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一品女猎户

144母女开诚布公


    
    夏花听大白叫声不对,连话都来不及说,打开屋门就跑了出去。
    “花儿——”苏九娘心头大惊,凄惶的呼唤了一声。
    夏大壮却跳着脚叫道:“娘,大……大白,大……大壮听到大……大白的声音了。”
    苏九娘曾听过夏花和夏大壮跟她提起过雪狼大白,刚一听到狼啸,她委实吓了一跳,如今见大壮如是说,她抬手拍了拍胸口,吁了一口气对着夏大壮道:“壮儿,难道真是你说的那个大白下山来了?”
    步千越奇怪道:“姐姐,什么大白?”
    苏九娘笑道:“就是花儿驯服的一头雪狼,说起这大白,还曾救过我们村一个叫来弟的小姑娘性命哩。”
    “花儿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连狼也能驯服,很像当年的……”步千越越接近夏花越感觉这个丫头不简单,别的且不说,单是她身上的那一份气势比之月无双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正要脱口而出,忽想到夏大壮在此,他也就掩住了口未再言说。
    虽说步千绝如今是九黎殿圣皇,好像还与夏花这丫头有着特殊的关系,可以他对步千绝的了解,他只知道他是最狠辣无情,铁面无私之人,他若知道了牡丹姐姐的存在,非把她捉回九黎明殿受罚不可。
    别说是他,就是皇帝步錾也深为忌惮九黎殿的力量,他现在根本没有把握能与步千绝抗衡。
    如今步千绝身在京城,野心勃勃的想要趁着步錾病危夺回皇权,京城局势正可谓是三足鼎立。
    无论哪一方想夺了皇权,必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他在等,等京城传来消息,他才可以行动收网。
    虽然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这世事难料,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倘或输在了这场战争之中,他丢了性命无所谓,反正他是孤家寡人,可姐姐不能,所以有关姐姐的身份,少一人知道便少一份危险。
    ……
    山上格外的冷,雪花滚滚团团如片片鹅毛,只是一眨眼间,山上已被冰雪覆盖,白雪皑皑,迷离茫茫,到处都是一片混沌。
    “哈哈……有,有狼,杀了它正好可以烤了吃,这两天没吃肉,嘴巴里都淡出鸟来了……”夏花听到有人嚎笑出声。
    “老子看哪个敢杀,哪个敢杀了花花的狼,老子把他的头割下来当蹴鞠踢……”
    “嗷呜——”
    大白引颈长啸。
    夏花一听到元阮的声音一颗紧张的心立时放了下来,看来必是萧绝所派的人隐在这山里深处惊动了大白,她将食指弓起放在口里吹了一声清亮的口哨之声。
    “嗷呜……”大白听到夏花的呼唤之声,将全身的白毛一抖,兴奋的就要冲下下去。
    “哈哈,花花,是花花,老子可算要见到这该死的小娘们了。”元阮脸上立刻带了喜色,跟着大白同兴奋起来,也冲下山去。
    元阮和大白一起飞奔而下,两个好像还连争带抢似的看谁要先跑到夏花身边,谁也不服谁的将速度驰的飞快,元阮从嘴里吐出一个瓜子壳来愤怒的瞪了大白一眼,轻视道:“你个畜牲,还想跟老子抢,老子定要赢了你,才不输了老子这男子汉气概。”
    “嗷呜——”大白挑衅般的也盯了元阮一眼。
    元阮脚步忽一滞,停在那里,却不走了,大白也脚步一滞停了下来,元阮哈哈一笑,人凌空一跃,已然飞到夏花的眼前,大白抬头悲愤的嗷呜一声,深觉人类果然好险恶。
    “花花,怎么着,想老子了,这么迫不及待的跑山上来寻老子。”元阮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盯着夏花。
    夏花只感觉眼前真是艳光四射,美人身着艳色衣衫,飘着漆黑长发,发上一根艳色丝带亦随风而舞,衣裳上面沾满了雪花,晶莹透亮,有的融成了水滴,竟像钻石一般,额上有几缕被雪融化湿的滴水的发贴在那里,一双桃花眼闪着媚惑动人的光芒,看着那双眼那身衣,你顿觉春意盎然,桃花盛开。
    夏花微微一笑道:“小阮汉子,你实在是误会了,我只是来寻大白的。”
    “嗷呜——”大白一身雪白融在白雪弥漫之中,已微不可察的贴到了夏花的身边,拿着毛茸茸的大白脑袋亲热的在夏花的脸上蹭了蹭。
    元阮很是不悦的撇了撇嘴:“花花,你真是太过分了,枉费老子忍着这能把人尿都冻出来的破天来守着你全家,你一句好话没有也就算了,如今在你心中老子混的连一头狼都不如了,实在太令人气愤,气愤!”
