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情是朵莲花

就在莲花处在谣言包围的那段时间，身在新阳县城的杜若虚也不知不觉地被处在了万众瞩目之中。
    本来杜若虚为了避开陈立的跟踪追击，已经十分低调了，他比以前更小心翼翼了。除了上班，常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性格似乎更加内向孤僻了。
    可是最近杜若虚突然发现，自己一出门，总有人在自己身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连学生们都用一种十分好奇和探询的眼光看着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整天不显山不露水的，就差把自己包在套子里了，怎么还有人用这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待自己？我招谁惹谁了？
    正在杜若虚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有一天，杜若虚坐在一丛小树后晒太阳，忽然在树的另一边来了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孩，他无意偷听见她们打卦（闲聊），但后来她们的一段谈话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女生说：“喂，你们去看了那座西山上最美的坟墓吗？”
    另外几个女生纷纷回答：“去看了，去看了。那座坟墓真的好美哟，周围开了一圈黄灿灿的花，就像戴上了一个美丽的花环。听说那是迎春花，是春天里开得最早的花。”
    听到迎春花几个字，杜若虚马上明白了那座坟墓就是陈雪的坟墓，想不到去年自己种的迎春花已经开得这么引人注目了。本来自己去年也是常去的，但后来因为常常在那里会遇见陈立，所以后来就渐渐不敢再涉足。
    “听我家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说，那里长眠着的是以前我们新阳县城最美的女人，有着最凄美的爱情故事。”一个女生说道，当她说到“爱情”二字时，声音变小，语气显得特别神秘。
    “哇，爱情吔，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另一个女生红着脸问道。
    “可是他们就是这么说的，在那些大哥哥，大姐姐口中，爱情是个非常美好的词汇。不过，我们还是小声点，别让其他人听到说我们的不是。”
    “嗯。”
    “嗯，小声点。”
    几个女孩纷纷点头。
    “听说曾经有两个新阳县城最优秀长得最好看的男子都深深地爱着她，其中一个就是我们的语文老师杜老师。”
    “哇，杜老师呀，长得真俊耶。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很迷他哦。听说现在全城都在流传着他们那美丽的爱情故事。我要是能像那个陈雪一样，碰上两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留下这么美好的爱情故事，我想我死也甘心了。”
    这个女生声音陌生，好像是别的班的吧。现在城里这些女生可真的很开放，屁大的女娃，竟然把爱情两个字说得滚瓜烂熟！我都不好意思随便说着两个字呢。不过这些年轻的女孩，正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对爱情充满着幻想，说到爱情时总是充满神秘和好奇。想到这里，杜若虚不由得自嘲地摇了摇头。
    “杜老师确实很迷人，可是他好像性格很内向诶，我还是喜欢阳光灿烂的男生。”
    “那你就弄错了，听说杜老师以前就是那种很活跃的人，很随和，很优雅，很亲切，跟学生就跟朋友一样，大家都很喜欢他。可是因为陈雪的事，他后来变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杜老师虽然变得内敛了，但我觉得更吸引人了。杜老师对那个陈雪真的好痴情，大家都猜那些迎春花就是杜老师种的，因为后来有人说，去年陈雪下葬后不久，他在山边远远看见当时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去种的花，听那人的描述，身材、气质都和杜老师很像，听说后来还有一个女的上去帮了忙，不知是不是陈雪的妹妹陈立老师。”另一个女生说。
    “不过，我觉得那个罗明更痴情，听说陈雪生病后，他一直照顾有加，甚至连工作都耽误了，这也直接导致他被降职，后来有因为种种原因，被送去乡下劳动改造。为了陈雪，虽然他不择手段，但是他是真的爱陈雪，才会那样做的，可惜陈雪还不领他的情，太可悲可叹了。”
