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一听,烦恼顿生扯一扯萧绝衣袖:“赶紧走!”
“哈!”人已飞落至夏花和萧绝的眼前,卿如尘脸上带着几分欣喜之色,“夏姑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又遇到你啦!我们真是太有缘分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萧绝,一向温似水暖的眼睛突然变得有些不可捉摸的狠戾和憎厌,不知为何,夏花突然觉得这种眼神有熟悉。
“夏姑娘,贫道好说歹说,嘴巴都说干了,你怎么还和这些邪魔歪道待在一处,你啊你,叫贫道怎么说呢,这人有什么好,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了些,就是这好看也跟个鬼似的,你就是被这恶鬼的色相所迷……”
卿如尘叽叽歪歪的将萧绝大肆数落一番,萧绝却未动怒,在他的眼中人命如草芥,不喜欢的杀了就行,为这些枝末的人动怒半也没必要,眼中寒芒一闪杀意顿起。
“囔囔囔,夏姑娘,你瞧瞧这人凶恶的,贫道与他无怨无仇,他倒动了杀念……”
“啰嗦鬼,你在这啰嗦什么,烦都烦死了。”郭魃打量了卿如尘一眼,很是不悦的负手慢慢踱到卿如尘面前,又看着萧绝道,“叔叔,我可不准你杀了我师侄,师父临死前我答应过的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小师侄。”
“锅巴,你一个人又跑出来作甚,你不是说跟夏姑娘学做了莲花团子,我饿了,你回去帮我做团子。”
“我是你师叔,又不是你佣人,凭什么给你做团子。”
卿如尘歪了歪嘴,冷哼一声,又目带期望的看向夏花道:“夏姑娘,这个臭丫头的厨艺与你没法儿比,不如你跟我回去做给我吃,我这个人一向对吃没什么要求的,姑娘只要做的跟平常一样就行了,不需要特别发挥什么,当然,如果你愿意特别发挥,我也不介意,我这个一向对吃没什么……”
夏花脸一冷,看着这一对莫名其妙的师叔师侄,真忽觉‘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句话简直真理。
这两人都一样的莫名其妙,都一样的讨厌难缠,都一样的像粘在衣服上的口香糖甩都甩不掉,她现在一个句话也不想说,因为她知道只要一开口,这个卿如尘就是没完没了。
萧绝微微瞥了一眼卿如尘,忽然有了另一个想法,他查不出郭魃的出处,或许可以通过这个啰嗦道士查一查,既然他们共属同门,只要查出是哪门哪派,理应能寻出郭魃的珠丝马迹。
正在他沉思间,又听郭魃发出那魔性的笑声:“小师侄,你跟姐姐说话,姐姐都不想理你,哈哈……不要说姐姐,就是我也不喜欢这般啰嗦的男人,婆婆妈妈跟个老太婆似的整天叨叨。”
“我啰嗦,我哪里啰嗦了,我这人从来不喜欢多说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到刀口上,你个臭丫头别整天摆出一副师叔的架子来,在这里对我乱加评判……”
“好烦。”郭魃捂起小耳朵,一转身如风般飞远在黑暗深处。
“嘻嘻,夏姑娘,其实我不是个啰嗦……”卿如尘转过身来,哪里还有夏花的影子,他有些失落的垂下了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真是个啰嗦的男人么?不可能啊,我所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必须的,都是精华的,都是……”
他叽里咕噜个没完,连叽咕边慢腾腾的步向白水庵,摸一摸肚子,好饿,他甚是怀念夏姑娘带来的莲花团子,只可惜他囫囵吞枣的早就吃完了,连文先生也只吃了一个。
……
第二天,夏花起床之后,坐在镜前呆呆发怔,胸口锁骨处一个个草莓状的吻痕错落有致的分布着,一想到昨晚,她便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这大约就是人们所说的传闻中恋爱中的女子吧!