    “嗷呜——”大白仰起脑袋对着气的捶胸顿足的元阮一声长啸。
    “你个死畜牲,看老子不把你舌头给拔了,叫你得意个屁。”
    “好了,小阮汉子,这么大冷天的,实在是难为了你们了,不如跟我回家先吃口热滕滕的早饭去,这几日我娘还一直在念叨你怎么不去我家了?”
    元阮脸上顿一时红,瘪着嘴道:“老子如今哪还有脸跑到你家去,上次……上次……”他悔的说不出话来了。
    夏花很是温和道:“我娘和林姨都不在意了,你又何必还一直挂在心上?我既然上来碰到你,若不把你带回去,我娘必是会怪我的。”
    “可我的兄弟还在忍冻挨饿,我可不能一个人享福去。”元阮心里到底感觉没脸再去见苏九娘,上次狠狠的打了人家一巴掌,他可再不敢见的。
    “你带了多少人来?”夏花问道。
    “十人。”元阮老实以答。
    “这还不简单,一起喊到我家去,这十几人的饭和住宿我还是能管好的。”
    “可你家不还有旁人在么?不会给你和你娘添扰?”
    夏花摇头笑道:“不会。”又低首拍一拍大白道,“大白,这冷天难觅食物,不如带着你夫君和小白们一起住到我家。”
    大白“嗷呜——”了一声,伸出手头舔一舔夏花的手,又转头朝着山东方边望去,又嗷呜嗷呜叫了两声,绿幽幽的眸子里似蒙上了一层猎杀之意。
    “大白,你是说除了小阮汉子他们,那山东边还有人?”夏花惊疑问道。
    “嗷呜……”大白又是一声长啸。
    “不可能!”元阮立刻表示不相信,瞪一眼大白道,“你个畜牲知道个屁,这山里山外老子全都仔细检查个遍,除了老子的人,半个鸟人都没有。”
    “小阮汉子,动物通常都有着比人更为敏锐的五感,我相信大白不会说错的。”
    元阮眉头深拧,脚一跺道:“也罢,老子且相信这畜牲一回。”
    “它有名字,它叫大白,不叫畜牲。”夏花纠正一声。
    “嗷呜——”大白点头表示赞同
    元阮没好气道:“狗屁的大白。”
    大白非常愤闷的冲着元阮龇了龇牙,露出一副凶相。
    “大白,我们大人有大量,才不跟那小鸡肚肠的人一般见识。”夏花甚是温柔的安抚了一下大白。
    大白果然收回了利齿,亲热的紧贴在夏花的身边绕着她围了几圈,元阮愤怒道:“老子光明磊落,什么时候小鸡肚肠了。”
    夏花不再搭理元阮,元阮虽然心中抑忿在行动上还是十分顺从的招呼了五人跟着大白一起往山东边走去,剩余的人则留下来观察夏家动向。
    因为步凌息身份暴露,夏家随时都可能陷入危机之中。
    穿越苍茫白雪,路过艰险山林,不到一会,夏花便跟着大白来到另一座山头,那山头也无甚特别之处,一样的景,一样的苍茫。
    大白忽然走到一个窄小的被乱树掩盖的山洞口处停了下来,一行人为防打草惊蛇,并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夏花正奇怪的望了一眼山洞口,大白一转身便钻入山洞,夏花和元阮以及另五人只能一个个跟随着大白攀着洞壁进去。
    元阮虽还对大白还存有不信任之感,但到底也不敢稍有差池,他让夏花跟随在自己身后,又命了另五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拼死保护夏花,夏花表面上虽没有什么,心里却是感动之极。
    那山洞口很长很长,长的几乎不没有尽头,又兼里面黑暗湿滑难行,元阮几乎就想放弃,可夏花坚定了信念不愿退回,元阮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跟着大白往前摸进。
    不想,再往里走,身子好像暖了些,就连那石壁滴出来的水都没有外面的那般冰凉,再往里走,越来越温暖,有人一冷一暖,差点就要打了喷嚏,吓得赶紧将这喷嚏硬逼了回去。
    再往里走,不仅越来温暖,连路也越来越开阔,夏花甚惊讶,她在这里生活这许多年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难不成会是一个世外桃源。
    白头村四面环山,山势连绵不绝,这座山头是其中很普通很不起眼的一座山,再兼具这洞口狭窄隐秘,不被人发现也不足为奇。
    夏花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从来也没有走过这样幽长的山洞口,虽然是开阔温暖了,可未见有任何异常,又走了一里多远,她似乎听到有声音,将耳朵紧贴在山洞壁上,一声阴笑传来,她忽然浑身一个激灵。
    阴笑之后,她又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呜咽之声传来,接着就是女子凄厉的惨叫。
