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爷请自重

(047)旧人相见


    手里的烟才吸了几口,走廊一端已经有人过来催促:“梁少,那边会长还在等着,我们是时候该出发了。”
    梁景真弹掉一截烟灰,漫不经心道:“你没见那个孩子病着,我现在走不开。”
    那人西装革履,看作派是扶桑人,只是本地话却也说得十分地道。还算是客气道:“梁少若是担心,留下人照顾便是,或者带过去治疗。我们扶桑多好的医生都有,更有先进的治疗仪器,总要比这么一个破旧的诊所强许多。再迟些,会长怕是等得急了。”
    副官周树冷哼一声:“你们若是急了,先走便是。你没看到那个孩子正昏迷不醒,如何能等到去了你们那里再医?”
    男子面色一哽,见梁景真神色也并不好看,便不敢再多说其他。只道:“那便等一等,我派人去同会长说一声。只是也不要耽搁太长时间……”
    医生已经给王修文打了针退烧,到底是医疗条件有限,确定是感染了严重的风寒,也劝他们到大的医院就诊。
    只等退了烧,就带着人离开了。
    扶桑在淮遇建立了权利中心,几乎占居了大半个城,平日城中出入的也多半是扶桑人。整个香会就设在这里,从扶桑过来的要员大都直接抵达这里。
    汽车一开进城,周树便道:“这哪里还是记忆中的淮遇城,简直成了扶桑人的天下。”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早先随梁景真去过扶桑,那里的风土人情自是见识过的,沿街的小酒馆,嗒嗒的木屐声……以及布帘后传出的丝竹之声,都是扶桑特有的标志。如今车子一路驶进淮遇城,却是随处可见的景致。
    梁景真望着窗外没有说话,破碎的灯光划过脸盘,交织成谜。此番他来淮遇城是按着梁琼的指示,同扶桑商量合作事宜。扶桑有意联合梁家对付林君含,梁琼复辟无门,扶桑一找上来正有一拍即合的味道。所以过来时一再嘱咐梁景真要慎重对待,等他处理完手中的事,会亲自过来。
    他的脑袋嗡嗡的,一路上没有停止过思考,又仿佛一团浆糊似的,什么都懒得去想。最后只是不耐烦的锁紧眉头,沉声吩咐司机将车窗打开。秋雨之后肃冷的空气吹进来,一时间只觉得呛人,竟如刀子一样划割脸颊,带了鞭笞的疼意,一下一下。
    那边已经有人出来等候,缕花铁门一打开,即看到辉煌耀眼的灯火。廊檐之下站着几个人,逆着光,远远的看得不甚清楚。
    周树侧首道:“少爷,我吩咐人带孩子去看医生。”
    车子已经停下,梁景真点了点头。
    车门被人一把拉开,司机请他下来。
    会长是个年过半百的长者,此刻亲自迎了过来。操着笨拙的中国话笑呵呵道:“欢迎尊贵的客人,见到梁少,实是幸会。”
    他伸出手来与之相握。
    梁景真抬眸,眯起眼睛打量。唇角一弯道:“会长大人,幸会。”
    “听手下人说梁少为了救一个孩子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现在的年轻人,像梁少这样古道心肠的着实不多了。我已经让人安排了扶桑最好的医生,现在就将那孩子带过去治疗,梁少尽管放心,定会很快好起来。”
    梁景真微微的垂首道谢。接着眼风一错,方看过来。那目光如清风燕尾一般,扫在人的心口上。
    林君梦微微一怔,旧人相见,话到舌尖却只能反卷吞咽,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就连表情都微微凝滞,借着稍绚丽的廊灯将眼前人看得十分清楚,个把月的时间过去,中间隔着大段的物是人非,他却一点儿都没有变。依稀是那个笑一笑唇角微弯,温润如玉的世家子。
    倒是梁景真,若有似无的哼笑了声,问她道:“我该唤你什么?林小姐?还是有其他的名号?”
    扶桑女人的名字不是叫起来古古怪怪的。
    林君梦抿紧唇,心底的苦涩蔓延出。盯紧他道:“你这样是不认得我了?”
    梁景真飘飘道:“确是有几分陌生。”
    数月的时间人的容貌很难有多少变化,她依旧年轻,依旧漂亮,像檐角的一枝花。只是香味改,依稀是少了以往的清新淡雅。他望着她,看她眉梢眼角细微的变化,不由得想起另外一个人,顿时觉出天壤之别来。这真的是同那人有一样容颜的孪生姐妹?