不管再强势的女人,也希望能遇到一个能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男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吧!
理了理衣襟,梳好了头发,她如往常一般准备去弄早饭,路过大壮屋的时候,他的屋外却开着,人也不在屋里。
夏花到院子里看了一下,也不见人影,毕竟大壮做为一个正处于发育期的青少年,昨天遇到那样的事怕一时心里也难以放下,偏她还没什么了的办法为他疏导。
后院传来大黄的哞哞声,她先淘了把米,架了火煮白米粥,苏九娘又起了床,一手挽着头发一手去打水儿,洗完脸之后走到厨房问夏花道:“花儿,今天大壮起的可真早,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去了后院的牛棚。”
夏花因闹腾了一夜,临夜里三时才蒙蒙睡去,一时睡的死了,也没在意大壮的动静,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子,从肚膛里走了出来:“娘,我去牛棚瞧瞧,柴已经架好了,娘就不用坐在灶膛口烧火了。”
“花儿,我怎么觉得大壮昨儿个送了郭魃姑娘回来之后就不大对劲?”
“娘,没事,我这就去看看。”
夏花刚到后门口,就听到一个薄而轻细的声音传来,那声音连绵成一段音乐,听着甚是悦耳,夏花驻足听了一会,竟不忍打断。
音乐忽然戛然而至,就听到夏大壮的沙哑而沉闷的声音传来:“大黄,你告……告诉我,娘……娘是不是有一天终……终会离开大壮。”
“哞——”大黄扯着脖子叫了一声,嘴边一周冒着白色的沫,牙齿还在慢慢咀嚼反刍。
“大黄,你在告……告诉我,娘会……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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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我,娘会……会离开……我的是不是?”
大黄无声,只静默的继续反刍,一滴白色液体从它嘴角滴落到地上的铺垫的稻草上,牛棚里散发着一股牛尿牛粪的腥膻味道。
“如……如果娘不要我,我在这世……世上再……再没有亲人了,那样我活……活着还有什么意……意思,大黄,你告……告诉我,死是什……什么滋味……”
夏花听着夏大壮断断续续的对牛弹琴,心内一恸,她从不想这个孩子是如此的害怕自己离开他,她甚至有种做人家娘却一也不称职的感觉,做为一个娘亲,理当为儿子解决烦恼,如今大壮的烦恼就是青春期的烦恼,她虽没做过教师,但也应该摸着石头过河,帮大壮解一解这些难以排解的烦恼。
又听他道:“大黄,我不……不想……不想惹娘生一气,我愿……愿为娘做……做任何事,哪怕是……死我也不怕,在这世上,我最……最怕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娘……娘不要我。”
夏花心内五感交杂,静静的走向夏大壮,看到他正呆呆的坐在牛棚前的草垛子上,一双眼诚挚的看着他:“大壮,你放心,娘永远都是你娘,不会不要你的。”
“娘——”夏大壮眼泪扑漱漱掉落下来,欣喜万分的唤了一声,站起身来迎上道,“娘说的是……是真的?”
“真的,大壮,打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不相信娘了?”
“不,大壮没……没有不相信娘,大壮只……只是不相信自己。”
“乖!只要你听娘的话,你永永远远都是娘的儿子。”她伸手拍拍一他的肩,又踮起脚尖替他拭了泪,“你不要再这样丧魂落魄的,娘会担心,你外婆和大栓都会担心。”
“嗯,大壮会振……振作,不会叫娘……娘和外婆,栓叔担……担心。”
夏花抬头看着他,如今他已长高不少,在刚捡到他的时候他还和她差不多过,如今都快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了,眼见身高就要快接近萧绝,她有些感慨,感慨似水流年,不过是匆匆,转眼间,这个捡来的孩子已然长大。
望见他手指间夹着的碧绿桂花树叶儿,她指了指笑问道:“大壮,刚刚那段音乐是你吹的。”
“嗯,娘,好……好听不?”