    佟莫牙,想不到这佟莫牙中了剧毒之后竟然会躲在这里,这里怕就是他的老巢,她此时恨不能推开这坚实的墙壁一探究竟,前方,大白却忽然止住了步伐不再往前迈进。
    这里的其他人,包括元阮在内,没有一个人的耳力能达到夏花的水平,所以他们并未曾听到任何声音,只是见大白停了下来,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的也跟着停了下来。
    元阮几乎忍不住就要叫骂一声:“他奶奶个熊的,不就是个破山洞。”
    可当骂声脱口而出之声,他掸了一眼夏花的脸色,忽觉不对,不由凑到夏花面前低低耳语问了一声:“花花,你怎么了?”
    夏花将手放在唇边轻轻了嘘了一声,众人更加面面相觑,大白回身跑到夏花身边拿脑袋蹭了蹭她。
    夏花想着狼的警觉性很高,肯定是大白早已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对才带她来的,她摸一摸大白示意它继续往前。
    大白犹豫一下,又往前走去,不过走到五十来步,便无路可走。
    众人更惊,惊到觉得自己被这一头狼给骗了,不就是个破山洞,啥也没有,除了温暖,除了洞更加宽阔,当中有一汪泉水便也无一点特别之处。
    可没有元阮的指示,他们也不敢随意弄出一点儿动静,一个个呆怔怔的立在那里。
    大白始终绕在夏花身边,夏花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一汪清水,想着若要到达佟莫牙所在之地,怕是唯一能通过的途径便是这一汪泉水。
    可是,现在她一点也不知道佟莫牙那边的情况,倘或贸然跳入泉水之中打草惊蛇反为不妙。
    她示意元阮不要说话,复又走向墙壁,将耳朵贴在墙壁上细细听之。
    墙壁的那一侧,隐约有一阵呼喝之声传来,那呼喝之声整齐划一,似乎还夹杂着兵马刀剑的声音。
    她更是惊疑,难道在这山洞的另一侧有军队在训练,若真有军队,这军队又是谁的。
    昨晚,恍惚听萧绝提过一句那佟莫牙好像是步千越的人,难道这军队是步千越所有?
    看来他果然有夺嫡之心,连军队都准备好了,还隐藏这离了京城十万八千里地的荒郊野外之地,不行!她必须带人马上撤退,万一她耽搁时间太长娘一担心叫步千越找上山来就麻烦了。
    于是,她赶紧又带人退出了水洞。
    回去的路熟悉了许多,似乎也比来时走的快了些,那一群人来回折腾一番,一个个脸上全是莫名其妙,可见人家姑娘面色凝重,连元阮都不敢开口问一声,他们就更不敢了。
    夏花深觉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告之萧绝一声,她叫过元阮在他耳朵细细交待几句,元阮眸色渐深,若说他不肯相信一头狼,但他对夏花却是深信无疑的,忙派了一人去传递消息了。
    “小花朵……”
    “花儿……”
    夏花刚回到原处,就听到卿如尘和步千越的声音,果然他二人都一起找了过来。
    “卿卿,小舅,我在这儿。”夏花回应了一声。
    “哎呀,小花朵,你可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一个人冒着风雪跑到这荒山野地来,也不等我一下,就算是为了见个大白也不至于连等我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啊,搞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回去,娘在都急死了,幸亏我这个人一向都很会劝人,劝了娘半日方才好些,这不,就连忙赶着上山来寻你了……”卿如尘一见夏花立马兴奋的嘀嘀不休起来,还要跑上前拉住她的手,却被元阮一掌打开。
    “小阮啊,你怎么在这里啊?”卿如尘好脾气的问了一句。
    步千越在看到元阮的时候,脸上闪过片刻的惊疑之色,很快便收回神色,笑问一声道:“花儿,怎么去了这会,姐姐在家实等的急了。”
    “哦,那是因为在山上遇着故人了。”夏花笑着解释道。
    “嗷呜……”大白为表示存在,亲热的蹭了蹭夏花的腿,又嚎叫了一声。
    夏花赶紧补充道:“还有这故狼,所有一时高兴便耽搁了。”
    “嗷呜……”大白恋恋不舍的叫了一声,转身就欲离开。
    “大白,你要回去?”夏花更是不舍的蹲下身子摸着它尖尖的耳朵,又道,“你是不是急着家中的夫君和你的小白们?不如你带了它们一起住到我家如何?”
