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男人,那是不同的。”
男人,男人。
这样的春心荡漾,春情勃发。
素贞喃喃:“好歹来了世上……”
这回轮到我默然。
于是她开始长舌乱卷,口若悬河地说服我了:
“我俩不如‘真正’到人间走一趟吧。试想想:在一个好天气的夜晚,月照西湖,孤山葛岭散点寒灯,衬托纤帘树影,像细针刺绣。与心爱的人包了一只瓜皮艇,绿漆红篷。二人落到中舱,坐在灯笼底下,吃着糖制十景、桃仁、瓜子,呷着龙井茶……真是烟水源俄,神仙境界。——小青,只羡鸳鸯不羡仙呀。”她兀自陶醉了。
“人类不会起疑吗?”
“啊,你这是意动了?”
“没有,”我死不承认,“只是,我无法阻拦你。要是你一走,我留在此处干吗?我耐不得寂寞。”
“我们明天便去!”
“老实说,你是为了爱情而去,我,则是为了怕寂寞。”
“二者有何分别?”
——李碧华《青蛇》
阿碧找不到人吃饭的时候,就会带着一大袋食物来我家。她的厨艺很好,看她扭着曼妙的腰肢在厨房里忙碌是一种很好的视觉享受。纤纤十指洗一个番茄,用最薄的刀飞快地切成剔透的薄片。轻轻地把鸡蛋在碗边磕出一个口子,阿碧打鸡蛋也很讲究,三个全蛋,一个蛋黄,她说这样炒出来的鸡蛋才更金黄好看。她摆出三菜一汤,招呼我过来吃饭,一个番茄蛋,一个土豆牛肉,一个鲮鱼炒凤尾,还有一道虾皮冬瓜汤。菜美汤鲜,我吃得津津有味。阿碧却不吃,她轻轻地抽着烟,看我狼吞虎咽。
她慢慢地说:“我非常害怕一个人吃饭。害怕到什么地步呢,我甚至不能一个人吃泡面。如果没有人陪,我甚至觉得满桌的食物都在嘲笑我的孤独。一个人吃饭,那简直就是地狱,冰冷的客厅,空荡荡的沙发,还有窗外的别人家的灯火,光是想想,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打一个寒战。实在找不到人,我就跑去人最多生意最好的餐厅,至少看见身边有那么多人,我也就安心一点儿。”
阿碧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喝一口,继续说:“所以我不停地谈恋爱,找一个可以陪我吃饭的人。要是有人陪着,哪怕只是路边的一碗牛肉面我也觉得美味至极,可是如果是我自己吃,我就觉得哪怕是龙虾鲍鱼也没什么滋味。”
我吃不下了,放下筷子看着阿碧。“你也许只是害怕寂寞吧。”我小心翼翼地说。
阿碧笑了起来:“我是害怕寂寞,怕得发抖怕得要命,可是谁不怕呢,你喜欢一个人吗?肯定不喜欢。我最害怕什么,最害怕路过饮料店,上面写着第二杯半价,可是找不到一个人能和我一起买两杯饮料。我还怕什么,我还怕走进一家店,却总有不长眼的店员推荐什么分享套餐。还有还有,你看看那些吃饭的地方,每到圣诞节情人节,就迫不及待地推出什么双人晚餐,牛排是两份,沙拉是两份,连饭后甜点,都是两个人的。我也不能自己点全家桶,吃不完是小事,可我不愿意,我不想要寂寞,这没有错吧。”
我怔怔地望着阿碧,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继续吃着没吃完的菜,对我嘻嘻地笑着:“你看你看,比如今天吧,我想吃番茄鸡蛋又想吃土豆牛肉,我还想喝一碗汤,要是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我就不能做这么多菜,因为吃不完。有一个人陪着,才能好好地吃一顿饭。”阿碧说完夹起一筷子牛肉,笑着放进嘴里,似乎是很满意的样子。
可是阿碧啊,哪怕没有人陪,只要相信还有一个人在前方等你,又怕什么一个人吃饭啊。
永远不要因为寂寞,就找一个人来陪着吃饭,或者因为寂寞去爱一个人。
太美妙
珠珠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她要求少,得到的却总是超乎预期的多。
珠珠没啥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下厨房。她是个普通的小白领,每天的午饭都要在公司解决。吃了几天的快餐盒子后,珠珠感到痛不欲生,那油腻又千篇一律的味道几乎让她觉得自己在被慢性杀害。最后,珠珠决定自己来烹制午饭。
她开始做精美的便当,头一天晚上做好,第二天带去用微波炉热热就能吃了,方便且美味。对珠珠来说,每天给自己做便当,真是一件莫大的享受。她就像一个挥斥方遒的女将军,在厨房里指点河山,调兵遣将,用小小的炉灶,做出一道道美味。
下班路过菜市场,看见一个妇女在卖自己家的土鸡蛋,珠珠买回几个,用牛奶一起调开了,拌上一点儿芝麻和海苔碎,再切一点儿培根进去,找一只平底锅刷上一点儿油,做几个鸡蛋卷,金黄可爱。家里的冰箱里还存着妈妈寄来的老腊肉,拿白水煮一会儿去去浓重的盐臊气,再薄薄地片成剔透的薄片,把这肥肉晶莹瘦肉赤红的腊肉铺在土豆上,浇上几勺珠珠自己调配的蒜油汁,旺火蒸上十分钟,香气扑鼻。偶尔心血来潮,珠珠也买一块三肥七瘦的猪腿肉,手剁成肉馅儿,再按照她妈妈传下来的秘笈,切碎一个苹果拌进去,泡一碗糯米,用手把肉馅捏成丸子,轻柔地裹上一层泡发的糯米,用小蒸笼蒸上,满满地装一饭盒带去公司,真的是馋死人。