“好听。”
“那大壮再给……给娘吹……”
他把树叶平放在有些干燥的唇边,往上把树叶折叠两公分,唇微微一动,叶子颤动,声音清脆婉转,虽没有古琴那般浑厚清越的味道,却是别有一番独物的风味,如清晨林间黄鹂在吟唱。
那声音由缓渐快,声音越来越清亮,夏花坐在稻草堆下闭目听着,只觉有一股清风拂在面上,清风如泉在心间缓缓流淌,整个人在刹那间就宁静平和了。
黄牛站在他二人的身后的牛棚里,倒嚼的声音被这阵音乐轻然盖过,夏大壮眸光幽远,好似在看向某处,又好似什么都没看,转眼间,看到夏花轻闭双眸,如月般清冷的容颜,他的眼眸找到了焦一般,露出最温暖的柔情之意,带着依赖,带着爱恋,带着倾慕。
这样的眼神,夏花却没有看到。
短暂的宁静温馨之后,自然美妙的音乐终止在一个最幽缓的音符。
苏九娘斜依在后门口门柱子上,呆呆的望着夏大壮,好似从来也没认识过他似得,两手一击鼓掌道:“大壮,你怎么能吹奏出如此好听的乐曲?”
“外……外婆,你来……来啦!”夏大壮心情好像放松许多,眉头也舒展开来,脸上又恢复以往的带着阳光的傻气,只笑道,“其……其实我也……也不知道。”
苏九娘走过来笑道:“那必是从前的大壮就会吹奏。”一双温柔的眸光微垂了下去,叹息一声,“有些事有些人再变,哪怕是沧海桑田,总会有过去留下的印记。”
“娘,听大壮吹奏一曲,你倒变成一个女诗人了。”夏花亲热的将头靠在苏九娘的肩上,依偎着她,其实,她是真的把这个女人当作妈妈了,她虽然不像妈妈那样喜欢唠叨,也不像妈妈那样是个急脾气,可她和妈妈一样爱她,把她当心肝似的爱着。
“娘哪里会是个女诗人,娘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孩子罢了,娘的花儿才是这个世上最最有诗意的女子。”苏九娘眸色更加温柔,轻柔的手抚着夏花的头发,唇角边溢出最天然的母性的微笑。
夏大壮艳羡的看着苏九娘能让娘这般依靠,如果有一天娘可以这样依靠在他怀里,他该有多么幸福,想着,他的脸有些红了。
“二嫂,二嫂……”一个虚弱而急切的声音忽然从内院传来。
“花儿,是你小婶子,这一大早的莫不是有什么事吧?”沉浸在母女亲情中的苏九娘脸色蓦然一变,手微微的有些抖起来。
夏花也是一惊,这一大早的就连栓儿要上学也还没起来,小婶子好好的跑到院子里做什么,她来不及多想,转身间,已从后门跑到了前门,一脚踏出院子,就见林氏捧着肚子跌倒在院子里的梨树下,伸着一只手仰着头满眼是泪,苍白的唇哆嗦着:“二嫂,花儿……”
“一大清早的闹什么闹,给我回……”夏之贵拎着裤腰带就跑了出来,正喝了一句,一见到夏花,仿佛触电般的变了脸色,整个人往后一退,抖擞着身子道,“花丫头,我……我可没欺负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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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儿……”
“小婶子……”
“小外婆……”
三人异口同声,一起跑到林氏的跟前。
“痛,好痛……”林氏可怜巴巴的看着苏九娘和夏花,伸手一把就捉住了夏花的手,“花儿,帮……帮我找大夫。”
“我……我去——”夏大壮立刻起身,飞也似的朝着村里唯一的大夫家跑去。
“二嫂,孩子……我的孩子……”林氏紧咬着下唇,好似要使劲全身力气一般,一手捂住肚子,一手紧紧握住夏花的手,断断续续道,“一定要保……保住我的孩子。”
苏九娘眼一瞥就望见有鲜血从林氏的身下缓缓流出,浸染了衣裙分外刺目,两行清泪从苏九娘的眼里流下,她赶紧扶住了林氏:“怜儿,一定会没事的,大壮去找大夫了,一定会没事了。”
夏花转头看向吓得两腿哆嗦,脸都黄了的夏之贵厉喝一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不……不是我,我没有……没有,我不知道,不知道……”夏之贵惊恐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林氏,拼命的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怎么了,一大清早的又嚎什么……”夏孔氏嘴里打着哈欠,眼角边还粘着眼屎,伸手抠了抠眼屎,一见夏花正蹲在那里,顿时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
