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爷请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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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筝淡淡的一挑眉,轻飘飘道:“哦?我想的怎样?”
    林君梦抿紧唇角看着他,一副“你心知肚明”的样子。
    华筝掐灭手里的烟,连表情都没怎么变,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轻浮模样,只道:“我倒想见识一下,一个肯卖国求荣的将领会是什么贤良志士。”
    林君梦心头一惊,没想到华筝会如此说,不由得想起梁景真之前的态度也是这般隐隐透着股毕露锋芒,竟与此时的华筝如出一辙。而她知道华筝不是傻子,他不仅不傻,还聪明得紧,见他脸面含笑,眼底却疏疏地布了层寒凉,她便不再多说什么。名副其实的笑颜以对:“吃过早饭了没有?要不要一起用早餐?”大有哄他的意思。
    华筝唇角噙着一抹钩子,淡淡道:“没什么胃口,你知道我素来不喜欢吃早餐。”拎起手边的外套踱了出去。
    林君梦又哪里吃得下东西,听差上来问她是否开饭,被她一伸手打发下去。坐在沙发上呆呆的想事情,前尘旧事浮上面,没什么比烂熟的往事最能扰人心智……梁景真没有忘记林君含,或许到死都不能,她是知道的。即便是在梦里他都喊着她的名字,“君含,君含……”一声声,切切又婉转,怅然又凄厉,再不是小的时候,他远远的含笑唤她,字句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而她一边看着,又总是忍不住的打笑他。“梁景真,你的样子倒是像要将我四姐吃掉似的。”
    她微微的瞌上眼睛,长睫泛起雾气,她便不敢再深想一寸。只在心底里道:“梁景真是个聪明人……”
    周树等在下面,过了许久方见梁景真从阁楼上下来,踩踏楼梯吱吱作响。他快步迎上去盯着梁景真一张不辨情绪的脸低声问:“少爷,你没事吧?”
    梁景真摇了摇头。
    此刻他能有什么事,即便谈判不成,扶桑人也不会要了他的命。况且会长只是敲了敲边鼓,一顿饭下来,倒未正儿八经谈论两方合作的事。却是三言两语将厉害关系阐述的十分明确,何去何从都再清楚不过,只等他们一个答复。梁景真说今日离开,他也不拦他,执起杯盏笑言以对:“梁先生年少有为,定有许多事情要做。既然不打算多留一日两日同老朋友叙叙旧,来日方长,今日我便不执意强留。”
    双方客套几句,梁景真便起身告辞。
    此刻侧首问他:“那孩子呢?可都安排好了?”
    周树道:“少爷放心,先打发车子带出城去,这会儿子定已出了淮遇,待我们接上他就是。”看了他两秒钟,小心翼翼道:“我们真的要将那孩子送往运城去?”
    梁景真清峻容颜微微一滞,薄唇抿成一道线,隐约一道清析的白痕。坐到车上一句话也没说,顺手将车上的帘子扯开一道缝隙,悄无声息看乱世流离的淮遇城,这些日子他总是梦到青云城,跟此刻的淮遇城不同,大抵是一片狼藉废墟,顶空之上硝烟袅袅,是残酷的战争所致……每每梦及至此,都会惊出一身的冷汗,梦中他总是不敢细细找寻,只怕看到一双细长眼眸,流光艳滟,却囊满凄楚与愤恨,于他而言,无非剜心之痛。
    车子一驶出城外便缓缓的停下来,周树下车去将孩子抱上来。王修文已经醒了,只是仍旧不太神精,缩在周树的怀里将车上的人打量一遍,最后定格在梁景真的身上。他小小年纪,记忆力不弱,在督军府的时候他是见过这个男人的。于是乖乖的唤他:“叔叔,你好。”
    梁景真方才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乖,若是困就再睡一会儿,我们很快送你回家。”
    他的手冰凉,竟像是生了冰。天知道这样一步一步的靠近,他的心都要窒息了。私心里他是感激这个孩子的,若不是他,冥思苦想,只怕也找不到一个见她的理由。
    林君梦说得不错,那个女人就是他一生执念。
    新婚燕尔,付东倾却要回归到战场上去,如今时局混乱,四处开战,他是带罪赎罪之身,没道理在家坐享清平。
    一早起来便去付译那里辞行,付译对此倒是无甚说法,男儿志在四方,由其这个时候,总是沉沦在温柔乡里又算怎么回事。
    只是许婉婷不允,难免对着付译一腔抱怨:“你怎么就这样狠心,他才结了婚,你就要他去战场打仗……这样残忍的事情你竟也做得出……”
    付译被吵得心烦,明显一脸的不耐烦:“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做为一名军人,上阵杀敌是他份内的事,断不能因为他是我们付家的人便心存姑息,否则日后何以服众?”