    “嗷呜……”大白两眼看着夏花,停了一会,还是转身向山上跑去。
    夏花仰头望着那片白,忍不住长啸一声,大白停住奔跑的步伐,引颈长啸一声与夏花相互应和,很快,它的身影便隐在这雪色茫茫之中。
    “狼就是狼,这家中再好也不如这山林来的自由自在,它只是回到它该回的地方。”元阮忽然回头自叹了一声,想到他刚刚辱骂了大白还不信它,有些自愧的转过头对着夏花道,“花花,这大白果真是头有灵性的好狼。”
    步千越狐疑的从夏花的脸上打量到元阮的脸上,心里疑惑重重,元阮不是跟着步千绝蛰伏在京城嘛?怎么这会子会出现在这里,他一出现,那步千绝呢,他有没有回来,怎么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他心中陡然有了一种深切的不确定之感,难道京中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萧绝已然夺位成功,他微摇一摇头,又觉得根本不可能,这当中肯定是出了什么差错。
    他收回满腹疑虑,面带微笑的冲着元阮示了一个礼道:“原来是元大侠,失敬,失敬!”
    元阮本还愤闷在他和花花讲话的时候,这个步千越老是盯着自己,一听这一声元大侠,甚是贴合他心意,他的脸色立刻好了些,摆摆手道:“不客气,不客气。”
    “元大侠既已到此,不知圣……”步千越有意无意的试探道。
    元阮打断道:“爷的事还轮不到你来问,他在哪儿,老子可不知。”
    “好啦,好啦,这鬼地方冻死个人了,赶紧回去吧,小花朵,你再不回去娘怕是要急哭了,有在这山上闲唠的时间,还不如赶紧回家去,也好叫娘放了心。”卿如尘有些不耐的插了一句嘴,又看向元阮笑道,“小阮汉子,要不要一起回去啊?”
    元阮嘴一撇,头一扭道:“不去!”
    “怎么着,还在为上次的事不能释怀啊,你就放心吧,我这个人一向很懂得为人着想的,我早已在娘的跟前为你说了千般好话,娘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就不怪你了,你是知道我的,在娘面前,我这个人说话一向……”
    元阮冲着卿如尘翻了个白眼,又一拉夏花道:“花花,看在你一再邀请的份上,我就勉强的去你家做一次客吧,呵呵……”
    “喂!小阮,你简直是没有良心啊,明明是我为了你在娘跟前磨破了嘴皮子,你怎么说看在小花朵的份上,幸亏我这个人一向心胸宽大,况且我最喜欢就是小花朵,所以也不在意你看在小花朵的份上,只是在你看在小花朵的份上,也该顺便要看在我的份上,我为你对娘就的每个字每一句……”
    “操你老娘!”元阮怒骂一句,已跟着夏花下山,他顺便招呼了十个跟随的人一起走了,步千越则若有所思的跟在身后走着,没有人在意卿如尘啰嗦什么。
    卿如尘大叫一声道:“小阮,你怎么可以有这么龌龊的思想,我的老娘就是小花朵的老娘,你这句话说出来就该自抽嘴巴,幸亏我这个人一向……”
    他的话依旧没有应答,唯有白雪飘飞,落进他的嘴巴里,他心中甚是悲凉。
    如今元阮回来了,萧绝那个该死的家伙也必然回来了,他又要忧心了。
    愁啊,真是好愁人。
    他得不到小花朵的心也就罢了,可也不能让那个萧绝得了去啊!