再一看,夏孔氏如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一拍大腿,“哎哟妈呀!”的叫了一声,从屋前台阶上直接跳到地下,迈开一双小脚儿,急赤赤的跑到林氏面前:“我的好儿媳呀,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这是折煞我的孙儿啊,老四家的你可要争口气啊,给老四留下一个种啊……”
她边说拍打着地上的泥土,因天干物燥溅起一地灰尘,反迷了林氏的眼。
“闭嘴!”夏花冷喝一声。
“我哭我媳妇,你个小妖……”夏孔氏撑着胆子就要对骂,想一想,还是软了下来,“花丫头,我哭我媳妇哭我孙儿又拉扯上你什么事?”又抬头冲着夏之贵骂道,“你个怂包,你媳妇血都流成这样了,你还干站着,还不赶紧的把她抱回屋里。”
“不,二嫂,花儿……我……我不要回……回去。”林氏泪水又一次溢出眼眶,眼里还带着惊惧的神色。
“老四家的人,你这会子不回自个屋子待着,就睡在这冰凉的地上,难道你想活活冻死我的孙……”
“小婶了,你放心,回我家去!”夏花说完俯身扶起林氏,夏孔氏错愕的盯着夏花,抬脚就起了身,张开双手拦道:“老四家的还是我夏家的媳妇,花丫头,若我孙儿有个闪失,你可……”
“滚开——”夏花一声厉喝。
夏孔氏被她雪亮的眸光一震,浑身一抖,两腿一软,人一下没站稳差摔倒,哪里还敢再阻拦夏花,只灰了脸色缩到一边干看着夏花离去的背影发呆。
雕花脱漆朱红木床,悬着一烟青纱帐,反映衬出一种别样的凄迷。
林氏已被夏花放到床上一盏茶的时间,断断续续传来她痛苦而迷糊的呼唤:“孩子……我的孩子……”
她身下的血延着大腿根处一漫延渗透,渗透进鱼肚白的床褥上,弥漫成一朵朵凄艳的血之花。
苏九娘紧紧握住林氏的手,在大夫到来之前,她没有一儿办法,她抚着她被虚汗浸湿的面庞:“怜儿,大夫马上就来,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花儿去给你请镇上的大夫了……”
“娘,我怕,我怕,小婶子这是怎么了?”夏大栓一起床就看到这惨烈而可怕的一幕。
“外……外婆,娘,大……大夫来了。”夏大壮几乎是拖着村里的胡大夫来的。
苏九娘仿佛见到了希望,村里的大夫医术虽不算高,但也比她们用多了,更何况花儿去了镇里,也不知多久能把古大夫请来,她赶紧唤道:“快,在这儿。”
胡大夫背着医箱,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再靠近一看,吓了一大跳,连忙帮林氏搭了脉,脸色一变,渗出一层油油的汗,两个腮帮子微微抽动着,直呼道:“妹子,这是大血崩啊,我救不了,救不了。”说完,背起医箱就要离开。
“胡大夫,难道你要见死不救?你救救怜儿……”苏九娘几乎以为胡大夫就是根救命稻草,哪里肯轻易放他走。
夏大栓拽着胡大夫的衣摆道:“胡大夫,求你了,救救我小婶子。”
“胡……胡大夫,不救不……不准走。”夏大壮干脆堵住了房门口。
“妹子,不是我不肯救,实在是救不了,这是要一尸两命啊!”胡大夫着了急,又对着房门口的大壮道,“大壮,你放我走吧,我留下也是白搭,实在是连药都开不出来。”
林氏的脸痛苦的扭曲到一处,一阴一阳更显可怖,她也已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睁着空洞的眸子虚空的盯着帐,眼角不停的有泪留下来,嘴唇早已被咬的出了血,身下的血越来越多。
苏九娘已是泣不成声,林氏的气息却越来越微弱,微弱到如同将要断线的风筝,只要风力稍稍一大就断了,苏九娘紧紧握着林氏的手:“怜儿,你再等等,还有花儿,花儿马上就会回来……”
“大栓,大栓……”屋外传来柱子的叫喊声,还夹杂着村子里几声狗吠。
柱子见没人答应,又提高两度的声音:“大栓,走,上学堂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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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堂去啦!”
