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尸案 无法呼吸

第14章


还好现在是在一条笔直的公路上,前后也没有什么车。
  昨天一晚,沈建国也一直在做噩梦。
  他不停梦见了欧阳梅,他们拥抱,他们亲吻。但梦中的欧阳梅,忽然推开了沈建国,转身向远方走了,身影渐渐模糊,她要离他远去。沈建国高声呼喊着欧阳梅的名字,欧阳梅缓缓回过了头,又重新走了回来。
  当欧阳梅走到沈建国面前,她的脸蓦地变了颜色,变成了尸体般的死灰色,没有一点光泽。脸颊上的一块块肉扑簌簌地向下掉,露出了皮肤下鲜血淋漓的肌肉,还有森白的骨骼。她张开了嘴,一股腐尸与白铁混合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向沈建国扑面而来,令他禁不住想要呕吐。即使是在梦中,沈建国也无法抑制自己的这种感觉。
  他禁不住将头缩回了几公分,更清楚地看见了欧阳梅充满诱惑的身体,却有个形如骷髅的头颅。他无法确认自己是身处梦中,或是在现实之中。
  欧阳梅脸上的肉还在继续掉落着,就像干透了的面粉。转瞬之间,欧阳梅的头颅已经变成了一颗滚圆、骨质暗灰的骷髅。
  沈建国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喉管变得狭窄无比,气流冲出时,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却语不成声。这是梦魇吧?沈建国对自己说。可这腐尸与白铁的气味就近在眼前,直冲鼻孔,却又如此真实,不像是梦境。
  沈建国使劲摇了摇头,拼命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可那股腐烂尸体与白铁混合的气味却愈发炽盛。他想叫出声来,梦魇的感觉却又来了。他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
  这是无法呼吸的感觉。
  一整夜,沈建国辗转反侧。在梦中,欧阳梅不停从美丽的女子变成灰色的骷髅,又从骷髅变成温软如玉的娇躯。两个形象在沈建国的眼前不停变换,相互交织,令他不知道是在梦中,抑或是在现实中,让他无所适从。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沈建国刷的一声猛然坐起,浑身被冷汗浸湿。
  他身体不住地战栗,看了看身边躺着的谢依雪,还是依然熟睡。
  沈建国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他披上一件衬衣,走到阳台上吸起了烟。在黑暗中,烟头像是一个妖冶的红点,熠熠发光。
  沈建国使劲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现在他正开着银灰色的帕萨特向公司驶去。他看了看路边,行道树越来越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怎么了,他竟在恍惚之间,将车开到了郊区。这条路一直这么开下去,会开到邻省去的。
  他连忙调转了车头,向市区疾驶而去。
  自己的国风医药公司办公室设在了市区中心,那是在一幢四十层豪华写字楼的三十三楼,租了整整半层,装修时连通到了一起,完全欧陆风格,一看就给人一种有实力的感觉。
  这家医药公司是自己和战友吴庆生一起开办的。
  吴庆生和沈建国有着过命的交情。那是在二十三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们还在内蒙古的大草原当兵。他们两人同岁,那时都是二十三岁。
  那是一个飞雪连天的夜晚,凌晨三点的时候,是内蒙古最冷的时候。那时突然响起了紧急起床的号声,营部发了命令,急行军五十公里。沈建国那个晚上本来就睡得很晚,大概是一点的时候才睡的。
  这么晚睡的原因,是因为沈建国去搞了点夜宵。他把附近老乡的一只狗弄来做了叫花狗,和几个朋友一直吃到了半夜,肚子撑得够戗。
  急行军才慢跑几公里的时候,沈建国就落在了最后。与他跑在一起的就是吴庆生,吴庆生是广东人,体格瘦小,体力在整个班里也是最差的,所以跑在了最后。沈建国突然觉得肚子很难受,一阵阵的疼痛,仿若刀绞一般。他的脸上渗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脸上的肌肉凌乱地挤在了一起。
  吴庆生一看,就怀疑沈建国可能是得了急性阑尾炎。他马上背着沈建国折回了营部,然后求来了营部的吉普车送他去了邻近的城市。还好,送得及时,当时的医生说,如果送晚了一个小时,脓就穿孔了,到时候就只有收尸了。
  这事被上级知道了后,查出了沈建国偷打老乡的狗,还私自开火,于是给了他关禁闭的处分。可这事却让沈建国与吴庆生成了最好的朋友。
  后来复员,沈建国进了一家工厂在保卫科里做了保安。接着是结婚,生女,丧妻。改变来自于十年前,当时沈建国很意外地接到了一笔来自海外的遗产,有了资金,想做点什么。他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联系吴庆生。
  那个时候,吴庆生正在广东的一家药厂做业务代表,接到沈建国的召唤后,立刻赶到江都市。他建议沈建国拿这笔钱开个医药公司,沈建国听从了他的建议。那个时候是药品生意最好做的一九九五年。