    她们竟然把罗明跟自己相提并论！杜若虚一听，心里很不爽。如果大家都说他对陈雪好，还差不多，可是大家竟然把罗明那个坏家伙也传得那么优秀，痴情，他实在接受不了。要不是罗明施展阴谋手段，横插一脚，他和陈雪就不会这么被活活拆散，陈雪的结局也就不会这么悲惨！罗明就是刽子手！
    杜若虚差一点就要冲进去跟这些女生理论一番，但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我听我姐说，杜老师爱得痴心，却没主动抓住时机，让人有机可乘，只得到了陈雪的心却没能与她共结连理，最终失去了心爱的人，这是悲剧；罗明虽然利用手段得到了陈雪的身体，却没得到陈雪的心，害她抑郁而终，最终也失去了心爱的人，这也是悲剧；陈雪不能与自己最爱的人相厮相守，魂飘邈邈，这更是悲剧。正因为她的结局这样凄美，他们三个人都是爱情道路上受伤者，这个故事才会这样动人。”杜若虚一阵失神清醒过来后，听到了又一位女生的话，让他不得不再次凝神思索。
    几个女生还在兴奋地聊着，杜若虚摇摇头，悄悄地离开了。这些女生毕竟还小，虽然还不懂真正的爱情，可是对爱情充满了神秘的向往，每个人对爱情都有不同的看法，不能强求。对于罗明，他也有了新的认识，那个女生的姐姐一定是个历经了各种爱情波澜的哲人，她说得好，他们三人都是爱情路上的受伤者，对于罗明，自己也不该再去那么记恨他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杜若虚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西山上。他很后悔自己为了躲避陈立，竟然很久没来看陈雪了。虽然自己早就承认现实，把她埋在心底了，但也不该把她单独撂在这儿这么久。
    西山上林木森森，显得庄严肃穆，四周有许多隆起的土坟，简简单单没有任何的修饰，甚至连块墓碑都没有。唯有一座坟墓四周鲜妍明媚，生机勃勃。那正是陈雪的坟墓。
    陈雪坟墓周围那一圈迎春花果然开得特别灿烂，看着那些迎春花，就像看到陈雪生前美丽的笑颜。那些花藤长高长长长密了，长长的枝条柔柔地垂落下来，在清风中轻轻摇荡，就像陈雪飘逸的长发，又像陈雪身上飘曳的长裙。杜若虚觉得陈雪是那么的美丽多姿，有时像冬天轻盈飘逸的雪花，有时像春天里灿烂明媚的迎春花……她就是美的化身，她是神，她是仙，她是自己一生无法言说的殇。
    杜若虚深情地轻轻抚拂那些绚烂的花朵，喃喃自语：“小雪，我来看你了。我想，种下这片鲜花，也许是我这一生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吧。有这些美丽的花儿陪伴你，与你共舞，你应该不会那么孤独寂寞了吧。”
    一阵山风吹来，将迎春花的枝条和花朵都吹得轻轻摇曳，就好像在轻轻回应杜若虚的话一样。
    难得山花亦有情！杜若虚感到十分欣慰，这些迎春花似乎真的与自己心心相印。
    “原来真的是你这个伪君子种的花，简直是沽名钓誉！真想靠这样的小花样来博取人们的同情，来炫耀你的龌龊心思不成？我求你不要再来玷污陈雪的清白好不好？！我要把这些侮辱她清白的花通通毁掉！”罗明怒不可遏的声音突然响起，杜若虚被吓了一大跳，怎么这么巧？偏僻遇上了这个冤大头！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自己刚刚才想通，想饶了他，可是他却似乎丝毫没有要放过自己的念头。
    杜若虚没来由地心火往上直窜，正待勃然大怒，与罗明针锋相对，突然手边的迎春花枝条轻轻拂过，杜若虚低头看见那黄灿灿的花朵如同天真烂漫的笑脸轻轻摇晃着，似乎再说：“别生气，别生气。”
    杜若虚默了默，定下心来，只是用平静的语气说：“随便你怎么想，在陈雪面前，我不想和你争吵。既然你爱她，就要爱她所爱。你应该知道，除了雪花，这是陈雪生前最喜欢的具有生命力的花。我种这些花的初衷，不是为了炫耀，也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为了让这些花陪伴陈雪，让她在黄泉之下不再孤单，不再寂寞。”
    罗明还是暴怒地望着杜若虚，但是准备去拔扯迎春花的动作去停了下来，冷冷地说：“爱她所爱？可以啊。不过为什么非要我爱你种的花呢，我可以把这些花除掉，自己种呀。”
    “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呢？你这是狭隘的爱！你知道吗？当时和我一起种花的还有一个女人，你能猜出她是谁吗？”
    “不就是陈立那个男人婆嘛！哼，要不是她求情，我早毁了这些花，也不至于将雪儿的事闹得现在满城皆知。”
    “你猜错了。陈立是短发，传说中和我种花的是个扎了小辫子的女人。”
    “那究竟是谁？”罗明也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
    “她就是我的老婆莲花！虽然她只是个乡下女子，但是她说，只要是我喜欢的她也会喜欢，她还帮我给陈雪烧纸钱，听我给陈雪念悼亡的诗。你的胸襟连一个乡下女子也不如啊！”