“呜呜……”夏大栓眼看着林氏要死,早已哭成一团,哪里还能答应柱子。
“九娘,九娘……”周焦氏又喊了一声,“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大早的就听见哭声。”
周焦氏拉着柱子的手进了院门,就瞧见夏孔氏和夏之贵两个人抖抖擞擞的探着头站在门口朝夏花家的屋里望着。
周焦氏也不理夏孔氏,拉着柱子的手一脚就进了门,就听到苏九娘和夏大栓的哭泣声,二人一起走到内屋,胡大夫背着药箱就冲了出来,周焦氏也不来及问什么,定眼一看,叫了一声:“我的娘呀!怎么弄成这样了”
夏花不在,苏九娘就像主心骨被整个抽走了一样,大夫不肯治,怜儿又快没气息了,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周婶子,你可有法子救救怜儿,花儿她去镇上请好大夫了,我怕怜儿等……等不得了……”
“孩,孩子——”林氏忽然眼眸瞪大,说到子字,便浑身一阵冷汗,不再作声了。
苏九娘一摸她鼻孔下方,一气息也没了,顿时大哭一声:“怜儿啊——”
周焦氏一把拉过夏大栓,另一只手拉着柱子,急道:“柱子,你带大栓到外面待着,这里不是小孩该待的地。”
大栓还不愿走,周焦氏更急:“听话,你两个先出去,这里有我和你娘护着。”又对着杵在门边不知所措的夏大壮道,“大壮,你脚步快,赶紧跑我家去跟你翠莲奶奶要人参去,就说是要救人命。”
夏大壮答应一声,飞也似的跑了,柱子拿着大栓的手两个人一道出了房门,柱子脸上还挂着泪水。
“九娘,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哭着有什么,赶紧去打热水帮怜儿擦擦,她这是大血崩快不行了。”周焦氏赶紧俯下身,用力的掐林氏的人中,直掐的林氏人中发红发紫。
苏九娘抹了眼泪,脸色青黄,急急的跑到厨房打水,待回房内时,林氏似乎已微微回转过来,周焦氏一面急,眼里也流下了泪:“这可怜孩子,怕是不中用了。”
苏九娘已是满脸泪,周焦氏说完,接过苏九娘手里的脸盘,拿毛巾细细的帮林氏净了脸,又帮她擦拭着身子边擦边急声道:“九娘,你别光顾着哭了,有些话我也得跟你说清楚,若等大壮拿了人参来能帮着怜儿吊了命,等花儿请了大夫回来也就罢了,若连人参都吊不了她的命,她也不能就这样一尸两命的待在你屋里,她终归是老夏家的四媳妇,该在死前回她自个屋气,这些话听着是冷心肠,可也是我老婆子的一片好心肠,终是晦气沾不得啊!”
