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千寻的父亲叫胡尚青,当年和张哥在同一支部队里,一起参加了共和国对印度的战争。
当然,对印自卫反击战,最后是我们胜利了,我们甚至差一点没有打到印度的首都。——像我们这样一个采取正规军、游击队和民兵三层作战的国家,哪个国家的军队能够战胜我们呢?不用说,战争的结局自然都是胜利结局啦!但是,现在看看地图,藏南还有九万平方公里我们的领土,掌握在印度人手里,我们却无可奈何。现在,人家在那里集结了二十七万的兵力,并且把从苏联买来的最新式的武器都摆设在了那里,就是为了防止我们把这块地盘夺回来。可是我们这边,到处是山地,铁路才修到北方,装甲车和坦克无法到达那里,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人家在我们的土地上生儿育女。
还有,张哥被打掉了作为一个男人最重要的东西。当其他的士兵,戴着军功章,穿着干净而整齐的军装,回到我们平静的中原,在上级的默许甚至鼓励之下,精神亢奋、兴高彩烈的追逐女孩的时候,张哥只好一个人静静的躲在黑暗的角落,泪流满面,独自品味这种要命的残疾带给自己的烦躁和痛苦。他站在墙边,双手按在墙上,拿头一遍又一遍的朝墙上撞,伤心欲绝的意识到:这一辈子,不管自己多么英俊,多么潇洒,都再也不会和女人有缘了!
因为军功,张哥和胡尚青都进入到了官场。但是不久之后,张哥深深的认识到,在这个了解自己残疾底细的官场,在这些战友之间,自己所能够得到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于是他向上级写了一份报告,要求辞职,哪怕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工厂,也比整天在官场里闲着过得快乐。
他的好朋友,胡尚青,还是选择留在了官场。当张哥已经开办起自己的公司的时候,胡尚青在官场里,也在一步步的往上升,一直做到鄂州的书记,然后因为贪污受贿,数额巨大,被立案侦查,关进了牢房。
胡尚青贪污了多少钱呢?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有十几亿吧。其实贪污十几亿也不算什么,关键是,他的妻子,他的儿子,都已经悄悄的移民到加拿大去了,下一步,就准备把女儿胡千寻也移民到那里。——其实所有的手续都已经办好了,就等胡千寻找个借口,从正在工作的《同吉日报》社调到一个清闲的单位,然后好趁机离开中国。正是这一点,把全家移民到国外,才让所有的人看不惯,才使得胡尚青被立案侦查。因为,只好你在中国,那你不管占有多少钱,你最终都会消费在中国,也算是拉动内需的一项贡献吧。可是现在你却要拿着人民的钱,到国外去花,并且准备长期定居在那里,你这还算是爱国吗?你这还算是对国家忠心吗?
胡尚青在官场上纵横了那么多年,岂能不明白这一点!可是,关键是,政治风向摇摆无常,自己所在的这一派,首要人物眼看就要灯尽油干、风烛残年、时日无多,自己如果再不逃到国外,恐怕将来的下场啊,不容乐观的程度简直无法评估,所以不如赌一把,做最后一次努力。
胡尚青被枪毙的前夕,张哥去探监,胡尚青流着眼泪说:“老伙计啊,真后悔当时没有听你的话,和你一块下海做生意啦!这都是各人有各人的命吧!我死了之后,你可千万别忘了你那干女儿,我那可怜的千寻啊,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的照顾她。”
张哥也不禁伤感的说:“现在再说这些后悔的话有什么用呢?至于千寻,你就放心好了,有我一口饭吃,就有她一口饭吃,我会一直把她当做我的亲闺女的。”
最后,胡尚青的眼泪还没有干,就和张哥又开起玩笑来了:“老张啊,明天我就先走了,在阴曹地府等着你呢,你要早点去啊,不要让我等太久啊!”
胡尚青被枪毙之后,国人才渐渐了解到,在胡尚青的老家,那贫困的哀劳山的山窝里,他还有一个老母亲呢,已经八十多岁了,每天还到山中去打柴。
那可怜的小脚女人,胡老太太,已经八十多岁,不管四季春夏秋冬,永远都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个头不高,显得那样的瘦弱和那样的单薄,永远都戴着一顶黑中带白道的头巾,只要不是刮风下雨,每天都到山中,回来就背着一捆小小的木柴,蹒跚在那些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上,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捂着嘴和鼻子,不由自主的难过得流下眼泪来。
她怎么知道,她的儿子贪污了那么多钱?那些钱的数目,是她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也曾经有过多少次,胡尚青苦苦的哀求自己的老母亲,不要再劳动了,不要再劳动了,还是和自己一起到大城市里享清福去吧。可是老母亲已经习惯了在山间劳作,如果一天不干活,就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就会觉得整个一天都不自在。所以大城市虽好,老母亲不喜欢;大城市虽漂亮,老母亲住不惯。
没有办法,胡尚青只好在老家为母亲建造了一个非常大的宅院。——那个宅院究竟有多大?我到现在还不得而知,其他人也知之甚少。因为哀牢山还不通公路。胡尚青又准备每个月给母亲一千多元钱的生活费,并且还要请个保姆。但是老母亲不同意,她不习惯被人伺候。至于每个月的生活费嘛,老母亲认真的算了又算,算了一遍又一遍,对胡尚青说,你要是真的孝顺你娘啊,你就每个月给我寄回来一百五十块钱吧。这一百五十块钱,就足够我过神仙一样的日子啦!
事实上,就是那一百五十块钱,老母亲也常常有花不完的时候。她就把那些实在花不完的钱,用一块手绢仔细的包起来,放到枕头下面,意思是等儿子什么时候缺钱花了,再把那些钱拿出来,还给儿子,接济儿子。
所以,当胡尚青被枪毙以后,他的同事,没有一个人忍心把胡尚青已经被枪毙的消息告诉那可怜的老太太,大家一致决定,继续给老太太寄钱,每个月一百五十块,直到老太太安然度过心满意足的晚年。
直到今天,老太太还在山间蹒跚着小脚,每天都去打柴、放羊、除草,辛辛苦苦的劳动,她还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被枪毙好几年了。还老是以为儿子工作太忙,为国家尽忠,没有时间回来看她!
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我就不禁想追问:胡尚青,你贪污了那么多钱,十几个亿啊,可以把你老家几个村庄买下来,你贪污了这么多钱,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一家人的享受吗?还是为了子孙后人千千万万享受不尽?秦始皇不比你聪明得多吗?可是子孙万代,而今安在哉?
或许真的像民间流传的那样,你胡尚青想做一件大好事,想造一个飞碟,带领一家人,甚至亲戚邻居所有的亲人,飞离地球,回到我们祖先的故乡——北极星,去寻根,寻找我们人类的发源地。不是这样吗?不是这样吗?没有这样的理想吗?那贪污那么多钱,又作何解释?仅仅是为了一家人移民加拿大吗?可是这根本不是你最初的理想啊!
正是:
蝴蝶梦中家万里,杜鹃枝上月三更。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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