泣殓之。黄苗掩至,斛斯亦卧病不能起。璜儿投一握丝化为帐幄,置斛斯其中,如城郭坚不可犯。木兰呼鳞甲士百人,奋神力击黄苗,死者枕藉。矩儿飞一椎中小武头颈。小武引元武小旗护之,得不死。其漓老、沫老、网山人、儳山人,仍畏璜儿法物遁去。小武之引伸遁甲兵始败归,然汉兵半万,仅存者三千余人耳。璜儿收幄,视斛斯固奄然一息矣。
  
  后三日夜半,有鼓吹起于空中者,木兰谓求张曰:“酒星将复躔次,其从者方来,人世殆不可挽留也。”斛斯闻言起坐,与求张诀,大笑呼三大斗,吸尽而逝,鼓吹声始寂然。军士以无□告,木兰曰:“斛斯公自有仙舆,非凡物所能载。”乃拔剑斫地咒曰:
  
  仙蜕非真,玉棺非假。驱策斯来,咈咈使者。
  
  山石裂处,一玉棺自下起,如有物挽扶者。刚置斛斯及其冠履,不失尺寸。求张曰:“有棺无盖奈何?”矩儿曰:“顶上有白云下垂,即棺盖也。”果一玉盖合棺上,旁更无缝。求张命军人舁归沅陵。木兰曰:“人间无埋玉棺地,天帝自怜之!遣六丁来取,军中不必多此一事也。”
  
  及夜,复闻鼓吹声,天明失玉棺所在,其贺兰之□亦无踪。木兰曰:“贺兰亦天神,以其时尸解去。岂受世人葬送耶?”璜儿曰:“玛师等三人隐唫钺江中,想娄万赤必不忘情矣。盍觇之?”木兰曰:“要不免为累耳,我岂恝然乎?”于是求张自以三千馀人守谷中,待朝廷将帅。木兰及矩儿夫妇,至唫钺江边,不见一人。惟破道院中,缚一人于竿上,下有二鹤,俱毛羽脱落,病且不振者。木兰谓矩儿曰:“被缚者玛师也,病鹤则针砭二师也。然万赤之术神矣,我何能为?”璜儿曰:“解缚者问之,稍得其故亦可耳。”木兰投竹枝至竿上,化神蟒解缚。其人坠下,视之固知古也,但目瞬而无言。璜儿出玉针刺其脑,更噎而后言曰:“知古死久矣,不谓复得相见。”三人讯所由,答曰:“我敲镜后,万赤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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