苏九娘只感觉心里痛的厉害,她一向是个与人为善的,再加上林氏一直与她相惜相伴,她打心底里是拿林氏当亲妹子待了,如今忽辣辣的见林氏就要不行了,她也知道周焦氏是一片好心,让别人家的人死在自己屋里是犯大忌讳的事。
可怜儿刚刚口口声声的说不要回去,她怎么能狠下心肠在她死前就将她拖回她自个屋去,她心头大恸,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那种悲伤胆寒的痛意刹时间蔓延至全身。
她想到华哥死的时候,她甚至愿意陪着他一起死了,可是她还有孩子,她不能死,那时侯是怜儿陪着她,忍着公婆和大夫的辱骂不分昼夜的陪了她三天三夜。
她缓缓的坐在床边,握一握林氏的手:“怜儿,若你不愿意回去,嫂子绝不会让你回去,你不是别人,你是嫂子的亲妹子……”
周焦氏叹息一声,盆里的血已被鲜红浸红,她赶紧道:“九娘,你再去打盆水来,不管是生是死,总要让这孩子干干净净的。”
怜儿微微睁眼,张张口却无力说话,更无力头,只能眨一眨眼默然的表示她要回去,她不能给二嫂家添了晦气。
“怜儿,就瞅你二嫂子这般待你,你也该争口气,一定要撑着,撑着花丫头回来。”
怜儿又默默的眨一眨眼。
“周太奶……奶奶,外……外婆,人……人参来了。”夏大壮风一阵似的跑了进来,孔翠莲也随后跟了过来。
周焦氏赶紧叫孔翠莲切了片人参放到林氏舌下,几人又是叹又是痛,唯有等着夏花回来,孔翠莲虽然跟林氏并无多少交往,却也知这是个极可怜的女人,也忍不住落了泪。
林氏拼力撑着,原本面如死灰的脸在人参的作用下泛起微微的一红色,她不能死在二嫂家里,绝不能。
她软搭搭的手垂在身子两侧,想伸手摸一摸肚子里的骨血还在不在,身体上的痛好像减轻了些,可心里痛更加剧烈了,她的孩子啊,她日盼夜盼,盼来又不敢要,最终又决定要的孩子啊,怕终是要不成了。
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仿佛时间从来没有这样漫长过,漫长的如走不尽的黑暗深渊,她无论如何都爬不上来,她身体的力气慢慢开始抽空,死亡开始要渐渐吞没她这破溃的身体。
于林氏而言的度秒如年,于夏花而言也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幸而天色尚早,她狂奔在乡间的小路无人看见,她抄了近路翻了一座山直接奔向清水镇古大夫家里,古大夫连脸都没来得及洗,直接背了药箱由夏花驾着自家马车,一路跟随夏花而去。
林氏的命是保住了,而孩子却是没有了。
林氏睁开眼,摸着空荡荡的肚子,心已是一片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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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大夫又开了一些药交给夏花,夏花去镇上的药铺子拿药,正好顺便一道送古大夫回家。
马车哒哒,古大夫坐在马车内揉着老腰,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叹一声道:“你这丫头,也忒急了,我这把老骨头都要给你巅散了。”
夏花挥了一下手中的长鞭,很是抱歉道:“实在是人命关天赶的急了些,幸好古大夫妙手回春救了我小婶子,不然可真是一尸两命了。”
古大夫沉吟片刻,叹息道:“这也是你那小婶子的造化,有百年人参吊命,不然怕是等我到了,人也死了,除了我师父,谁能有起死回身的医术。”
夏花此时对周焦氏感激不已,也对孔翠莲有了重新的认识,她们也是贫寒人家,能在生死关头拿出家中至贵至宝之物救人一命实在是难能可贵。
她默然片刻又问道:“古大夫,不知您师父可回来了?”
“我师父他老人家四处云游,也不知道什么日子才能回来啊!”