珠珠吃得好,心情也就跟着好起来。她笑吟吟地坐在公司的茶水间,听一首好听的歌,吃着自己亲手做的饭盒子,等她慢悠悠地吃完,再泡一杯蜂蜜柚子茶,珠珠觉得自己在过皇帝日子。那天她带了苦瓜肉片和蒜薹鸡蛋,翠绿粉白金黄地铺满了一盒子,下面还是自己专门做的五谷杂粮饭,用微波炉热好,一掀开盖子,整个茶水间都是香味。
同事阿武端着一盒泡面走进来,闻到珠珠的便当香味顿时就走不动道儿了。虽然和珠珠同事了这么久,却不曾注意到这个女孩子。他看过去,珠珠带着丰盈的笑意,拿着一只小勺子边看杂志边慢慢地吃着饭,她的脸上,那种因为满足而放光的晶亮,简直美得不像话。阿武几乎不由自主地坐到珠珠的对面,他问:“能给我也尝尝吗?”
专心吃饭的珠珠吓了一跳,看过去,一个瘦高的男孩子失魂落魄地捧着一盒方便面,可怜兮兮地坐在自己对面。动了恻隐之心的珠珠大方地把饭盒一推,豪迈地说:“来,一起吃吧!”阿武就这样和珠珠分享了第一顿午饭,好吃得阿武简直要落泪。作为单身汉,他吃惯了泡面和快餐,吃到这样温暖的家常口味,简直是救了他的狗命。刚开始他还有点矜持地只是尝尝,后来干脆大口地吃上了。珠珠不禁骇笑,不过看见阿武吃得这么香,她倒也开心。
吃完这顿,阿武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摸着肚皮说:“不好意思,吃完了你的午饭。”珠珠倒是不在意,她随口说:“反正我也吃不完的,以后我都多带一些,你要觉得吃泡面恶心就来和我一起吃饭吧。”阿武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从那天开始,他每天都厚着脸皮来找珠珠一起吃午饭。吃了珠珠的午饭,他就去买一些水果啊、酸奶啊放在珠珠的桌上,他怕自己吃太多,珠珠下午会饿。
珠珠和阿武就这样走到了一起,顺理成章且美满幸福。他们一起吃珠珠做的饭,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同时,还庆幸自己找到的,是世上最好的爱人。
爱最好的人,吃最美味的食物,这真的是太美妙。
食物是我给你的情书
阿紫看见阿武的时候,是她十七岁生日那天。放学的时候,他和一大群男孩子走在她的前面,她听见那群男孩子正在高声地谈论着以后要找什么老婆的问题。阿武大声地说:“我以后要找一个最会做饭的老婆。”大家都笑了,大概是笑他太实在了。阿紫忍不住看向阿武,他也在跟着大家一起笑,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就永恒地刻在了她的心里。到家爸妈给阿紫准备了生日蛋糕,他们要她许一个愿,她闭上眼睛,在心里说,那就让我会做天下最好吃的饭吧。阿紫一口气吹灭了17根蜡烛,安然又带着期待地迈进了属于她的17岁。
土豆,还是土豆
阿武你好:
我是阿紫,这是我要告诉你的一些事情,但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17岁的时候我记住了你,知道了你的名字,知道了你在哪个班上,知道了你每次去食堂,都会坐在角落里那个位置。可你身边永远有一大群人,我不能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看着。那天在食堂打饭,我悄悄排在你身后,听见你认真地对打饭的阿姨说,一份土豆丝,一份土豆烧肉。我在心里偷偷地笑了,原来你喜欢吃土豆啊。一不留神,你转身的时候餐盘整个撞在了我的身上。我狼狈万分,你居然笑了出来:“你看你,浑身都是土豆。”我红着脸去水龙头清理,你插着口袋跟在我身后,不怀好意一般地说道:“土豆妹,你要赔我的午饭。”我气急败坏地吼道:“不准叫我土豆妹。”
我们就算这么认识了,在长长的学校的走廊里碰见,你会大声地喊:“土豆妹,你好啊!”我总是红着脸匆匆地走过了。其实我的心里是高兴的,你不是喜欢吃土豆吗,叫我土豆妹,我也是愿意的。但我怎么能让你猜到我的小心思,所以我总是装作很生气的样子瞪着你,你也会得意地哈哈大笑。
我在心里想,你不要得意太早呢。我想做土豆给你吃,做最好吃的土豆。可是我一点儿饭也不会做啊。我只好去求妈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妈,你教我做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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