  正在沈建国回想当年事的时候,忽然听到车后有喇叭在使劲地叫着。他瞄了一眼后视镜,后面有辆挂着邻省牌照的小轿车正不耐烦地叫着,他这才想起,自己的车速实在是开得太慢。
  沈建国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不能开车太快,于是扭了一下方向盘,将车慢慢移向路边,他将左手伸出窗外做了个请超车的手势。
  后面的小轿车猛一加速,就超过了沈建国的银灰色帕萨特。就在这时,公路前方响起了刺耳的喇叭声与急刹声。沈建国一抬头,看见一辆空载的公共汽车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冲了过来。
  在沈建国的尖叫声中,那辆超车的邻省小轿车迎头撞向了急驶过来的公共汽车……
  沈建国使劲踩着刹车,终于没让自己的银灰色帕萨特撞过去。但是,那辆邻省的小轿车在巨大的冲撞下,被挤到了路边的悬崖下,发出了轰然一声巨响。而那辆空载的公共汽车,在刹车与冲撞的作用下,在原地打了个急转后,撞在了路边的一棵巨大的黄桷树上,挡风玻璃被击得粉碎。
  沈建国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一切,嘴里喘着粗气,喉咙管发出嘶嘶的声音。
  他感觉到窒息。
  如果他不让后面这辆外地牌照的轿车超过去,那么现在被公共汽车一头撞上的,就是他自己的车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沈建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不停起伏着。他感到了一阵阵的后怕。
  04
  沈建国不想招惹太多的麻烦,没有打电话报警,也没有下车看看。他驾驶着帕萨特小心翼翼地绕过了搁在路边的公共汽车,然后一溜烟离开了这条公路。
  一路上他以最快的速度行驶着他心爱的帕萨特,刚才那突然发生的一幕,令他的胸口突突直跳。在车经过公共汽车时,他真切地看到了,挡风玻璃完全破碎,那个中年司机的脸上划过了一条长长的伤口。司机从挡风玻璃这里冲了出来,摔在一片泥地里,墨镜耷拉在一边,伤口从左边耳朵一直向下拉到右边的嘴角,鲜血正汩汩地向外流淌着。司机的眼睛半睁着,当他瞧着沈建国驶过时,眼睛突然睁得圆圆的,全是乞求,又或全是愤怒。而在他的嘴里,还有几只扭动着的蚯蚓正蠕动着向外爬出。
  沈建国不敢多想,他只顾着开车。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远处的天空闪了一下,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帕萨特的雨刮来回刷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幕,刷的一下划开,雨水又像帘子一样合拢,再一下,又将帘子刷得支离破碎。
  好不容易进了市区,沈建国透过朦胧的挡风玻璃,看到了办公室所在的帝景大厦。
  帝景大厦地处江都市的中心,足足有四十层,建于四年前。当时这座大厦建成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这是当年江都市里最高的建筑物。不过,到了现在,却又不是了。在帝景大厦的斜对面,也是同样的市区最繁华地段,新修了一幢更高的建筑物,有四十四层,而且采用了最新的建筑设计方案,看上去比帝景大厦更加豪华与时尚。
  在新大厦的比较之下,帝景大厦就显得矮小与形秽,就像跟着老大哥混的小弟一般,不招人喜欢,不招人爱。不仅仅来租写字间的单位没以前多,更多已经搬进来的公司借口光线被对面大楼挡住,纷纷提出要迁走。
  不过,作为国风医药公司来说,办公地点倒是无所谓。因为他们的工作性质就是出外销售,很少有客户会到公司来看看。趁着混乱时,与帝景大厦的投资商谈判后,租金竟少了百分之二十。这让沈建国出乎意料地高兴,于是将省下的钱为公司重新做了个装修。这装修不是给客户看的,而仅仅是为了沈建国与吴庆生两人工作时看着愉快。
  经过十年的奋斗,现在国风医药公司终于在业界大有名气了。而沈建国与吴庆生的关系却还和当兵时一样,好得令人怀疑他俩是不是同性恋。当然,答案是否定的。沈建国有娇妻、女儿,吴庆生虽然一直没成家,但是也常常带几个不固定的女友到公司来玩。特别是最近,他常常带一个叫小魏的女孩来公司,据说这次吴庆生是真正动心了,他已经准备和这个叫魏灵儿的女孩结婚了。
  吴庆生善于交朋友,待人实诚。和他交上朋友一般都可以做上一辈子的朋友。这样的性格并不适合做业务,所以他向来都是和医药公司的上家——各家药厂打交道,他也联系来了不少独家代理品种,价低质优,为国风医药带来了滚滚财源。
  沈建国性格外向,社会上的一套手腕用得出神入化,业务上的工作一般由他来开展。拓展医院、联系客户是他最擅长的事。而在他手中,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他和江都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李汉良是极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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