夏花心有所痛,她等得起,可娘等不起了,她转过头又问道:“古大夫,我娘她怎么样了?”
古大夫垂下了布满皱纹的眼睑,动了动胡子,颇是为难的叹了一声:“这要看你娘的造化了,今日我把了她的脉象,约摸着还能挺个大半年吧。”
“可是我看我娘近日都不大咳了……”夏花心内特别难受,却也不甘娘真的只能挺个大半年,她正要再问古大夫,抬眼就瞧见一个人,一个让她连看也不想看到的人。
“哈,夏姑娘,早啊!怎么又碰到你了。”卿如尘不知何时已从对面走了过来,依旧穿着那件破成条缕的蓝道袍,只是这次这道袍更加破,露出了大片的胸膛,腰里还别着那个脏兮兮的拂尘,两只脚上也只剩了一只鞋子,微黄的脸上还带着几条伤痕,看着很像是被人指甲抓的。
夏花一听见他的声音有些发怵,正打算挥鞭快跑,卿如尘已一下跳到马车前头,苦着一张脸对着夏花指控道:“夏姑娘,说起来我弄成这样也怪你,都怪你昨晚不肯跟我回去做莲花团子给我吃,我实在想念那团子的味道就叫那个臭丫头做,那个臭丫头不仅不做,还追着我打了一顿,到现在,这架才打完,我脸也花了,衣服也扯烂了,鞋子也少了一只……”
夏花吐了一口气,扬起手里的鞭子道:“我管你什么样,你赶紧让开,我还要给去镇上抓……”
夏花话没完,就见马车里的古大夫赤溜一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又蹭蹭蹭的风一般的跑到卿如尘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不由分说,先磕了几个大大的响头。
夏花只觉得莫名其妙,呆怔怔的盯着卿如尘,卿如尘好似根本没看见一头满头霜华的老者在给他磕头似的,拿手轻轻摸了摸唇角边一长条带血的伤痕,皱着眉头“咝”了一声。
卿如尘对着夏花道:“夏姑娘,你瞧瞧我伤的,怎么着也该给我个安慰,走走走,还抓什么药啊,这会子我正好还没吃早饭哩,你给我做莲花团子去,你如果不肯去白水庵,我去你家也行,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
夏花嘴里的滚字还没出口,就听到古大夫喊了一句:“师父啊!我可见到你老人家了。”
夏花瞠目结舌,手里握着的细牛皮编的马鞭一滑,从手里掉落下来,就连她自己也差没控制住的从马车上跌落下来。
师父?卿如尘就是古大夫的师父?怎么可能,这个整天啰里叭嗦叽叽歪歪的牛鼻子臭道士就是古大夫口里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她一时实在接受不过来这天悬地隔身份的转变。
前一刻,她还不知道这让人盼得望眼欲穿的神医究竟身在何方。
后一刻,这神医就大喇喇的站在她面前。
她还不敢相信的看着卿如尘,又问将头俯在卿如尘脚下的古大夫,颤抖着牙齿问道:“古大夫,这就是你的师父,你嘴里的神医?”