    会长展颜笑道:“君梦不止一次提起梁先生,说梁先生年少有为,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梁景真按了按眉骨:“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久到已经快要记不得似的。
    苏扬静立须臾,伸出一侧手臂请几人进去聊。
    林君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痴了一样。还是苏扬走出两步,转身唤她:“君梦,想什么呢?还不进来。”
    她模糊的“嗯”了声,方跟着走进去。
    抵达淮遇城的时间本就已经不早了,当晚不过是敲了敲边鼓,没正式切入话题,会长就命林君梦带梁景真去下榻的地方休息。
    穿过花木扶苏的长廊,晕黄的灯光洒了一地。这一处深宅旧院十分宁静,只是看环境是被重修缮过,浓浓的扶桑异域风情。
    林君梦缄静的走在前头,听军靴的声音他就距她两步之遥。
    小的时候三个人一起在督军府的后花园里玩耍,空间不比这小,到了繁花锦簇的季节,窄窄的一条石板路亦会变得拥挤不堪。三个人你追我赶的跑来跑去,林君含在最前头,她跟着姐姐,身后就是梁景真。一次不小心踩到她的裙角,绊倒时磕破了膝盖,她极怕疼,哭起来便没完没了。吓得他也只是束手无策,一遍一遍的哄:“君梦,你别哭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她哭的越发大声,他便和林君含蹲下身来帮她吹。
    她以为那些久远的时间一定已经被他们遗忘了。
    他在背后凉凉道:“看来扶桑人的生活你适应得紧。当初无论如何没想到,你竟是扶桑何其器重的人,你蒙蔽了所有人的眼,想来你四姐知道这个真相时,一定也傻掉了。”
    林君梦没有回头,话语平静道:“人各有志,我和我四姐只是走得路不同。即便你私心里仍旧偏袒她,却不能说我走的路就是错。”她顿了下,又道:“我就知道,在你心里永远是向着她的。”
    梁景真神色一转,可那又怎样?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即便见到,她不见得就会原谅他。然后‘再回不到过去’的日子,让他倍感无趣。
    房间是早就准备好的,林君梦一将人带过去,便道:“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人来做,早点儿休息,明天见。”
    梁景真背对她站着,挺拔的影映在格子拉门上,轻风一起,似是微微摇曳。
    林君梦盯着看了一会儿,眼晕得厉害,便快速的转身离开了。
    厅前看到苏扬站在那里,她视而不见一般的走了过去。
    苏扬叫住她:“君梦,你是在怪我之前没同你说对方是梁家对不对?”
    林君梦冷笑:“你做的任何决定,又岂是我能干预的?”
    所以,在得知对方是梁景真,再看到他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她震惊,她恍惚,她像个傻子似的又怎么样?香会看中的人选,她没有说不的权利,也只能努力的帮忙说服。
    于是面无表情道:“你告诉老师,我会好好劝说梁景真的。”
    苏扬道:“我知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不比寻常,你的话他该会信服许多。”
    林君梦撑着头:“我累了。”走出两步,又道:“有了梁景真,你们打算将华铮怎么样?”
    会长是只老狐狸,嗅觉敏锐的不得了。从扶桑来到这个本来全然陌生的地方,自是对任何的人和事都充满质疑和防备。虽然他从不否定华铮的战斗能力和军事才华,相信鲜少有人能及。可是,扶桑这一战输得蹊跷,神不知鬼不觉,即便找不到瑕疵,他仍旧不会掉以轻心。
    苏扬只是道:“老师是觉得多一个合作伙伴就多一份力量,我们之前已经吃了亏,便不得不防。”
    “想华铮和梁景真联合共同抵御我四姐?”
    苏扬挑起眉毛:“有什么不可能?”
    她却施施然的笑起来:“你有没有想过梁景真见到华铮以后事情会变得多麻烦?到时候如若华铮那里出了什么问题,便怪不得我了。”
    鞋跟敲击石板面发出清脆的响。
    林君梦消失的速度很快,就像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讽刺表情。扶桑人的确野心勃勃,几近无所不用。却没有想过,很多事情凑到一起,不见得就像想象中的那样好驾驭。
    夜半时分王修文终于醒过来了,嚷着口干,护理给他喝了水。那嘴唇已经裂开了,便又拿棉签沾了水帮他涂抹。小家伙还很虚弱,喝了两口水后,身子一歪又接着睡死过去。
    周树得知他醒来的消息后马上去知会梁景真。半夜借着茫茫夜色,隐约看到一个轮廓,瞳孔骤然一缩,那副吃惊的模样见了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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