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礼

白文风拉着叶莘躺了下去，给她掖掖被子，才缓缓道来。
    顾家那一场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被母亲死死护在怀里，直到顾家烧得一干二净。母亲用尽所有力气，在大火里爬了出来，她将他退了出去。没等他去拉母亲，一根柱子已经砸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母亲的腰上，她的鲜血就喷在他的脸上，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午夜梦回时，他经常会感到自己脸上有血腥味，那是他母亲的血。
    他没有走远，就在他母亲的尸体边一直哭。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一个几岁大的孩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黎明破晓时分，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一切都尘埃落定。
    那时候，第一个赶来的，是他父亲的结拜兄弟，也就是白家的家主白墨。白墨清点了好这些烧焦得面目全非的遗体，妥善地将他们一一安葬，并且将他带回了白家。从此他有了一个新的身份，白家大少爷白文风。
    那时候白墨将清点的数目告知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少了两个。他什么都没有说，等官府的仵作检验完，他知道少的两个人是谁。
    白文风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很坦然的说道：“那时候，我是真的恨过。明明是她连累了我全家，为什么死的却是我们全家，而她却好端端的活着。”
    叶莘没有说话，将心比心，若是她，她想她也会有恨的。
    因为他知道活下来的是谁，所以他让白家去打听，终于得知了元康托孤于叶程。他去看过元康的墓，那时候他忽然就不恨了。他能感觉到的，是母亲无私的爱。他母亲何尝又不是，拼了命将他带出火海。
    那一刻，他原谅他们了，并且从那时候就打算以后一定要找到叶莘好好照顾她。
    叶莘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她还是挺感动的。
    白家世代书香，没有人会武，可那时候白文风最想做的，就是报仇雪恨。当他的师伯到白家找到他的时候，他变又没犹豫跟他师伯走了。他要想报仇除了用脑意外，最重要的还是得会武。
    “师伯？你师伯是谁？真没想到你会武功，看你那天被人追得都走投无路了，我还以为你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想到那日，叶莘有些忍不住笑了笑。
    白文风有些颇为尴尬的抽抽嘴角，然后清清嗓子忽然又坐了起来：“那个……我师伯嘛……这样吧，在说他之前，我先说说我的外号？”
    叶莘皱皱眉头，这人怎么就顾左右而言他了？他的外号谁在乎呢？
    须臾，一个外号让叶莘外焦里嫩。
    他说，江湖人称，千面公子。白文风仅仅只是他的一面。至于他师伯嘛，就是云鹤山庄的庄主云啸天。听到这些，叶莘果然不能再淡定了。
    她坐起打量白文风，忽然爬下床摸着黑去把烛火点燃，提着烛台凑近白文风仔细地看了看：“这张脸是不是假的？云鹤山庄，你……你到底是云子凡还是云子怀？总不会是……云子闲吧！”
    白文风拍拍心口，还以为她要说云子期，真真是吓了一跳。
    “那你希望我是谁呢？”白文风忽然又恢复那张痞子般的笑脸，这让叶莘气不打一处来。云子凡对她好，却又让她看不懂。云子怀看起来一天到晚就欺负她，但其实，其实对他挺好的。至于云子闲嘛，其实他们的交集并不多。
    想来想去，她又看看白文风的脸。眼前这张笑脸，忽然与另一只完全不一样的脸重叠在了一起。没说，完全不一样的脸，却重叠在了一起。那张脸，是云子怀。
    “你是云子怀！”
    白文风忽然扑了过去，狠狠地在叶莘脸上亲了一口：“猜对有奖！”叶莘无力吐槽，眼下发生的实在是太超乎人类想象。原来，他们比她想象中的认识还要早。
    至少，她只知道她在百鬼林里遇到了他。叶莘拍拍额头，这可真是造孽啊！若这就是他口中的缘分使然，那她还真是无言以对。云家的三兄弟都快要从她的记忆里删去了，偏偏他就这么的冒了出来，告诉她，这个叫白文风的人，他就是云子怀，即使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为什么要欺骗我？既然你是云子怀，那时候我们就已经遇见了，为什么还有这样折腾我？”若正如他说的惺惺相惜，那怎么还会这么的折磨她？