    他是短命人,那萧绝比他更加短命,他怎么舍得让小花朵做个小寡妇,他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想着,他便恨萧绝恨的咬牙切齿,他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对不起这个师弟的事了,这辈子弄来这样的孽缘。
    师娘师娘被萧绝杀了,元心元心被萧绝一掌打死了,如今他又要来祸害小花朵了。
    他生命中三个最重要的女人通通被他祸祸了个遍,不仅女人,就是元阮也唯萧绝之命是从,小时候元阮曾是那样粘着他紫流风啊,怎么好好的,他就落了个众叛亲离,一无所有了,真真叫人恨不能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
    夏家喧闹扬扬,一行人有吃有喝又有笑。
    大家不分彼此,举杯豪饮,只是谁也不会真的傻傻的把自己灌醉,因为各人有各心,头上自是悬了一把刀,就连一向温弱不谙世事的苏九娘心中也有重重疑虑。
    到了下午,人方散尽,步千越也告辞而去。
    夏花和苏九娘倒也无需收拾什么,雪在吃午饭的时候就已经停了,门前雪早已被元阮所带的人清理了干净,那一行人虽是莽汉,干起这女人家的细活来倒也不差,一个个喝过酒吃过饭还知道帮着苏九娘收拾碗筷,打扫卫生,是以,人走之后,家中却是半点不乱。
    家中一时清静下来,夏花觉得有些事必须跟苏九娘说清楚,不仅是她和萧绝的事,还有大壮的事,因为现在风雨欲来,她必须给苏九娘打好预防针。
    娘俩坐在夏花的屋里,屋内温暖异常,母女二人俱穿着家常衣裳,苏九娘挽着发正坐在夏花的身旁做着绣活,嘴里又絮絮叨叨的说道:“花儿,今日你给栓儿,大壮,阿魃都带来了新鞋,只没有小尘的,他心里岂能不失望。”
    夏花听着窗外尤还有风声在响,雪虽停了,天却还是阴阴的,她正帮着苏九娘捻绣线,见苏九娘这样问,她笑道:“卿卿的鞋,林姨还在做,等林姨做好了,我再给他带来不就行了。”
    苏九娘将针往头发里拨了两拨,抬头微笑着看着夏花,若有深思的问道:“花儿,你该明白娘的意思,难道小尘心里在意的还真是那鞋不成?”
    夏花无意识的将一缕金色细线缠在食指上,笑了笑道:“娘这好像是话里有话啊!”
    苏九娘眸色温柔叹了一口气道:“花儿啊,你不在意小尘的心意,娘可是瞧的真真的,娘相信这世上再没有一个男人能像他这样待你,若不是为了你,他何苦留在我们家,你究竟是当局迷呢,还是压根你心里就没有小尘。”
    夏花倒笑不出来了,只默然了一会,复抬眸道:“娘的意思是想我和卿卿在一起。”
    “这只是娘的心意,娘怕花儿你并不在意娘的心意。”
    “难道娘不嫌卿卿啰嗦?”
    “除了啰嗦这一点,小尘再无可挑剔。”苏九娘放在手中针线,眼睛里含着一种深切的期盼之意,又长叹一声道,“花儿,这世上本无十全十美之人,况且小尘啰嗦的毛病还是可以改的,只要花儿你愿意调教他,他肯定会改的。”
    “娘,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知道娘所忧何事,不管是从前的秦岭,还是现在的卿卿,娘所忧者不过是怕花儿跟了那不该跟的人,只是娘,你了解萧绝么?你怕是连见也未见过他吧!”
    苏九娘手中一抖,夏花却接着问道:“娘,你可知元阮是谁?”
    “小阮不是那张掌柜的远房表亲么?”
    “不,他是萧绝的人。”
    苏九娘脸上大变,一张粉面刹时间苍白,直白如未染滴墨的纸,只觉得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她嗫嚅着唇道,“小阮他……他竟是……竟是……”
    夏花见苏九娘面色不对,赶紧伸手倒了一杯茶,苏九娘抖抖索索的一气将茶饮尽,脑袋才清明了些,又听夏花娓娓道:“关于娘的过往花儿已全部知晓,既然元阮是萧绝的人,萧绝当然早已知道娘的身份,他从前不会捉你回九黎殿,现在更不会,将来也不会,所以娘你就不用杞人忧天了。”
    “花儿,你竟然都已经知道了?”苏九娘不敢相信的看着夏花,眼圈儿一红落下泪来,“娘不是故意要隐瞒你,只是兹事休大,娘怕害了你和栓儿。”
    “娘,你不用害怕,没有人会再在意你的身份,你不说我不说萧绝更不会说。”
    “难道那个萧绝为了你真的肯放过娘,你要知道即使他是圣皇也不能违背九黎殿传留下来的殿规,那是九黎殿最严明的法度,娘听你外婆曾提起过,九黎殿法度森严,上至圣皇,四大护法,圣姑,下至每一个成员,若有违殿规必受严惩,否则圣皇带头犯了九黎殿的法度,他又何以统领九黎殿,又何以令人臣服。”苏九娘紧紧拉住夏花的手,手还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她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这世上最信不得的便是男人的话,更何况是那个无情毒辣杀人如麻的恶魔,你难道还能保证那个圣皇对你一生不变心不成?倘或他变了心,那就是我一家的死路了。”
    “那依娘之言,这世间男子皆不可信,娘又何以想着要把花儿的终身托付给卿卿?”、
    “小尘不同,且不说小尘与娘的身世毫无干系,只说他肯为你做这么多事就可知他一片真心。”
    “那娘你知道卿如尘又是谁?”