    “她，她是盲目，她是愚忠。”
    “她不盲目，也不愚忠，她只是全身心的爱，她太善良了，让我不得不正视她的存在。放心吧，现在在我的心目中，莲花才是我的妻子，对于陈雪，我的心中只有愧疚与感激。她是你的妻子，我不会跟你争夺名分的，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更不想辱没她的名声，我只是想要真心地祭奠她，真心地希望她能在地下过得安好，而不是孤单寂寞。”
    “呃……你的变化太大了吧。”罗明有些吃惊，杜若虚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让他有点不敢相信。
    “本来我是很恨你，但是今天听几个女生谈论，你、我、陈雪都是爱情路上的失败者，受伤者。我们两个都没有真正得到过陈雪，而陈雪也因此香消玉殒，这是一场爱情的悲剧，一首爱情的悲歌。陈雪的死，都是我们两个造成的。我明明知道陈雪爱我，却没有好好地守护住她，没有去竭尽全力争取；而你明明知道她不爱你，你却不择手段，只顾自己，不顾她的真心，让她痛不欲生。我们都是害死她的凶手啊。所以我们同病相怜，算是扯平了。”
    “所以，我才是最爱她的。我愿为她付出一切。”罗明并不完全赞同杜若虚的说法。
    “争这些废话有什么用呢，如果你们还真心爱着我姐，就用心维护这片花篱笆，让它真正成为西山上最美的坟墓，让人赞美她，艳羡她；而不是损毁它，让她成为人们的笑柄，再次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陈立青丝垂肩，风衣飘飘，款款而来，两人先前竟没发觉。罗明脸露诧异，不知她什么时候头发长了这么多，这相对他对她以前的认知而言，变化太大了。这让她在一种另类的蓬勃朝气中蕴含了妩媚。
    她的一番话让杜若虚和罗明都陷入了沉思。良久，罗明才说：“好吧，我不会再想毁掉这些迎春花，不过，我要在这周围种上更多的迎春花陪伴小雪。让她的坟墓名副其实地成为西山最美的坟墓。”
    “哦，好哦。种花也要算上我的一份，我明天就去准备材料，图书馆的领导我熟，我去找他们。”
    “好，我们一起去。还要好好设计一下，怎样才能让这里更完美。”罗明心情也开朗起来，阴沉的脸上出现了笑容，他没想到这次陈立并没对她怒目而向。
    他转而又对杜若虚说：“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已经种过花，表过心意了，剩下的事就由我和陈立来办吧。”
    杜若虚还想说什么，被陈立用眼神制止了，她小声对杜若虚说：“你就让他心理平衡一下吧，不然他真毁了你种的花也不好办。”
    杜若虚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和他们一起离开了。
    “怎么啦？”西山脚下，陈立见罗明一直盯着自己的头发忍不住问道。
    罗明叹道：“你终于愿意改变自己了。是为了他吗？”罗明目光朝向杜若虚。
    “呃……”杜若虚尴尬，罗明你能不能装得糊涂点？
    “你说呢？”陈立直视罗明，似乎说，你明知故问啊。
    “哼哈哈……如果真是他，我怕你会白费心机。”罗明道。
    “你……胡说！”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你和杜若虚之间永远隔着道墙，那就是你姐！就像我和你姐之间永远隔着道墙一样，那就是杜若虚。好了，言尽于此，我走了。”
    罗明先行离开，只剩下杜若虚和陈立默默相对。
    “连他都看得出来，我是为你而改变的，你为什么还要假装糊涂，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陈立直视杜若虚，似乎要看到他的心底去。
    “我，我早就说过，你变淑女也好，变泼妇也行，你爱怎么变就怎么变，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怎么就这么顽固呢？”
    “我这不是顽固，我这叫做执着！”
    “顽固就是执着！”
    “呵呵，顽固不等于执着。你是语文老师，能分得出顽固是贬义，而执着是褒义。”
    “褒义也好，贬义也好，你这么死撑下去，就是疯子！我再次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改变，你就是你，你永远也不能成为小雪，也不会成为莲花。即使莲花不是那种让我爱到骨子里的人，但我绝对是个对婚姻极端负责任的人，我绝不会在外拈花惹草！你死了这条心吧！”杜若虚颤抖着说完这些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觉得自己每次都会在陈立面前落荒而逃。
    天啊，陈立你能不能少弄出来一些所谓的奇思妙想，我受不了啊！
    碰上陈立这个极端，杜若虚无言以对苍天啊！