她很紧张,唯恐古大夫给了个否的答案。
古大夫微微直起身来,回了头冲着夏花招招手儿道:“丫头,这就是我师父,你一直盼着的神医,还不赶紧拜见他老人家。”
“啊?”卿如尘立刻两眼放光,视线总算落到了古大夫头,伸手就扶起古大夫带着激动的神情道,“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师父,徒儿刚说拜见你老人家。”
“不是不是,前一句。”卿如尘急切而有些不耐。
“你一直盼着的神医。”古大夫苍老的脸上全是激动,激动每一条皱纹里都要开出花来,三年了,他已经整整三年没见到师父了,不想突然就遇见了,他简直喜的无所不已。
卿如尘哪管古大夫激不激动,转眸望着夏花,一袭月牙白的素衣映入眼中,晨曦下夏花雪白的脸上泛着淡淡金色的光芒,无端的叫他想起雪山之巅百年才能盛开一次的圣雪莲花。
他的身子微微僵住,只瞬间,他已恢复如常,脸上带着惯有的温柔笑意,就连声音也温柔让人想融化其中,他张一张嘴,甚是亲切的软着嗓子喊了她一声:“小花——朵。”他还特意在花字上面停顿片刻。
这一声小花朵,叫夏花浑身起一阵鸡皮疙瘩,嘴角不自觉的抽了两下:“卿观主,叫我夏花就好。”
“不好,还是小(爱读网)花朵好听些,这样又亲切又与众不同,我从来都不知道小花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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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小花朵你这样天天盼着我。”他顿一下,眉心一蹙又道,“不好,不好还是不好,小花朵,你以后不要叫我卿观主,这样太生分了,叫我卿卿就行,这样听着亲切些。”
夏花额上已冒出层层黑线,卿如尘见她一副犹疑的样子,将手中别的拂尘往夏花眼前一扬,灰尘在阳光中翩翩起舞,他柔着嗓子又补充道:“人在尘中,不是尘,尘在心中,化灰尘,若小花朵你不介意也可以把我化作你心中的一粒灰尘,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的,你若实在不愿叫我卿卿,叫我尘尘也行,不过这尘尘可不是普通的尘,是停留在你心里永远也无法抹去的灰尘……”
“那还是叫你卿如尘吧。”夏花打断。
卿如尘摇一摇拂尘,嘴巴微微一撇,摇摇头道:“不好不好,再不济叫我如如也行,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都不敢为难小花朵你,特意的弄了几个让小花朵你选,不过我最中意的还是卿卿……”
“好吧,那我就唤你如如吧!”夏花强忍住不耐,如今她可不能像从前一样对待他了,他可是神医,娘的性命就指着他了,为了娘,叫声如如也罢了。
谁知卿如尘又摇了摇头:“如如听着好像也不大好似的,像奴奴……我堂堂桃花观观主怎能让人叫奴奴,还是卿卿最好,我还是最中意卿卿,囔囔囔……小花朵,你听我慢慢给你道来哈,这卿字究竟好在哪里,卿字按照字面上的意思来解释就是……”
夏花感觉自己快疯了,她就差要捂上耳朵了,又见立在卿如尘身侧一脸恭顺的古大夫脸上始终带着一种崇敬的眸光看着卿如尘,她简直要佩服这个古大夫了,是有多么好的耐心才能忍受卿如尘的这番语言荼毒。
夏花只盯着卿如尘不停张合的嘴唇,真恨不得将他这嘀嘀不休的嘴拿针缝上,她不由的咬了咬牙。
卿如尘的嘴忽然停了,呆了呆,偏着问道:“小花朵,你咬牙做什么?莫非是对我的话有异议,如果有异议,你可以跟我提啊,我这个一向都很好说话的……”
夏花摇摇手抽抽嘴角道:“我牙痒,想磨一磨。”
卿如尘立刻将手中的拂尘递给夏花道:“磨牙伤牙齿,若小花朵你实在痒痒的不行,就在我这根拂尘上磨。”
“不用了,我不痒了。”夏花声音已经很冷。
“哦,不痒就好,那我就继续刚才的话题,刚才我讲到哪儿了……”卿如尘略皱一皱鼻子。
古大夫恭敬万分的提醒道:“师父您老人家刚刚讲到卿是对人的一种敬称,也是一种亲昵之称。”
“嗯。”卿如尘了头,“小花朵,我再继续给你解释啊,所谓卿卿就是……”
“好吧,卿卿。”夏花终于是无奈一唤。
卿如尘满面伤痕的脸上立刻浮出温如春水的笑来:“小花朵,你终于被我说通了。”
“卿如尘,我问你。”
“错了,是卿卿。”卿如尘摇头。
“好吧,卿卿,我问你,你真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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