    “他不是东沟村桃花观的观主么?”
    “连九黎殿都不能查出他的身份,娘又怎知他仅仅只是东沟村桃花观的观主?”
    “难道花儿你还疑了小尘不成?”
    “不,我对他并无多少疑惑,我不管卿如尘是谁,我只知他一心为我,为我这个家就行,我只是想通过卿卿让娘明白一件事,有些事有些人不能单看外表单听人言,也不能单凭你一已想像,于卿卿如是,于萧绝也如是。”
    “原来花儿你还是想说服娘接受那个萧绝。”苏九娘心中隐忧实在难除,一想到爹和娘的惨死都是九黎殿害的,她实在不能释怀,况且萧绝为人她也曾听月无双提过,最是个心机深沉反复狠决之人,这样的人她怎敢把花儿交给他。
    她看着夏花的坚定的脸色,唇角扯出一丝苦笑,“花儿,我知道你现在主意大不肯听娘一句劝,可是你知道吗,你外婆被萧绝处以火焚之刑,这一点,娘永远都无法原谅。”
    “不,外婆并不是萧绝处决的,外婆只是死在一场意外之中。”
    “这又是那个萧绝告诉你的?”
    夏花点了点头,叹道:“我知道娘或许不肯相信,可那时的九黎殿内外交困,萧绝只是把外婆关在了牢中,外婆的死真的只是场意外。”
    苏九娘脸色微微一沉:“花儿,不是娘不肯信你,娘只是怕你给别人骗了,一个女子若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就会变得很傻很傻,就如当年娘那样……”
    晶莹如水晶般的泪延着苏九娘的眼角缓缓滑到脸上,她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深切的痛意,仿似回到久远的从前,她的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凄怆味道,缓缓道:“既然花儿对娘的事已经知晓,娘也就不瞒你了,当年娘还是白牡丹的时候住在苗疆一个叫白云花的小寨子,那寨子山清水美,那里的人更是热情善良,娘有阿爹阿娘,娘虽不是阿爹阿娘亲生的女儿,他们却待娘比亲生女儿还要亲,那时你外婆虽然也会来看娘,可是那时你外婆身不由已,能来看娘的次数屈指可数,若不是阿爹阿娘养育我,我也不会有今天。”
    说到此,她脸上溢出一种平静而祥和的笑,就如她真的回到那过去的日子,继续道:“后来因机缘分巧合,娘救了阿越,也就是你小舅步千越,他在我家一住就是七年,那一段日子我们一家子其乐融融,相亲相爱,过的极是快活平静,那时娘心中唯一的遗憾便是你外婆不能时时陪在我身边,和我,和阿爹阿娘,和阿越一起过日子。”
    她脸上骤然有了变化,那变化带着极深的痛苦与自责,她几乎要咬牙切齿了,这于一向温柔似水的苏九娘似乎大有不同,只是那恨意重重的咬牙切齿之中还隐着一种连她自己都看不清的复杂情绪。
    她的声音重了几分,也严厉了几分:“只到有一天,有一个人受了重伤晕倒在村口的那个小河岸边,娘实不忍心见他死了,就将他带回家救活了他,因还有伤在身,娘便将他留在家中养伤,这一留便是一个月,一个月后他辞别娘离去,在临走之际,他在娘面前许下诺言,让娘一定要等他回来,他会回来娶娘……”
    她的眉头拧的益发的紧了,眼眸垂了下去:“可是娘并没有等到他来娶娘,娘等来的只是他的铁骑踏平了整个白云花,村里的人全都被他所带的兵马杀死了,阿爹阿娘也死了,可娘却没有死,娘不仅没有死,还给他带回了他的帐营……”
    她忽然将眼睁的极大,两眼灼灼的盯着夏花,连握住夏花的手也紧了许多:“花儿,你告诉娘,这世间怎会有这样可笑的事?有这样可笑的人?他竟然在他的帐营里告诉娘,他要娶娘,他要让娘当上他的皇后,他杀了我的阿爹阿娘,杀了整个白云村的人还想着要娶我,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她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那带着余温的泪滴落在衣襟之上,她将脸埋在夏花的手掌心上痛的肩膀耸动。