    “你总是服众,服众,是那些个‘众人’重要,还是你儿子的身家性命更为重要……”说着说着断续的哭起来:“我们已经没了一个,你总不能……要是东倾再有个什么闪失,你要我怎么活。”
    付译撑着桌面的手掌微微攥紧,这一席话就似掐在他的脖颈大动脉上。
    无比痛楚的闭了下眼睛,瑟缩得一句话也说不出。那样的痛触别人自是无法懂得,早在付江沅离世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有一种隐痛此生都好不了的,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他终是对不起一个人。
    最后还是付东倾拉上许婉婷出去安抚,上战场是他自己的意思,时间安排得这样紧俏,亦是他心甘情愿,他倒是希望自己可以一辈子呆在那里。
    “妈,你不要再难为父亲了,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思,并没有人逼迫我半分。至今付家出了这样多的事情,父亲的心里定也乱得紧,大哥又颓废如斯,我总要为他分担一些。你便别再跑去怨怼他了,我意已决,任谁都拦不下的。”
    许婉婷拉起他的手,嗔骂道:“你也这样混帐,你这一走有没有想过芳华的感受,她才嫁进付家,你却要去战场,任哪个人接受得了?”
    付东倾沉默须臾,寡言道:“我会亲自和她解释,你就不要担心了。”
    回到起居室,段芳华已经起来了,床榻空空。转首问整理房间的听差,只道:“二少奶奶说室中闷得慌,去园子里透透气。”
    付东倾就要去花园中寻她,走到门口又让听差拿一件披肩过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叶子上已经生了一层霜白,凝结成蜿蜒细碎的图案,细细瞧去,璀璨又狰狞。
    段芳华看得时间久了,竟有些失神。就连付东倾走到身边也没听到,直到披肩落到肩头上,他的声音响彻耳畔:“天凉了,出来记得披件衣服。”
    她倒被猛了一下,蓦然转首看他,瞪着双眸,隐约一层晶亮的水汽,映得一双眼清澈透明,像湖底映染的明月,只说不出的明媚皎洁。
    付东倾微微一怔,眉目渐生和绚:“看什么这样出神?”
    “倒是没看什么。”段芳华拢了下鬓角碎发,青葱手指阳光下透明了起来,朝气蓬勃的年纪,最是一个女人一生之中的好年华。
    转而又道:“不过是想一想你要去战场,需要收拾些什么东西。”
    “你知道我要去战场的事了?”
    “早上听到妈在花厅和听差谈论此事,我想你也是要出发了的。”
    所以不觉得有什么意外,这一遭她早就想到了。
    付东倾没想到对于他的离开她能平静如斯,劝慰的话倒是一句也不用说了。
    段芳华嘱咐了几句,便要回房亲自帮他整理东西。
    付东倾忽然很想抽一支烟,独自坐到园中的长椅上没有离开。那繁华开了又败,已然没了如初的景象。仿佛光阴流转,悄然间几年的时间已过。一时之间付东倾心里只说不出的感慨,为何会如此,反倒说不清道不明的,只知此时的自己郁郁寡欢。
    秘书来报说梁景真意欲见她的时候,林君含着实吃了一惊。若大的会议室中同僚已经散去,她捧着一盏热茶思考事情,便听闻梁景真过来了。恍然一梦,默默吞咽一口茶水方道:“让他进来。”
    那秘书又道:“这一回梁少是将王副官的儿子一并带回来了,说是半路上遇到,小少爷正遭人拐卖……”
    “咣当!”
    林君含手中的茶碗应声落地,顿时摔得粉碎。秘书唇齿开合,再说得什么,她已全然听不真切。起身踱了出来,日光下梁景真长身玉立,模样还是往昔的模样。她只眯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析,只见王修文已经被听差抱到怀里,轻手轻脚倒是没将他吵醒。林君含几乎是忍着眼眶的泪将他纳到怀里来,当着众人的面在小家伙的脸上亲了亲,热乎乎的,也只是暖,并非发烧,只是几天的时间瘦了一圈,她的心在泣血,在抽搐……最后还是交给听差,让带到卧房中好好去睡,以免着了凉,又吩咐人将西医叫来……
    待一切嘱咐完毕,方想起一旁等候的梁景真。日影匆匆,映着他乌黑的发,一双眼从额发的缝隙中射出莫名的光来,就那样定定的将她望着。
    她穿着略微松垮的戎装,简章锃亮,是刺目的冷光,而她整个人明眸皓齿,即便模样清瘦,仍旧风范不改。他只在心里想,无论到什么时候这个女人都是这样风姿飒爽。
    林君含敛了神,走近来致谢。她是真的感激他……她日日惶恐,连觉都睡不安稳,不曾想兜兜转转竟是他救了王修文的命。
    “梁少,实是感激不尽……我代王副官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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