    白文风不得不叹气，那时候他本来就身手终身，别说认出叶莘了，就算他那时候清醒着他也不一定能知道她就是当初与他指腹为婚的叶莘。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毕竟那时候他在白家与云家两头转，还一心惦记着报仇的事，自然不会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他本来也是想着报了仇，就来找她，可没想到阴差阳错，终究是宿命一场。
    叶莘停顿了很久没有说话，她又想起了那个忧郁的云子凡。也不知道他到底又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个样子呢？
    看着叶莘的眼神涣散，他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就猜到她肯定在想别人：“你是在想我大哥呢，还是在想我三弟？三弟那不着边的性子，应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莫非是在想我的大哥？哎呀，心口好疼，我媳妇当着我的面想别的男人！”
    叶莘回过神来，拦着白文风浮夸的表演，没有起地掐了他一把：“你还有脸问我想谁？我都不能确定我眼前的人是谁？千面公子，到底那一面才是真正的你？”
    白文风牵起她的手，忽然变得申请款款：“在你眼前的我，就是最真实的我。”
    叶莘抽出手，打了喷水把白文风摁倒水里，她倒是想看看他到底蒙了多少层□□。可惜，白文风哭天抢地地喊着：“谋杀亲……夫啊！”
    没想到这张脸，竟然真的就是他真实的面貌。
    白文风咳了半天才缓过劲来：“我没骗你吧！我都说了，以后只要再你面前，那都会是最真是的我。在我把你娶回家之前，我要告诉你关于我所有的事，我要让你知道我了解我，因为我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将来成为我们夫妻之间的芥蒂。”
    叶莘最是受不了他这般深情款款，因为这样看来，就算是谎言听了也觉得动心。
    白文风这家伙，实在是太妖孽了。
    “你还有哪一面没让我知道吗？”这千面，难不成有千个身份？
    白文风摇摇头，这个千面自然不是这样理解的。至今为止，知道他真是样貌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他的面孔太多，若非他故意，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他的模样。
    “你说，你一直在追踪当初的凶手，难道不是官府的追兵吗？”她相信那事情终究都是官府主导，所以他说要报仇，那该是向谁报呢？皇帝吗？那九五之尊岂是那么好报仇呢？
    白文风遥遥头，他明白叶莘的意思。以一己之力去与整个朝廷抗衡，那无疑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他要查的事，官兵为何知道云康一家躲避在顾家的消息。当初知道这事的人不多，信中走露必定是身边有人透出去的。
    这些年一查到底，他已经掌握了十足的把握。当时，那些事情，他不想让叶莘掺和进去。毕竟那是报仇，谁也不能说有十足的把握。
    叶莘皱起眉头，报仇这种事情存在的风险她是知道的。当她若说劝他放弃，想来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就是为了一个报仇的执念而活着，要他放弃了这念头，那必须有更重要的事情才行。
    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又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重呢？
    现在的叶莘不过是个穿越而来的灵魂，逝去的家人其实对她来说，感情并不深。对于报仇这样的念头，她也没有。白文风不愿让她知道元凶是谁，她便不问。只是有些担心他，毕竟，他很快就是自己的丈夫了不是？
    白文风听到她担忧的话，不由分说抱住她：“放心，我自有分寸。”多少年都忍过来了，他一定会把风险降到最低。
    夜深深，叶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白文风十分配合地抱起她吹熄蜡烛。
    叶莘翻了个身，忽然问道：“你那么多身份，以后，我该叫你那个名字了？”
    白文风忍不住笑：“对你来说，只有一个身份，那边是你的丈夫。”叶莘扑哧一笑，第一次没有与他分辨这件事。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睡得十分安稳。
    一夜无梦，她醒过来时，白文风已经不再床上了。叶莘披上外衣去寻他，却见竹林里传来唰唰的声音。她悄悄走进，原来是他在练剑。
    竹叶纷飞，他的剑太快她都没看清，却听到如风一般的声音。
    “娘子是不是为为夫的剑术着迷了？”这人，给点阳光就灿烂。
    “天下武功，唯快不攻，你这速度……还有待提高。”叶莘装模做样，那语气像极了为令狐冲指点的风清扬。只不过，她是个压根不懂武功的风清扬。
    白文风难道对她的一剑有所采纳，沉思一会：“娘子说得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