    夏花将她紧紧抱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轻声细语的安慰道:“娘,都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苏九娘哭了许久,方平定了心绪。
    她哽咽着嗓子又道:“娘那时恨不能杀了他,怎么真的想要嫁给他,娘假意答应跟他成亲,就是想找机会取他性命,那一晚,洞房花烛,娘和他喝下合卺酒,那两杯酒娘都下了剧毒,娘要和他一起死了,娘对不起阿爹阿娘也对不起整个白云花的百姓,娘已无脸再活,结果他中了毒,娘却没有中毒,原来他……”
    她顿了一下:“原来他早已知娘的打算,将娘手中的酒换了,他却饮下毒酒,他告诉娘,他说他愿意死在娘的手中,他又握着娘的手将匕首放进娘的手掌之中,让娘拿匕首再插进他的心窝子,娘本该再刺他一刀的,可是那时娘……娘却没有下得了手,娘不想再看到他,娘逃了,娘想逃的远远的,就算娘死也不想死在他的身边,他却不顾身中剧毒带人追上了娘,只追到悬崖边上,那时,娘生无可恋,跳下悬崖。”
    夏花听完,心中叹息,她明白,越是爱之深才能恨之切,这么多年,娘还为此事耿耿于怀,一来是因为觉得自己害了整个白云村,害了她的阿爹阿娘,二来难道不是因为娘那时心里其实还是有点爱着步錾的。
    夏花替她拭了泪,轻声问道:“那个人就是皇帝步錾对不对?”
    苏九娘默默的点了点头,沉默良久又问道:“花儿,娘有时在怀疑步錾那会子是否真的中了毒,他骗了娘一次,难保他不会再骗娘一次,或许他饮的毒酒也是假的,不然他怎么没有死,只是娘不明白他为何还要骗娘,为何在娘跳落悬崖之后又跟着跳了下来?”
    “他竟然跟娘跳下了悬崖?”夏花有些不相信的问了一声。
    苏九娘点头道:“他抓住了娘的手,娘怎肯让他救了,他那时竟拿小越的性命威胁娘,他说如果娘死了,就要小越给娘陪葬,娘当时唯一牵挂之人便是小越,娘在犹豫之间,手却从他手心里滑落了,娘终是一人坠下悬崖,谁想到娘竟没死成,只是受了重伤被人救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娘在昏迷间糊里糊涂的被人带到了大历,从此娘隐姓埋名在一个小村子里生活下来,娘本想着打听小越的下落,只是小越身在皇城之中,娘举目无亲又到哪里去寻他,他是死是活娘一无所知,所来娘机缘巧合又遇到了你爹,娘打小就没什么志向,只想着过平静安稳的日子,而你爹能给娘想要的生活,所以娘便嫁给了你爹。”
    “娘,你爱爹还是爱步錾?”
    苏九娘一怔,想了想说道:“原本娘以为没有杀了步錾是娘一生恨事,可当娘和你爹相濡以沫过着平淡的日子以来,娘心中对他已没什么恨了。如今见到小越,娘更加高兴,好在,他并没有真的杀了小越。”
    “娘可知道步千越这次为谁而来?”夏大壮虽知道下面的话对娘有些残忍,可她无法不对她说清楚,毕竟大壮生在这个家,而他的身份早已暴露,这个家从此以后想要再平静已然是不可能了。
    她不得不防着步千越,也不得不让苏九娘一并跟着防着,她怕自己不在娘身边的时候,娘糊里糊涂的就被步千越给利用了。
    苏九娘很是疑惑道:“花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小越不是因为在铭玉阁看见了你而想起娘的,他来这里自然是为了寻姐姐而来。”
    夏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怕是寻姐姐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大壮。”
    “这好好的又扯上大壮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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